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知道, 这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好像一朵随便折腾的小白花，实际上脾气爆得很。要不是看在院系的面子上，早砸上门, 把他按在角落一顿严刑逼供了。
忍了一天一/夜，是她的极限了。
虞渊不忍心再逗她, 余光一瞥，抓着她的手腕就把人拉进了二楼的办公室。
阵法系专门给他准备的。
门一关上，虞渊就感觉一只手靠近, 他理亏在先, 知道了也不躲开, 只觉得那手在他腰上一抓。
那感觉, 痒也不是痒，麻也不是麻, 新奇得很。叫虞渊又想笑, 又想抓住她的手。
白露却把手收了回去, 皱眉甩了甩, 嘟囔着：“你这身体不会是从哪弄来的木傀儡吧？硬邦邦的, 跟钢筋水泥似的！”
她本来想拧他的腰一把，谁想根本拧不动。
“什么木傀儡？这叫肌肉，肌肉知道吗！”虞渊叹息, “小姑娘读书见的都是白斩鸡男生，不懂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可惜！可惜！”
“我看你是肥肉。”白露随口吐槽他, 猛地发现又给他带偏了话题，登时发怒，一巴掌砰的拍在门上，将他困在自己的手臂中间。
姿势很霸气，就是她人比虞渊矮了一个半头，贴近了脸都贴在人家胸膛上，视线过不了肩膀。
没一点气势。
“哎，你！”白露板起脸下令，“你家小小姐审问呢！配合点！”
“是是是。”虞渊忍着笑，靠着门扎了个弓步。
他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西裤毛背心，样子要多斯文有多斯文，弓步却憨厚粗鲁。两相搭配，简直诡异到搞笑。
“噗~~~”白露忍不住笑了，又赶紧板起来，凶巴巴地问：“说，那天在酒店，为什么忽然不见了？”
虞渊看着她的眼睛，满眼满脸都是老实：“身体出了点问题，被召回去了，不是故意吓唬你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还像点话。白露点点头，表示满意，脸色丝毫不松懈：“你这头衔怎么回事？不会是搞什么恶劣手段吧？我告诉你，夺舍是违法的，玄学局有个专门的仪器，可以测试不同的力量属性。前后力量属性一对比，铁证如山，能马上抓你知道么？”
“知道知道。”虞渊连连点头，“放心，不是夺舍。我多有正义感的人……”
“你不是人！”白露截断。
“对对，我不是人。”虞渊也不管这句话是不是有歧义，先应下了再说。“总之，我保证，没有干违法乱纪的事。”
“真的？”白露半信半疑。
信，是觉得符灵不会骗她。
不信，是这事太不合理了。
这符灵两个多月前才忽然从她家冒出来的，跟着她以魂魄状态浪荡了这么久，别说身体了，就是魂魄也能搞科研，他还能白天陪她，晚上做研究，两个月就成了西昆仑阵法研究所的专家？他知不知道西昆仑阵法研究所是什么等级的科研机构？
虞渊眨眨眼：“这个是，秘、密~”
白露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虞渊修长有力的手指就到了她面前，指腹压在她柔软的嘴唇上。
温暖，干燥，还有点粗糙。
白露蓦地心头一跳，慌忙别开眼，不敢给他看眼中的神色。
可躲得开视线，躲不开声音。
符灵的声音醇厚又磁性，低低地响在耳边：“总之，没有违法，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没有人能查证怀疑。但是，怎么做到的，我不能说，你信我么？”
白露只能冷哼：“不相信，还能怎么办？”
她没有能力查证，更不会查证。
“哎，那就多谢我家小小姐了。”虞渊弯眼一笑，忽然双手抓住她的腰肢，将她抓了起来。
“喂！你干嘛！”白露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绷紧全身。
她最怕有人动自己的腰了！
可叫完才发现，虞渊的手并没有直接抓在她的腰上，他掌心萦绕着一层灵气，像绸缎一样柔软地缠绕着她，将她举了起来。
身体一轻，眼一花，虞渊已经将她放在办公桌上了，然后哗啦一下，他把椅子拉过来，自己坐下。
“看，这样是不是更好？”
玄学大学财大气粗，教师办公室的桌子都是大理石桌面，又高又气派。白露坐在上边，终于比虞渊高了半个头，如愿以偿地俯视了她的符灵。
她勉为其难地点头：“嗯，这还差不多。”
一句话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虞渊也笑了，抬手也不知道做了个什么法诀，纸杯飞向饮水机，哗啦啦地倒了热水，又飞到白露手边。
11月中了，东海说冷不冷，湿气倒是非常重。小丫头魂魄是穿越的，小身板却是继承的，弱得不行。不好好保护，等冬天来了，有苦头吃。
“闹了一下午，先喝热水。”
连沉睡多年的符灵，都知道四大法宝之一，多喝热水？
白露再度忍俊不禁，将纸杯握在手里，透着杯体，温度不冷不烫。尝了口，刚刚好的温度。
心里的怒气，被这热水一下肚，就像那个成语形容的。如雪投汤，全都融化了，暖入心脾。
“哎。”白露晃了下脚，问道：“你今天干嘛针对炼器系？”
“几个炼器系的本科生，还没资格看不起阵法。”虞渊眉目间透着疏冷的狂傲，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成温和。“怎么样？怼得爽不爽？”
“爽是很爽了，范院长肯定也会跟学校争取，让我们阵法系和炼器系竞争护校大阵的修复工作。”白露的眉头皱了一下，瞬间又松开。
她本来想问，你放这么大的话，到底有没有信心呐？万一做不成，阵法系自己打自己的脸，可是很疼的。
但这话真问出来就没意思了。
前段时间她还是新生，就要跟田教授打赌能用阵法挣钱。那时候，虞渊可没有问一句行不行，只问她想怎么做。
现在，白露也问这一句：“你打算怎么做？”
虞渊幽深的眼中，微弱地闪起几点光芒，闪闪烁烁，如墨色寒潭上蓦地反射出太阳的金光。那金光被他眼睛一眨，就成了温柔的笑意，蔓延到眉梢眼角。
“这个嘛，当然还要拿到权限，看到护校大阵的阵法图，才能有确定的方案。但世上的阵法，修复思路无非是两种。”
他说着一顿，抬起眼。
那双眼睛里笑意简直要蔓延出来，就是想考考她。哼，她才不怕呢。
白露垂眉思忖片刻，掀起眼帘：“法阵图案的组合，以及驱动的灵力。”
“聪明的孩子。”虞渊抬手啪地打了个响指，手里蓦地出现一条银光。白露还没看清，就感觉手里的半空的纸杯被人拿走了，手腕被捉住，微凉的东西贴在皮肤上。
低头一看，原来是条细细的纯银手链。一丝丝银线纠缠着，拧成一个个细小得几乎分辨不出的图案。
他送她东西？白露眉头微皱。
“这东西本就是你们白家的，我代为保管而已，现在物归原主了。”虞渊抓着她的手晃了晃，有些担心她的手腕太细，确认手链不会掉出来，才将指尖按在银链上。
一瞬间，白露有种错觉，银手链搏动了一下。
就像……就像原本沉睡的生物几近没有了心跳，忽然被唤醒，心跳砰的一下变得强劲有力似的。可再分辨，又什么都没有了。
虞渊解释：“有一点点我的灵力。我是你的符灵，要保护你安全的。以前是符灵状态，能随时随地跟在你身边，现在被肉/体拖累啦，只能用这种方法。就当是个警报器吧，你有危险，我能感觉到。”
至于，万一白露在万里之外遇到了危险，他就算能感知，又能怎么办。他没说，白露也不懒得问。
他始终没忘记保护她这件事，哪怕只是因为责任，她已经很开心了。
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不是你因为她这张脸，这个身体，不是被媚魔之血迷惑，才对她好的。
白露略过这个话题，顺着护校大阵这思路往下探讨：“听说护校大阵是几百年前，由几个大佬中的大佬共同研究，才做出来的。我们系田教授，你知道吗？”
“知道，今天早上，跟他简单聊了几句。”虞渊夸道，“以人族而言，他的阵法学知识已经非常高深了。”
他这么说，白露的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了。田教授已经是当世阵法学泰斗之一，在玄学大学教了快四十年的书。他花了四十年，竟然还研究不透护校大阵，这阵法得多复杂？
正想着，忽然眉头被人轻轻地弹了一下。
“你干嘛！”白露捂着脑门瞪他。
“弹醒你这个瞎担心的小丫头。”
虞渊收回手：“护校大阵再厉害，也不可能厉害过昆仑山的护山大阵。我和田老今早略谈了几句，心里已经有底了，否则的话，我能答应阵法系和炼器系对打擂台吗？我坑谁也不会坑你啊！”
这还像话。白露眯起眼睛笑了，样子跟猫似的，叫虞渊想变出个小鱼干，喂她吃到打滚撒娇。
这念头一旦生出，得花点力气才能按捺下去。
虞渊摸摸收回手，继续正经话题：“我和田老都认为，法阵图案再复杂，联合阵法系全体学生共同梳理，是能在一个月之内找到出问题的部分，加以改进的。结构老化、破损，导致原有的法阵图案衔接不上，灵气流传卡顿，是护校大阵日渐衰退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
白露脱口而出：“驱动灵力不够！”
“答对了。”虞渊又打了个响指。
这回又要送什么？白露好奇地看去，差点笑出来：“喂！太没诚意了吧！这就打发我了？”
这次召唤出的，居然是个苹果！
虽然大的像个柚子，但苹果还是苹果呀！
“不识货。”虞渊塞进她手里，“西域农科院知道吗？这苹果是他们刚研究出来的新品种，比糖心苹果更甜，全世界就你第一个尝鲜，还不满足？不满足，还我，我还没吃过呢。”
“是吗？”白露故意抱得紧紧的，“那，分你一块？”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抱回去跟你的小姐妹分吧！”虞渊哼了一声，又继续护校大阵的话题。“护校大阵之所以强大，是建立在强大的灵力驱动下的。”
白露点点头。
她懂，就像三峡水电站之所以发电强劲，三峡大坝固然强悍，但先决条件还是长江水量足，三峡河段落差大，才能产生强大的电力。对护校大阵，也是一样的，有强大的灵力驱动，在法阵的转换、放大之下，才能产生强大的效力。
“问题是，灵力这东西，就跟自然资源一样，并不是取之不尽的。”虞渊抬头问。“白露，你知道灵气潮汐理论吗？”
“在书上看过一点介绍，了解得不多。”白露回忆，“这个原理认为，灵气也是能量的一种，需要遵守能量守恒定律，不能凭空产生也不能凭空消灭，只能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人类发展史上，之所以远古存在灵气，长时间发展后，灵气又逐渐稀薄，直至消失。消失几千年之后，世界忽然又重新出现灵气，是因为我们的世界正好处在灵气海洋的边缘上。”
“灵气涨潮，则灵气满溢我们的世界，灵气退潮，则灵气从世界上消失。虽然目前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引力，影响着灵气，造成潮汐现象。潮汐的周期，也非常漫长，不过，这个理论普遍被玄学界认可。”
她一边说，虞渊一边点头：“这个世界的灵力大潮已经过了，现在，我们就处在灵气退潮的过程中。”
白露的心一紧：“怎么会……”
但才说了三个字，她就没有继续。
这个论点由他说出来，非常有力。
现代修士大多修“能力”，即灵力的运用，并不修身体，更没人修长生。现代社会的诱/惑太多了，已经没有谁能像远古修士一样，静心闭关，一参悟就是几百年。万年修行成仙，八千年都在静心参悟，斩除心魔。
所以，现代修士的寿命、外表，和正常人没多大区别，也是匆匆百年就生死轮回。
一百年，对这个世界来说，甚至比人生的一秒还短暂。人能感觉出一秒前后，气温变化了多少吗？
不能。
所以修士的匆匆百年，也感觉不出这个世界的灵气是否变化。
但护校大阵存在了两百多年，符灵活了千年，他们是能感觉到的。
灵气大潮已经过了，这个世界的灵力，开始逐渐变得稀薄。法阵图案缺损、灵气逐渐稀薄，对护校大阵来说，就像一个水渠一边被淤泥堵塞了，一边源头缺水。
要想水渠发挥从前的功效，清理淤泥、保证渠道通畅是一方面，保证源头水量充足，更为重要。
问题是，灵气稀薄是个全球问题，玄学岛周围的灵气量是固定的，想增强护校大阵的驱动灵力，谈何容易？
“我明白了。”白露叹气，“难怪这几十年来，都是炼器系在维护护校大阵。”
不是炼器系在阵法上多精通，也不是护校大阵多简单，隔行专业都能吃透。只是他们用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用炼制好的灵石镶嵌在护校大阵的驱动部分上，用灵石里的灵力，增强护校大阵的驱动，保持阵法的运转。
也难怪，虞渊说，炼器系在给护校大阵充电而已，不是维护。
一天不解决灵气稀薄带来的驱动不足问题，就不算是真正的修复护校大阵。如果仅仅是给大阵充电，那何必争这口气？直接交给炼器系还快点。
可原因说起来容易，问题解决起来困难。
白露一时没想到办法，一筹莫展地望着符灵。
那眼神可怜巴巴的，好像能说话似的，直看得虞渊受不了，差点就心软了。
“不行。”虞渊抬手，依旧是用灵力裹着她的腰，将人给抱了下来，直接送到门口。“自己想。这个面子，得你自己挣。”
“嗯，我自己来，我一定会有办法的！”白露用力地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颗心已经完全沉浸在护校大阵的驱动问题上了，抱着苹果，一路走一路思考，完全是本能行动。回到宿舍，连没宿舍空空的都没发现，只是不断地在心里问自己：
怎么增强驱动？从哪里可以抽取灵力？怎么保持抽取的灵力不会衰退，永远够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白露才猛地回神。
一看，穆静怡、冯梦琪都在面前，满眼吃惊地看着她，显然是问了她什么话，没得到回答，才发现她在发呆。
“你们回来了？”白露的三魂七魄还有一大半留在护校大阵的驱动问题上，迷迷瞪瞪地站起来，抱着苹果往洗手台去。“来，吃苹果。”
“还真是苹果啊！”穆静怡咋舌，“哪来的？这么大一个！”
“虞渊奖励我的，说是西域农科院刚研究出来的品种，全世界第一份。”白露一边洗着，一边说：“叫青云过来呗，噢，让阿赟来一趟楼下，我们留一半给他分舍友。”
穆静怡刚要应“噢”，给冯梦琪一手拦住了。
冯梦琪的脸色凝重到了严厉的程度，郑而重之地问：“露露，你跟那个虞渊专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没敢明白地说，今天一开完会，马上有人跟踪白露，还在校园论坛上放了录音。
录音里隐约一句话，是白露说的。
“那天在酒店，为什么忽然不见了？”
一句话放出，论坛上全都是疯了的男生。
“我们冰清玉洁的女神，竟然跟人开过房？！”
“女神已经不是/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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