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妹偷东西、弄坏东西, 当然是她的罪过,我陪您银子,赔不起的, 我用后半辈子偿还, 给您白打工都可以!”向南越说越激动,“您何必对她下死手呢?还是两次!”
“人是我杀的。”秦观用茶杯底敲击这身下的石块,打断了向南的质问,“第一次, 你妹妹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女人被掳走, 却故意不告知官府、不告知如海,以至于阿袖先写被四个男人侮辱,不得已自杀。”
秦观每说一个字, 向南的脸就白上一分。
“更有甚者, 她害了人, 竟然还毫无愧疚。”秦观的诉说这一切的时候, 口吻非常平淡,“当时你已经死了, 为了你, 如海亲自将你妹妹接到府上, 只派给她一些洒扫的活儿, 却给了她三倍的月钱。不过你妹妹倒是个‘上进’的,没来几天就三翻四次往后院跑,差点坏了我审讯的大事。”
秦观抬起眼皮,望向脸色惨白的向南:“你觉得, 她该不该死?”
“我……”向南的嘴唇一直在抖,他向后退了两步,大吼道,“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你可以不信。”秦观从那块石头上站了起来,一步步逼向向南所在的位置,“既然你想要真话,那我就告诉你。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妹妹的死活我也毫不在意,如果她再复活一次,我还是要再杀一次,她险些害我痛失所爱,死有余辜。”
向南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半,理智的一半告诉他二爷说的都是真的,秦画景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根本没必要撒这个谎,更何况,如果他要撒谎,直接不承认是他杀的就是了。
可感性的一半又让向南觉得特别焦灼,他没办法相信自己的妹妹是那样的一个人,更没办法相信他一直以来追踪都是枉然。还有他向往平和生活的那种希望,也在秦画景的回答中尽数破碎了。
他被秦观逼得向后退,退得匆忙,脚下一软,直接摔倒在了雪地里。
在向南的视角里,居高临下的秦观变得异常高大起来。他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滑稽可笑的杂耍戏子。
秦观冷漠地说道:“刚才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纪如海为何被杀两次,是因为冤仇吗?”
“别说了……别说了……”向南的眼睛瞪得老大,他四下张望着,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在这个游戏中,没有人可以幸免,你可以逃避,但那没有任何作用。秦云麓会因为我们藏起来就放弃搜寻吗?就算你妹妹什么也没做,她也还是要死,不是我,还会有别人。还有你自己,口口声声说没有背叛、没有出卖,你的话,你自己信吗?”秦观像个恶作剧的孩子,句句往要害处戳,“这个游戏你不是已经入局了吗?虚伪的逃避会让你的良心好过吗?在我看来,云麓这个真小人,已然比你的伪善有趣多了。”
向南呆呆地坐在地上,地上凉极了,雪融化在了他的裤脚上,将布料浸湿了。他咧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二爷就是二爷……”
秦画景太可怕了,也太危险了,如果说秦云麓是一头凶恶的狼,那么秦画景就是一头笑面虎,他从来不轻易展露自己的锋芒,却能在顷刻间就要了人的命。
向南确实如同秦观预料的一般,大脑一直生活在一种理想的状态中。他固执地保留着游戏开局之前的那种三观,并且,在亲属问题上,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好人,他不愿意相信现实的残酷,他更愿意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
在那里,他有一个准确的目标,那就是找到秦观,将一切问个清楚。他从来没有想过之后要做什么,更没有想过要参加这场游戏,但他其实已经将脚踏入到游戏中了,那就万万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向南觉得愈发窒息了。秦画景三两句就戳穿了他单纯得可怕的想法,将他硬生生地从象牙塔中拖了出来,强迫他呼吸外界浑浊的气息。
这对他来说,是灵魂层面的凌迟,而更残酷的是,这种凌迟将一直折磨着他,直到他死亡。
向南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二爷,我不该来。”向南苦笑了两声,“或许我复活后,就不该离开秦府,不,或许我根本不该复活……二爷,我走了,您放心,我不会将您在这儿说出去的。”
“喝了茶,再走吧。”陆袖从背后叫住他。
“哎。”向南应了一声,转身走到洞口,弯腰将那杯茶端了起来,“谢少奶奶赏。”
如果说他对于秦画景还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但对于陆红衣,他只有愧疚。
这位少奶奶出身并不好,但对他却没的说,她给过他银钱,也给过他忠告和帮助,他却没有什么能回馈和帮助的。而且,或许就像二爷说的一样,他已然让他们陷入险境了。
面对二爷,他不是一个好的仆人;面对疏于管教的妹妹,他也不是一个好哥哥。他甚至也算不上是一个称职的朋友。
向南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因为耽搁了太久,那杯茶已经凉了,他将那茶饮下,冰凉的液体从喉咙里灌进去,他仿佛感觉到整个身躯都冻透了,明明穿着狐皮的大氅,他依然觉得很冷,彻骨的冷意将他完全包裹了。
“二爷,二奶奶,茶我喝过了。”向南将杯子放回原处,说道,“我有一句不中听的话,虽然从我口中说出,实在显得无耻,但是二爷,您必须得赶紧离开了。”
秦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向南能找到这里,其实就相当于秦云麓已经知道了,不管他说与不说,这都是早晚的事儿了。
向南见他没有说话,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失去了信誉,于是便急匆匆地说道:“爷,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您不满意,可我真的没有说谎!秦云麓带着一千五百官兵已经进山了,可能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打过来。就算不是这一局也会是下一局,您快换换地方吧!”
“茶,冷吗?”秦观拿起他喝过的那只茶碗,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才说道,“叫你喝时你不喝,再拿起来便冷了,喝不得了,何必呢?”
向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雪融化在他的波经质检,他冷得害怕。
哗啦,是茶杯碎裂的声音。
那只茶杯像是寻亲一般,和山洞坚实的岩壁撞了个满怀,而那坚硬地过分的石头,将它彻底击垮了。
向南打了个冷颤,他感觉自己随着那茶杯一起,脆弱地炸裂了。
“我们知道了。”陆袖打了个圆场,事已至此,再怎么那话击打向南也是无用了,“你走吧。”
向南头昏昏涨涨的,便是连活着的目的也没了。
莫名其妙地卷入这场要人命的游戏,莫名其妙地死了妹妹和兄弟,莫名其妙地背叛了自己跟了二十几年的主子,最后莫名其妙地活着。向南只觉得自己已经是行尸走肉,早已不像人了。
他浑浑噩噩地下山去了。
向南走后,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陆袖的眼前突然多了几行血字。
“游戏者向南,自杀。”
“游戏者向南,死亡两次,出局。”
“当前存活游戏者人数:三人。”
“第二十六回目,存活游戏者名单:秦画景、陆红衣、秦云麓。”
陆袖要拿茶杯的手一顿,叹了口气:“何必将话说得那样难听呢?将他逼死,对于我们的躲藏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让他去吧,他在这个副本里,活得太痛苦了。死了,他之幸事。”秦观将洞旁碎裂的茶杯碎片一一捡起来,然后收敛到竹筒里,“至于我们,他死与否与你我其实关系已经不大了,我们没办法再拖时间了,不是么?”
陆袖看着秦观,他确实变了,变得更像一个活人,拥有正常人类的喜怒哀乐。
或许是这个副本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他的记忆里还有着和纪如海、向南一起长大的经历,或多或少,他都会对向南有一些关照。纪如海死的痛快,但向南活得太累了,死亡确实是一种解脱。
“小心别扎了手。”陆袖笑着将他拉起来,“你倒是愈发有人情味儿了。”
秦观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只是嫌他累赘罢了。”
陆袖也不打算拆穿他口嫌体正直的特性,只是问道:“既然躲不掉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秦观低着头,没做声,只是默默地将那竹筒放到了洞外,以防止陆袖踩到扎脚。
陆袖走到他身边,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回去吧,感情冷漠症也没有关系,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东西不会被磨灭,那么情感也不会被磨灭,习惯会让你做出对的选择。再不济,我还有避魔手环可以一试,总归不会走到绝路上的。”
“反正我还挺喜欢你这幅冷冰冰的样子。你是一个完整的个体,我相信你过往每一天说的话、用的情。”陆袖笑眯眯地看着秦观,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秦观,我不怕。”
秦观伸手握住了脸颊上的那只手,眼神出奇的温柔:“我说过我爱你,决不食言。”
“好。”陆袖望进他的眼,那里有星河。
过了好一会儿,秦观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想好下一步去哪里了,陆袖。”
“这一局快要结束了,他找不过来的。”秦观将陆袖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陆袖,我们结婚吧,我欠你一个正式的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的虐中带甜,安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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