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我们回去吧。”
一道刻意被压低的声音响起, 却引得前人一声嗤笑。
“回去？回哪去？”
“殿下。”
“联系留在秦国的暗探，三个月内, 孤要回燕。”
“诺。”
燕丹看着高墙之上的嬴政, 眼神晦暗不明，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处理好秦国这边的事情了，到那时, 不，应该是从现在开始, 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嬴政，他当年能害他一次, 现在也能！
“走。”
城楼下人头攒动，一个两个人的离开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无一例外都是仰着头看着他们的君王，他们的陛下。
天神下凡！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了这个词语, 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词能够形容眼前的此情此景。
嬴政对于这个效果非常的满意，满意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连自己身上无端的发出光亮都不能破坏他现在的好心情的程度。
本来也就是临时起意，却不想效果竟是如此的好。
也算是巧, 秦国刚刚兵败，主将失踪，消息传到咸阳, 尽管没有明面上的变化，却暗涌流动，嬴政今日这番亮相, 无疑是给秦国子民吃了一记强心剂，周天子当年也不过只是‘天子’而且还为秦所灭，如今陛下直接就是天神下凡，孰弱孰强，一看便知。
有时候，民众需要的不是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引导者，一个关键时刻站出来指引他们的人。
人心不可控，那就让他变得可控！
——不对，自己怎么会有人心不可控这个念头？
嬴政突然一阵恍然，总觉得方才想的事情似曾相识，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在自己的记忆中找不到半点痕迹，他向来奉行法家的治国之策，但也不排斥道家。
愚民以治天下，才是一劳永逸，但他又为何会有方才的念头呢？
就是这么一会儿犹豫的工夫，嬴政就错过了最佳给民众‘洗脑’的时间，不过哪怕是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嬴政也是这世间最靓的崽，全场的焦点。
不仅方便民众观赏陛下的盛世美颜，更加方便驿使传来谍报。
“报——”
一阵马蹄飞扬，身披胄甲的兵士冲到城墙下，“陛下，蒙武将军已经顺利收编剩余秦军，得信，桓齮未死，有人曾见他出逃！”
一片寂静中至于驿使的声音回荡，就连普通民众，听到的瞬间也愣住不能言语，直到一声闷响打破了平静。
“砰！”
之间城墙下一道身穿华服的身影重重砸到了地上，嬴政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冰冷，不带有丝毫的感情。
若说之前发光的陛下看起来宛如天神令人尊敬，那么现在的陛下就是天地。
掌握生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再天地的眼中没有高低之分，同样也是无情。
“这是何人。”
“陛下，应当是桓齮的家人。”一旁的侍人在嬴政旁边耳语，几乎是同时，一队秦吏就冲到了那个栽倒的人旁边，将其团团围住，为首的向四周询问了几句，有几个摸了摸此人身上的验传，查看一番后冲着头儿使了个眼色。
很快，这队秦吏乌拉一下散开走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个倒地的人。
下一刻周围的人迅速聚拢，眼中没有对那人的同情，尽是厌恶。
十万秦兵葬身他国，罪魁祸首怎么不令人痛恨！
若他回来了，负荆请罪或许秦人还念及他的功劳，亦或是战死疆场，也算是成全。
可桓齮却是选了最令人不齿的一条路，跑了，剩余的秦军尚未收拢，他便跑了。
抛弃了自己的同泽，将他们的性命全然放弃，只为自己的命！
谁人能忍！
“传令。”嬴政清冷的声音包含着巨大的力量，沉稳的传遍了能够传到的每一个角落，“桓齮叛国，罪当死，夷三族祭旗，九族充边。得桓齮踪迹上报者，赐爵一级，赏十金。杀桓齮者，赐爵一级，赏五十金。生擒桓齮者，赐爵两级，赏百金！”
“诺。”
众人齐齐应道，无一不是双目激动，对于桓齮的怨恨很快就变成了激动，韩非看着底下简短几句话就被调动了所有情绪的秦人们，深深叹了一口气。
秦国果然不同，爵位可以赐给平民百姓，换做其他国想也不要想，跟遑论是悬赏。
更重要的是，嬴政开口就说了桓齮叛国，但凡是有点血性的秦人，便不能容他。
桓齮从方才开始，在秦国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老子曾言，治大国如烹小鲜，他觉得，秦王嬴政治国就像是一个信仰统领民众，中央集权，极天下权力与一身，御宇扬威制六合，威势不可挡矣。
这是法家最理想的环境，纵使是韩非，也在此刻生成了艳羡之情。
只可惜，他不是李斯啊！
“师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就在韩非愣神之际，嬴政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个人秀，半点招呼没打就打道回府。
也是，现在嬴政正生气呢，哪有心情去管韩非他们，先前在秦人黔首面前不好表现的太过，关起门来就有的说了！
嬴政一走，所有人一哄而散，连城头上也不剩几个，韩非被那一声唤回了神思，深深看了李斯一眼，顿了顿，“有，有话直说，无，无须拐弯抹角！”
“师兄打算让通古在这里说？”李斯鲜少称呼自己的表字，秦国不兴这玩意儿。
倒是陛下憋了什么坏招的时候喜欢这么叫李斯。
久而久之，这个表字在李斯那里的含义也不大一样了，不仅没有听到这个就形成条件反射觉得自己要被坑了，恰恰相反，他说出这两字，就意味着他开始憋坏水了。
韩非对此却是不知情的，他们师从荀子，称呼表字很正常。
他奇怪的是李斯的态度。
他想过很多和李斯见面后的场景，而后一一在嬴政的面前成为了现实，可那诸多想象中，唯独没有眼前，李斯不带一丝敌意，平静的看着自己，邀请他。
而后韩非意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因为桓齮的事情嬴政走了，也就导致了还没有人安排的他的食宿就被李斯堵住了，要是拒绝了李斯今天自己就要露宿街头了，然而秦律不准人露宿街头，哪怕他不是秦人，他在秦国，就要遵守秦律。
怪不得李斯邀请自己！原来是在这里憋着坏呢！好啊！
“叙，叙就叙，去，去你家！”
韩非剑走偏锋，不是李斯料想着他不会答应好叫秦吏将他抓起来吗？他偏不让李斯如意！
当他没看到刚才秦吏出来的这么快吗？
呵！
“啊？好！”
李斯也没有一定会将人说服的把握，谁成想这人不仅答应了，还说要上他家去，果然陛下是天神下凡啊，这边才在跟前蹭了一会儿，自己运气就好了啊！
李斯这时还不知道自己方才一犹豫，落在韩非的眼中就成了心虚懊恼的表现，远在府衙的秦吏也不知道自己莫名被cue，还被按上了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在违法犯罪的第一线的人设。
要是知道了，必然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韩非。
你们韩国人都这么敢想吗？
——他明明就是善意邀请，还是真心的想要和师兄说点什么。
——他们唯二快的两次一事之前配合嬴兴在太子丹面前做戏，二就是陛下面前逮住桓齮家人，真的，真的就是为了刷个脸蹭个功，半点也没有韩非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很可惜他们不知道，以至于在很久以后，李斯和众多秦吏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名头为何越传越远，越来越离谱……
总之不是什么坏事啦(〃\'▽\'〃)
李府——
最近李斯的家里来了不少人，李斯夫人早就见怪不怪，但是今日见到韩非之后，还是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最后一言难尽的退了出去，顺手吩咐了仆从准备好热水衣物。
埋汰，实在是太埋汰了！
“噗嗤！”韩非觉得自己被插了一箭。
他也曾是韩国公子，华服青年，就是现在，也是二十七八的好青年！
但到了秦国之后不只一次的被嫌弃外表，嬴政一次，李斯一次，现在连李斯夫人也一次！QAQ
秦国真的好可怕。
“来来来，师兄，你我许久不见，一同泡个澡解解乏。”
李斯热情的招呼着韩非，到了家就不能像是在陛下面前那样，针锋相对实在是太不像个正经主人家了，热情点才是啊！
韩非：“……”总觉得就要被打开一扇不得了的大门的亚子。
最后韩非还是被李斯拉去泡澡了，倒不是韩非不够坚定自我，而是李斯在韩非说了一句话，一句韩非愿意好好听听李斯意见的话。
“——师兄，通古当真是希望师兄留在秦国的。”
……
“我，我本来，也是要留在，秦国的。”
泡着澡，韩非突然睁开眼睛冲着李斯说了这么一句，李斯眼睛睁也没睁，直接轻笑出声，“师兄，你这句话你自己新吗？或许说你这句话是对的，可你留在秦国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了韩国？”
“是！”
“哦？”
韩非简短的回答让李斯微微挑眉，显然没想到韩非如此耿直，但是一愣就又回到了方才运筹帷幄的状态中，“可是有一点需要师兄你知道，韩国撑不了多久了，也，不可能被陛下留下。”
“秦，秦可以先攻，攻赵。”韩非没有理睬李斯话中的意思，似是而非说了这么一句。
攻赵，能延缓韩国灭亡的速度，要是幸运，像这次一样，没准秦国被赵国牵制，或许无力问鼎天下呢？
“呵！”李斯突然轻笑起来，“师兄打个赌可好？我赌，韩王忍不了，也等不到你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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