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秦观席地而坐,他的房间里是按照中式装潢来的,颇为复古。
此时,他的手里正握着一只茶盏,随即浅浅地酌了一口。
秦观想起很久之前的事。他父亲是一个研究文学的教授,一个文人对于茶总是偏爱的,他也自小便跟着饮茶,但所品的种类多是一些较为浓郁的味道,或者说,是较为正式的味道。
眼前的这杯茶,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纯正的茶。这杯里面放了陈皮和其它的辅料,茶原本的问道已经淡了许多,说是一杯浆或许更加合适。
秦观倒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喜欢过这样的味道,他只是身体的感觉,下意识地调配出了一样的一壶茶,甚至还不由自主地用上了需要明火煮茶的壶。
这似乎就是印在他骨子里的事儿,他做的轻车熟路,没什么特别之处。
那茶盏湛清碧绿,看上去剔透可爱,倒是上佳的品相。黄金色的茶汤在其中波动着,煞是喜人。
“你又忘了在里面加荷叶。”陆袖饮了一口,不由得说道。
秦观总是忘记放荷叶,陆袖一度怀疑他可能就是不喜欢那味道,但却总不肯承认,偏生要找出一大堆理由来。
果不其然,秦观下意识回道“荷叶之味与此茶不相宜。”
此言一出,两人同时愣了一下。秦观和陆袖对视了一下,彼此又都将视线错了开来。
这话才是不合时宜的,尤其是对现在这种状况来说。他们两个就像是曾经甜蜜过的一对爱侣,惨烈地分了手,如今却还要坐在一起佯装朋友,这实在是有些残忍。
其实陆袖有些奇怪,按照秦观的性子,应该已经明确提出和她分开才是,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秦观一直没有提这方面的事情,甚至连开会的时候,也会习惯性地将手搭在她的背上。
似乎除了同塌而眠以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不同,好似从未分开过,小丑的阴谋也好似根本没有得逞。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宽大的外衣罩在身上,若不是室外没有飞雪,倒有几分先是从前一起在山洞中席地而坐。只是陆袖察觉不出从前的那份惬意,反而有几分如坐针毡的感觉。
沉默了一会儿,秦观才开口打破了僵局“狐礼死了,是你做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责怪的意味。闻言,陆袖只觉得刚才萌生出的那点宛如冬日紫烟的旖旎烟雾都尽数消散了。
她将茶盏中的汤全部倒入了茶海,随着那在日光下泛着流光的液体全部消耗殆尽,她心中的那点温度也随之降下。这盛夏里,还真就如坐于冰库一般,寒气逼人。
“是谁做的,你心中没数么”陆袖猛地抬眼看了过去,“这真不像你说的话。”
她停顿了两秒,不由得扯出一个颇为苦涩的笑容来“不,是我错了,这才像是你说的话。”
秦观的眉头微微聚起,眼神有些闪躲。他其实不大明白自己为何要闪躲,只是他确实有些久违的情感在作祟。
一部分的他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但他的身躯仍旧稳坐在这里,全有赖于他那惊人的理智,另一部分的他占据了身体的主导位置。
“你大可再说一遍,是谁杀了狐礼。”陆袖并不想将这个问题跳过去,这是她和秦观在一起百年间从未有过的侮辱,秦观不信任她。
从前无论他们之间感情如何,在做任务上总是通力合作,绝不遮遮掩掩。这也是他们能走到今天的重要原因。
可现在,秦观彻底将这个原则抛弃了。
“我原以为我们即便不能相爱,总也能做一对知己,却是我错了。”陆袖眉头一拧,英眉倒竖,显然气得不轻,就连一贯淡漠的声音也显得尖锐了起来,“小丑将你心动的记忆收走便罢了,难道将你其余的记忆连带着信任、真诚也全都一并收走了”
“你想说什么”秦观的眉愈发蹙得紧了起来,他的手不住地敲击茶盏的侧壁,发出有些闷的敲击声,可见他心绪不稳,十分烦乱。
“你倒还有脸来问我”陆袖冷笑一声,说道,“我之前与你商议的是逐个击破,所以我便先去找其中良知尚存的虎征,达成联盟。按照计划,我们收服虎征后,便要从内部去瓦解那些领头的兽族,如今我才刚和虎征达成和解,转头就去杀狐礼,这无疑会让虎征产生忌惮和恐惧的心理,我是疯了才会如此做”
陆袖话锋一转,矛头直指秦观“我倒是想问问你,秦观,这件事你、我、云麓、楚拂烟四人皆知,你为何不去质问其他人,反倒先来问我”
秦观并没有与陆袖争辩,只是说道“楚拂烟去看了,狐礼死的时候,四肢曾被冰锥钉在墙上,等她去看时,冰锥已经融化。但他并非死于冰锥,而是四肢被固定后,窒息而亡,且脸上极为湿润。”
秦观的话,陆袖听明白了。狐礼如此死状,确实很难不联想到她身上。冰锥像极了自己所为,还有窒息而死,也与陆袖常用的水膜杀人术十分相似。
“不是我。”陆袖沉着脸说道。
秦观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你不该问我。”尽管陆袖低着头极力隐忍,但仍是忍不住再度开口。
她实在难平义愤,心中之苦楚难以诉说。秦观确实不该问她,实在不该。
秦观觉得很微妙,他基本无法真正地做到和另外一人感同身受,情感更是淡漠,也一向不大在乎旁人所思所想。可不知为何,他可以轻易地洞悉陆袖的情感,他是如此轻易地同另外一人在此时此刻产生了共情,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隐忍中夹杂的愤怒。
他下意识开口辩解“你说的没错,我的确被小丑收走了许多记忆,但如你所说,你我之间总是坦诚相对。所以我来直接问你,而不是拐弯抹角,陆袖,你明白吗”
秦观惊讶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竟然对一个女人如此费尽唇舌地解释,他甚至完全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如此在乎对方的感受。
他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好在他是坐着的,有了地面的支撑,那撕裂一般的痛感并没有让他摔倒。一种奇异的甜蜜从他胸中涌起,明明是如此痛苦的感觉,为何他却有种想要追寻的快感。
陆袖一直低着头,听到这种解释,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
“你从前,从不会问我这些问题。”陆袖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多愁善感,这对于她和秦观之间的关系维护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可她实在觉得委屈。
纵然之前她已反复劝慰自己许多次,世间之事分分合合实属正常,不应如此难过。可当局者迷,事情到了自己身上,痛在自己的心中,无论如何也不是一句“想开点”就能解决的。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茶盏,随即又松开。双指一拧,那精致地茶盏便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它转得极不稳当,但还是尽力旋转着,像极她极力维护他们之前情感的模样。
桌面显然是不够大的,那茶盏终于还是一溜烟地朝着桌边滚去,最终摔了下去。
陆袖并没有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秦观出手极快,他接住了那只茶盏,随即将它放在桌子上。
“从前,从前你总是提从前”秦观的声音狠厉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暴戾的因子,似乎对于陆袖的这种说法极为恼怒,“难道是我求着小丑将我的记忆收走的你凭什么来怪我”
陆袖被秦观突如其来的愤怒惊了一下,秦观一向是息怒不露于色的一个人,即便是愤怒也不大会说这样多的话,他的愤怒从来都是直白的,一个“杀”字而已。
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委屈,陆袖从秦观的暴怒中读出了对方身上某种名为无措的情感。
秦观说的没错,他全然是无辜的,如果硬要说的话,秦观是为了她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爱她,所以即便她自己可以忍受这些苦楚,秦观却没办法一直看着她受到那样的虐待。
所以他自戕了,为了救她,他可以去死。
秦观愤怒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你还想如何难道要我折去所有羽翼,用手铐将自己锁在你身边,你才能满意吗”
几乎是瞬间,秦观又换了一副语气,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喃喃地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袖,我”
“我总是想不通这些,陆袖我想不明白这些为什么,我的脑袋好像空了一大块,每一个区域都是断层”秦观的脚步有些虚浮,身姿也有些踉跄,“我头好痛”
“还有这里”秦观的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胸口,“也很痛为什么”
他踩到了自己的衣衫,脚下一滑,就要摔下去,陆袖手疾眼快地蹿出去,一把将他抱住。
她跪坐在地上,秦观躺在她的怀中,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昏厥过去了,只是他的口中仍然念叨着她的名字,还有那许多的为什么。
陆袖的泪水夺眶而出,在这一瞬间,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去怨谁。秦观是无辜的,她也是,似乎只是上天不做美,便不要他们在一起。
她不服她偏不要这样认命
陆袖极力镇定下来,若说先天的情感冷漠症还有医学可以解释,但秦观这头痛心痛的毛病却实在不大对劲,她总觉得这背后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哈,昨天出外勤,大太阳底下跑了好几趟,坐高铁回来就中暑了,回家倒头就睡,没来得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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