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叫拾玖,这是一年前我得到的名字,在我父母亲死去的那一年。
怎么说呢,看着在葬礼前压抑着嘴角笑容的一个个大人,真让人感到不幸福。
他们很高兴,但是又害怕自己高兴,因为幸福会带来死亡,于是他们又不笑了,像一排排发条出了问题的木偶,嘎吱嘎吱的动着。
他们不喜欢我不幸福,因为如果我不幸福的话,他们家庭中的某个人就会因为可能只比别人微末一点的幸福而死去。
幸福的人去死,如果我幸福的话,他们就可以不用死了,这很好。
他们多半是舍不得自己身边的人去死的,因此看到身边没有人的我,他们非常高兴。
就像在说,傻子的女儿还是傻子。
对哦,上一年死的是我的父母。他们太喜欢对方了,他们太幸福了,幸福的不相上下,于是他们就一起死了。
因为他们还没傻的彻底,还知道不要给我幸福,于是我没死,只是看着他们两个人被夜晚出来进行审判的神杀了。
不,应该是吃了吧。
我清楚的看见总是给我巴掌的父亲的手臂被神吞吃入腹,她的那对像蜻蜓一样的复眼让我印象深刻。
我当时害怕的尖叫,后退,神就没有杀了我。她可能觉得我没有威胁吧。
我丢掉了过去的名字,因为幸福者没资格有名字,拾玖、十九,那是不是还有拾捌、拾七?
幸福者不是本来就该死吗?人们不就是越痛苦越好吗?
以这件事会不会让我幸福为基准点思考,不是人类的天性吗?
那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是疯子吗?他带着一把刀,看着就像一个幸福的人,他居然跟我说幸福者应该活着。
他应该是个为了活命连一切原则都可以放弃的人吧,居然得到了幸福还想着他不该死,真是让我感到震惊。
他看到我的表情居然比我还惊讶,还露出了一幅非常悲伤的模样。
他这副样子,我又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第二天再来找我,我不想和疯子说话,但是他一副快哭的样子,我就没有拒绝他。
第二天,他没有来。
周围的大人摸摸我的头,笑着跟我说,他或许已经走了。不要伤心啦。
阿玖要幸福。
阿玖要幸福。
大家对我这么好我是非常开心啦,要死去也是应该的啊。
应该是像往常一样,我会死在某天的夜晚吧。神明大人也是很忙的啊。
我依旧这么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记得那个疯子的话。
幸福者是不该死去的。
-------
镜花的手徒然扬起,好像皆由此就可以挥散什么,却也只能放在女孩的头上揉了揉,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显得没头没尾:“......阿玖。”
阿玖的眼睛依旧明亮不曾蒙尘,根植在错误的土地,浇灌着错误的营养,她错误的生长开,竟然也是美丽的:“为什么你要露出这种表情?你认识那个棕发,带着刀的大哥哥吗?”
带着刀,是鬼杀队的?
但镜花确实不认识他们,于是他诚实的摇摇头。
女孩的话依旧兴致勃勃:“说的也是,虽然他之前露出了跟你很像的表情,但是他比你大多了,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说的话也很奇怪,就像是在故意说反话一样。”
“我不喜欢他,可也不讨厌他。”
“他竟然说幸福的人不用死掉,很奇怪对吧?”
“......”
镜花突然拉住了阿玖的手把它放在阿玖的左胸膛上,眼神认真:“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哎?”阿玖的话被打断,她稍显迷惑,但在这样认真的眼神下没有选择躲避,于是,黑色的眼眸就直对着颜色偏暗却不显冰冷的蓝眸。
“你害怕死吗?”
“......我应该去死。”阿玖的笑容稍稍收敛起,她的眼神有些躲闪,现在他们是两个人都一视同仁的被笼罩在昏沉的黑暗下了。
镜花沉默了半响,开口:“你撒谎。”
“你的心跳声变快了,你不想死。”
“不要这样说我,太过分了!”阿玖好像受到了外敌侵犯的野猫,弓起了身子浑身炸开毛,“你见过有幸福的人不去死的吗?”
“......”镜花的视线很平静,眼睛却柔和下来,“我说了我只说一次。”
“想活着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不管是幸福的人,还是不幸的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你的命只有自己才可以决定。”
“没有什么人是天生就该死的,再罪大恶极的人,也有活下去的意义啊。”
“你在说什么胡话......”阿玖本来就生在一个,在这个镇里算得上是异常的家庭,但是长久以来耳濡目染的价值准则怎么能那么容易就被打破——
“你之前在镇子上别人和你打招呼时,风告诉我,你并不幸福。为什么?”
——如果她真的是这样的话。
-------
我开始撒谎了。
或许是疯子还会传染吧,我觉得我也疯了。
我露出大大的笑容,那些不幸福的人鲜少体味过幸福,于是他们也看不出来我的笑容在有的时候是假造的。
我偷偷的让自己不幸,我不能留下伤口,就在看不到的地方使劲掐自己。
我哭了,却还是觉得高兴。
因为我感觉我可能不用死了。
但是,我还是学不会大家的冷漠,即使是故意的笑容,我也会不由自主的变得高兴。
难道说,我天生就是要得到幸福的吗?
但是,我有点舍不得了。
我还想再见一次那个疯子,我想问他,他为什么哭啊。
-------
镜花替她回答了:“答案很简单,你不想死,对吗?”
“你不想死,我知道的。”阿玖的表情让他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哪怕是再想死去的人,在死前也会求救啊。”
“我来救你了。”
“我会杀了那只鬼,然后带你离开。你愿意吗?”
阿玖好像呆住了,眼泪一颗颗的掉下来,镜花还没来得及抬手拭去她的泪,就听到阿玖的着急的问话:“你今天吃了客栈、不这个镇子里的任何东西吗?!”
“我猜——”
女孩的声音截然而止,她的腹部什么脆弱的薄膜一样,被某种不可名状的物体割开,从这中间竟然推搡着爬出了半只狰狞的几乎有人的拳头大深黑色的昆虫!。
镜花短刀当即出手,将蛾虫的整个身体削成两半,接着便是刀锋一挑,把残余的身体直接拖出——
“啊拉,是猎鬼人吗?”身后不紧不慢传来的声音足够的有恃无恐,“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来毁坏我的天堂呢?”
从腹部喷溅开的血几乎染红了泉镜花的羽织、和服,他一言不发头爆青筋的样子,让他的模样衬得凶恶如鬼。
阿玖本也只是个敢偷偷掐自己的小姑娘罢了,腹部被从内部剖开的剧痛让她直接疼昏过去。镜花不敢再动她,并不把刀锋显露,只是回头挡在了她的面前。
“天.堂.”明明脸上已经青筋暴突,泉镜花的声音却平静到可怕。
他的语气没有疑问,也不是在征求答案,他就像是把这个词在唇边咀嚼一遍,带着愤怒、冷笑、嘲讽、,然后骤然暴起。
“十五!”长刀被从空中抛下,短刀先一步便划出,对方的速度比自己想的要快很多,一击不成,第二招也只是一刀斩断了了对方放出的一直体型颇大的果蝇。
“每天每天看着我的仇人世世代代的活在痛苦和绝望之中,”鬼的声音颤抖起来,似是愉悦到了极致,她的脸上陈恒着一个巨大的疤,看身量只像是一个年级十四五岁的少女,一头灰发下的密密麻麻的复眼让人看了只觉毛骨悚然,其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数字,下弦叁,“这还不是天堂吗?”
“我花了整整一百年多年,四代人,把他们彻底的变成这样。”下弦叁像是迫不及待要与朋友分享秘密的女孩一样,压抑不住的笑声从唇边泄出,“每次每次,当我把他们爱的人杀掉之时,他们绝望的表情简直比吃人还让我开心!”
“现在这样,倒也很有趣的紧呢。”
“心理彻底崩坏,每个人都为了不幸而拼命拼命的努力,真是会让我忍不住笑出声啊。”
下弦叁说话状似随意,却是一抬手,源源不断的虫子便从她的身体中分裂出来,增值,铺天盖地的便涌过来。看似是弱小无害的虫子,但是翅膀与身躯却无比坚硬,几乎如铁如利刃,它们铺面而来,只觉得好像面对密不透风的锋刃网。
镜花现在像是全部明白了,阿玖的猜想是什么,那些丙级队员为什么接二连三的死了。
他们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吃下了客栈里的参杂着鬼的虫卵的饭菜,而一经恶鬼催发,便是开膛破肚,只能没有反抗之力的死去。
她用人的肉.体温养蛊虫。他现在杀的每一只虫,都有可能是啃咬着人类的血肉而诞生的。
短刀的刀锋已经快到了极致,稍稍后撤一步,短刀入袖,反手握着只比掌心长出一寸,长刀便锵然出鞘,一型月呼五月魄灾涡,便是风卷残云一般,范围极大的攻击配上神乎其神的短刀,竟是呼吸间,将一大片的飞虫尽数灭尽,一时间全是纷纷杂杂的尸体从空中落下,疑心它们的血液也含毒,镜花飞撤几步就躲开了向下淋下的血雨。
鬼不闪也不避,就任由自己沐浴在血雨之中,腥臭的血味让鼻子极端难受,她一点都不把镜花刚才杀她虫子的事放在心上,只见那虫好像没有止境一般,又从她的四肢躯干里爬出。
他一言不发的样子似乎很让鬼好奇,她摆出少女的娇俏姿态只让人感到几欲作呕:“哎,之前那几个鬼杀队的听到我这么说,可是愤怒到直接冲了上来哦。”
泉镜花的刀还斩不落这只鬼的头,他清晰的感知到了他们之间存在的差距,但是他不能让开一步。
他在战斗中无法护住阿玖,而且以阿玖这个出血量,如果三个小时内没有得到止血治疗的话,怕是会生生失血过多而死。
我说好了要救她的,在我死之前,她都不能有事。
像是对镜花的眼神感到好笑,下弦叁此刻就像猫捉老鼠一样,逗弄着自己的猎物:“你想要救她?凭你?”
“你连让自己活下来都做不到。”
“她向我求救了,”镜花的刀被紧握在手上,隐隐可以看见手腕处的青筋,里头流淌着鬼最喜欢的稀血。
“所以你就要救她?”鬼像是听到了什么两百年未闻的笑话,笑的前仰后合,却是突兀的平静下来,一对复眼让每个直视她的人都觉得无所遁形。
“嗯。”
微不可察的答复声消失在风中,下一秒镜花的身形就消失了,短刀从背后直逼脖颈,眼前的鬼却比刀锋更快的闪开,镜花几乎是下意识的长刀在背后一劈,将下弦叁骤然发难的手斩断,身形变换几番,刀锋几番交错,圆月轮轮,才勉强让自己脱离开吹毛断发的攻击网。
乒乒作响中,一同埋没的还有鬼的呢喃。
“那谁来救我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