陆袖丝毫不畏惧里斯特的威胁, 她不但没有停止，还加快了语速：“你最开始进行的是人体实验, 你用那些无关紧要的平民做了实验, 将他们还算健康的脏器移植到自己的体内，以确保自己能够活着。但人类的脏器总归是会老化的，而你也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 所以你将实验的方向转移到了机械身上。”
“一开始, 你建造的是大型机甲, 还算成功。接着, 你开始造更精细的物体，比如更精密的小型机甲，比如仿真的机械手脚，你很聪明，这些都成功了。”
“你肯定为自己进行过大手术，就像给B3477做过的那样, 你曾经将自己的身体换成过机械躯干。我收起的那七具无头的机械身躯, 其外形已经和正常的人类无异了，你一定曾经用过那些身体吧？”
“不过这些都没用，你逐渐发现，你的大脑才是本体，而无论你用什么方式保存大脑, 药液也好、机械大脑也好，大脑的寿命总是有限的，你无法突破这一点, 所以你非常恐慌，因为你意识到自己早晚是要死去的。”
人体是日精月华的所在，这是陆袖从灵谷子给的那本机关术里看到的道理。那篇文字大概是说，无论后期陆袖用机关术做出怎样的东西，都只是死物罢了，而人体却是可以修炼、可以不断提高的，这是世间万物难以匹敌的存在，是任何机械、木头都代替不了的。
这就是里斯特的实验永远无法成功的原因，但陆袖并不打算告诉里斯特这一点。他自作孽不可活，自不配知道这些。
“不过这些在近期都有了突破。因为你在外界被捕捉的人里发现了‘进化体’。”陆袖冷笑道，“你发现冬眠者中的一部分人进化了，他们的体质比从前还要良好，通过化验，你发现他们的大脑活性远高于普通人，你发现如果无人杀死他们，他们竟然可以一直活着，你动心了。”
“于是你先是以研制造福人民的解药为借口，重新组建了你的研究室，用的是第一批被抓住的冬眠者。慢慢的，你对有一些研究了。”
“等实验有了进一步突破，你就让通过提前埋藏的城市地下电缆摧毁大楼，让这些冬眠者作为崭新的实验品，再进入新帝国范畴。”陆袖冷声夸赞道，“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规划家，只在这里坐着动动手指，实验品们就一个接一个地送上了门。”
“你说的太多了，女人。”里斯特皱起了眉头，“我没有准许你在所有人面前说这样多的话。”
说这话的时候，陆袖发现里斯特的余光看向了赵明飞的方向，很显然，他并没有把这么多信息量透露给对方，而赵明飞的脸上也确实流露出了惊讶的目光，可见他对真相也一无所知。
事实也确实如陆袖猜想一般，赵明飞只以为这个统帅是一个追求永生的丧心病狂的暴君，却根本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事情。他能走到现在完全是靠黑刹的能力和计划去蛊惑里斯特，告诉他自己有永生的秘诀。他只是为里斯特演示了一些小魔法，里斯特就相信了他的能力，他心里根本看不起里斯特，更不知道对方是这样一个活了千年的大野心家。
不过陆袖还是选择了继续说下去，因为她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验证：“我猜你为永生准备了三条路。第一，当然是大脑移植，不过这种办法太土太古老了，即便成功了，也要承担大脑老化的风险，这种和以前一样的做法，我想那不是你的追求，只是一种选择。”
“第二种，就要靠您身边这位了。”陆袖在赵明飞略带震惊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猜门外的两个人头都是你身边这位辅助您完成的，他很可能还答应您，能够使用秘法让您的大脑一直存活下去。或许不是大脑的全部，您只需要移植您的神经元之类的东西，将它们方到不老不死的冬眠者体内，您就可以立即获得崭新的年轻身躯和永恒的生命。多么美好的想法。”
“您身边的那位一定跟您说了，我和秦观的身体是这批人里最强劲的，所以我成为了你的目标。你想要我的身体，对吗？”
就在这时，陆袖收到了赵明飞的信息。
【好友赵明飞】我和你才是同一阵营的。我需要活下来，所以才忽悠他的。
【好友陆袖】我知道，安心。
陆袖用精神力快速给对方回了一条，但内心的想法就复杂多了。她现在已经无法继续信任赵明飞了，无论当初初见的时候，那个阳光、正直的赵明飞让人多么难忘，她都必须明白，眼前这个人已不同往日。
只不过面临眼前这种紧张的状况 ，陆袖的这些想法没必要现在就表明，她没必要立刻就撕破脸给自己招致危害，她打算先将计就计。
陆袖给赵明飞回信只是瞬间的事儿，明面上她还在继续说着：“至于第三种，我想那是你没有遇到赵明飞之前做的计划。因为你的大脑寿命，已经要到期了，我说的对吗？”
不知道是因为太生气了，还是因为陆袖戳中了里斯特的痛点，他这回没说话。
陆袖也不在乎，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确实很善于研究机械，里斯特先生，你不止研究出了人工智能，你还研究出了如何控制人工智能。你试着将自己的精神和记忆做了复制体，拷贝到一个芯片上，然后将芯片放到一个人的脑子里，而这个人就是A99。”
“你让他拥有了你的一部分记忆，但那只是一些记忆片段，不过他继承了从前的性格，所以你放心他带你执行任务。更何况，你还在他的芯片中设置了操控指令和后门，你可以轻松地远程遥控他。”陆袖指了指一旁的A99，说道，“不过你没有想到，人工智能是有自己的思维的，他觉醒了。”
说到这里，里斯特的表情和之前有了一些区别。他突然笑了，对陆袖和颜悦色地解释了起来：“我的小姐，这一部分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不得不说清楚一些，让你重新理解一下A99。”
里斯特像是一个急于向别人展示玩具的孩子，他兴奋地说道：“我确实是生育了A99，和他的母亲一起，生育了他。我不是第一次生育孩子了，不过他确实对我最尊敬、最崇拜的一个，我有些喜欢他，所以决定给他这份荣誉。”
“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在新帝国所有民众的注视下，完成了成人礼。我作为他的父亲，当然也给了他一份大礼。我将他的大脑拷贝成了一份芯片，又将我自己的一部分见识也拷贝了进去，然后才放回了他的身体里，这样他就可以不老不死，再也不用恐惧死亡，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大礼呢？”里斯特温柔地笑了。
陆袖想起了那个追杀自己的A99，以及后来对她格外温柔的A99，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A99的成人礼举行后那段时间，就是她被抓的时间段。现在的A99本体只是一块具有人工智能的芯片，但陆袖反而松了一口气。那些血债是作为活人的A99犯下的，而且除非芯片被毁，否则这个新的人工智能A99永远不会死。
不过这对于曾经是人类的那个A99来说，就显得过于残忍了。
陆袖忍不住问道：“从前的那个A99的大脑呢？”
“既然有了新的、完美的，那个会老化的自然是淘汰了。”里斯特轻描淡写地说道。
陆袖觉得那种反胃的感觉又上来了。虽然她和那个作为人类的A99没有任何友谊可言，甚至还可以说是有仇，但如果抛开这一切，里斯特的做法实在令人作呕。
一个人的大脑死了，他就是真的死了。□□不过是一个空壳子，脑子里却蕴含着一个人的全部思想，里斯特轻易地挖出了自己儿子的脑子，将那个人类A99彻底弄死了。而这个拷贝的A99，从真正意义上来说，是另外一个人。
“我记得A99还有很多兄弟，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根本不是在养儿子，而是为了用他们的健康身躯容纳你那肮脏的灵魂！你也把自己的大脑做了备份，如果你现在的这具身躯老化了，你就可以将自己大脑的芯片直接装入其他人的脑子里，你就可以继续存活！”陆袖在说出这条理论的时候，里斯特的表情果然又阴沉了下来，“你从一开始就把这些活生生的人当作自己的第三条出路，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作自己的备份！你这个人渣！”
“那又怎么样呢？”里斯特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谁让他们的身体和我的基因最相近呢？他们理应如此。”
看着里斯特，陆袖脑子像是过了电一样，她猛然间明白里斯特之前为什么一直打断她说的话了。
明明一开始是里斯特让自己说的，可打断自己话语的却也是他，因为他已经在意识到陆袖知道太多之后，一直在努力打断陆袖的思路，避免她想到一个自己一直隐瞒的话题。
陆袖突然问道：“里斯特先生，我一直在想您为什么开始的时候这么高傲，高傲到毫无危机感，高傲到根本不怕您身边的这两位突然拔剑砍死你，也不做任何防御措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里斯特脸色大变，高声喝止：“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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