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咸阳城传出了一个传言。
这燕国来的质子得了陛下的青眼, 什么赏赐是一流水的王太子丹的行馆里抬, 瞧得人分外眼热。
而且最近陛下可是赏了一件顶好的东西给这位质子。
据说那物件叫做纸。
什么？
纸是什么？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可是士人才能用得上的好物件，这墨沾到上面呢, 不晕不染, 可是比那布帛和竹简好用多了，而且在上书写可是方便的多呢！
竟然还有这样好东西？
在咸阳的秦人就算只是个黔首也比别的地方的土包子要有见识，尽管还是土包子, 可那也是识字的土包子，在陛下附近呆的时间久了, 脑袋像是也开了窍一样，不消多时, 几乎是所有咸阳的人都知道了纸这种好东西。
不过知道归知道，普通的秦人百姓却是不敢肖想的。
在这等级森严的社会，连吃食，几顿饭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更不要说这种新奇的物件了。
想也知道这不是给他们用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这件东西是一个很好很重要的东西，没准还能帮大秦更加富强一些。
哪怕是不知道的，嬴政也得想法子叫这些人知道了！
闷头干大事一向不是嬴政的风格, 默默无闻做再多的事情谁会记你的好？
可一边做好事一边宣扬就不一样了，旁人还有跟感恩的对象。
嬴政一向是深谙此道，对于这流言更是不遗余力的推行, 短短三天时间，几乎所有秦人走在路上都会给过往认识的人使个眼色，悄悄地点点头, 然后离去，就这眼神的交流中已经把想要说的话都给说完了。
——老弟，知道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嘿，就算是你不知道我也得知道啊！不就是陛下弄出了纸这东西吗？这可是好东西啊！
——小心可不能往外传，叫别国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晓得了。
这可不是那周厉王在时的那样，而是这流言传出来的时候，嬴政顺便还加上了一条保密，这人尽皆知的保密，可想而知短短时间内，此物在民众心中的位置。
话又说回到太子丹身上，这玩意被赏赐下来，可是羡煞众人。
普通黔首本就没有资格用这东西，尽管羡慕却不眼馋，可燕丹行馆旁边住着的小官却不一样了。
他们本来就是士人，用这东西可是用着的，奈何当初陛下命人造出来的东西不多，还大多是被廷尉李斯拿去了。
李斯可是陛下跟前的宠臣，他拿东西除了陛下以外谁还敢说个不字？
故而僧多粥少，本来三分的好奇生生的变成了十二分。
多的这两分就是对太子丹的嫉恨！
“这，就是传言已久的纸？”燕丹看着这东西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这秦竟有如此宝物。
尽管没有试，单只摸一摸，就能知晓大概效果。
比之布帛强上百倍！
这怎么能领燕丹不心惊呢？
“太子，这东西真的这么好用吗？”跟在燕丹身边的侍人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这东西，还真的没看出有什么厉害的，况且不就是能写几个字吗？
而且这东西也不是写字的，而是咸阳宫那位陛下用来更衣如厕的。
也就是城里没见过世面的秦人百姓才会道听途说当做什么好东西！
侍人不屑的撇撇嘴，他此前奉命探听消息，就听到陛下派来关照他们的赵高赵大人说起这东西，说什么用此物来如厕当真是好。
这秦地咸阳也算是富硕，不至于亏待一国质子，之上明面上是不会。
但是说到底这待遇总归是不如在燕国的，再说了太子不受苦，可不代表他这一个侍人不受苦，也正因如此，侍人便将这件事给记下来，回去和燕丹囫囵学了个舌。
燕丹是谁，他多年为质，早就练就了从一大堆事情中寻找到有用的消息的本事，听侍人这么一说，立马就警醒起来。
纸这个东西消息就没有避开人传，燕丹自然也能知道，本以为派人探听点这件东西的消息会难如登天，却不想竟是如此容易！
燕丹从不觉得自家侍人能听到这件事是真的运气好，怕不是嬴政故意派人让他听到的吧？还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想必是怕他将主意打到这纸上？
不得不说嬴政当真是有心思，哪怕他现在为质，都不忘防备。
可是嬴政却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这件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固然有着不要外传的命令，可秦人黔首说到底也都是俗人，哪里能保守住秘密？这不几天的工夫就让燕丹晓得了所有吗？
多个消息相辅相成下，终于让燕丹狠狠心咬咬牙，上书问嬴政要了这名为‘纸’的东西。
不过理由却不是想要见识一下，嬴政不是派赵高在他面前说什么厕纸的吗？那他就那这个当做理由好了！
燕丹怕这中间出什么变故，便亲自去找了嬴政。
果不其然，嬴政在听完他的要求之后，整个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似乎是好半响才压下了揍他的念头，小气的给了他一托盘。
燕丹早在殿上被嬴政带着杀气的眼神给吓得够呛，拿到东西以后哪里还敢有半刻停留，是看也未看就往回走。
一直到了行馆处，燕丹手还有些抖。
但是在激动之余，燕丹心中又有些快意，尽管现在形势比人强，可是他简简单单用了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让嬴政有苦说不出来，只能瞪自己两眼泄恨，怎么不令人痛快呢！
这么一来，燕丹也就忽略了自己埋在心底那一点点疑惑，这件事进行的还是太顺利了些！
但下一刻，燕丹就被托盘里面的东西吸引去了全部心神，故而有刚才那一问。
燕丹没有理会侍人的不屑，叫人拿来笔墨，在上面书写起来。
因为激动那字看起来还有些丑，可写了几次之后，这字愈发好了！
燕丹心情也愈发激动！
他不是那些个庸碌无为的储君，对于天下行事明了的很，对于纸的价值也很明确。
若有此物招揽，何愁没有有志之士！
只可惜现在这等好东西由秦国把持，寻常难得一见，自己这里也只有那么一点，又怎么能够用呢？
想着，燕丹未免又有些泄气。
却不想就在两日后，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此事还要从他上街遇到两个打架的人说起！
这天燕丹照例领着自家侍人闲逛，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路过一处屋后，就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本来燕丹听到声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就要离开，哪成想腿刚迈开，就听到其中一人高声喊了一句，“嬴兴！你可是宗族子弟，作出这等事来就不怕叫王上知道了剥了你的皮？”
“呵呵！王上日理万机，盯着别处征战还来不及，哪有功夫盯着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再说了我拿着我手里的纸卖，和你有何关系！白初你莫要得寸进尺！”
“怎么不管我的事！”
话音到这戛然而止，紧接着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闹声，燕丹却是停住了脚步，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刚才听到的词语，‘嬴兴’‘卖纸’！
啊！
燕丹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东西可是价值千金，自己弄不到，总有能弄到的，而且财帛动人心，他可不信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东西的好处，守着白花花的纸不动弹。
这不眼前就有一个吗？
当然，燕丹还是小心谨慎的，尽管听到这这么一段，大呼自己的运气好，却也不敢完全相信，领着侍人悄悄地躲在一边瞧不见的地方，仔细听着屋后的动静。
不多时，变多了许多脚步，整齐有力的往这边赶来。
燕丹偷瞄了一眼，不是在街上巡逻的秦吏还有谁？
秦吏一到登时将这两人分开，一个妇人站出来说道此事是她举报，这两位少年郎不事生产反倒打架闹事。
秦律严苛，而且不管是谁只要犯法便要受罚。
这两人不管是嬴兴还是白初都当着所有人的面受了五笞刑，还罚了三日城旦。
这下子燕丹彻底信了，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出来倒买倒卖，另外一个有志之士看不过去就和他打了起来，这么一来，还真的有那种手里有纸，还想要往外卖的人在啊！
想通关节，燕丹记下了嬴兴的名字，看也未看这边一眼，匆匆走了。
待燕丹走远后，这两位少年郎由秦吏带出来，顶着周围许多不屑白眼一步一步走到府衙。
“哎呦，可疼死我了，这位大哥也不手轻点。”一进门，秦吏就将两人手上的绳子解开了，那原本垂头丧气的嬴兴立马精神了不少，还不断龇牙咧嘴。
倒是一旁白初沉稳的很，拉了嬴兴一把，恭恭敬敬冲着秦吏道谢。
“多谢几位。”
人家也是按规矩办事，而且秦律如此，他们也确实当街斗殴，被打一顿不亏。
“无须多礼，陛下早有吩咐，还请两位不要责怪。”
这秦吏也是个圆滑人，带着小模样把人带到了地方，还贴心的放上了伤药。
这几鞭子不重，但是怎么也是个心意。
更何况，这还是陛下点名的人。
不过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就这么两个不学无术的少年郎，倒是瞧不出有什么值得陛下青眼的地方。
“阿秋！”
被念叨的嬴政正美滋滋的泡着温泉，乍一被念叨，直接打了个喷嚏。
唉，最近他可是打出血，尤其是给燕丹的那些纸，可把嬴政心疼死了。
都是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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