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走出借阅室, 五人走进电梯，方文赟按下一楼按键。

    电梯往下滑动，好像几人的心情。

    第一次，他们怼人怼到完胜, 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唐恒有一点没说错，现在确实是灵气退潮期, 灵气的量已经减少了，护校大阵快驱动不了了。阵法系上下，包括田教授, 对此毫无办法。

    他们看了两天的资料, 非但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方法, 只是加深了这个观点而已。

    事实像一块石头, 沉甸甸地压在几个年轻人的心口，叫他们一个字也不想说。

    沉默弥漫, 11月的东海, 忽然下起了阴雨。沉沉地夜色伴着深秋的雨, 淅淅沥沥地笼罩了整个世界, 更添一分沉重。

    “你们在门口等等。”方文赟看了一眼图书馆一口的便利处, 那里的伞已经空了，便将电脑包交给冯梦琪。“我去隔壁计算机楼借伞，秋雨冷, 别淋，会感冒的。”

    说完就跑进了雨里。

    谁也没有阻拦，女生们都知道, 方文赟心里憋着气，要宣泄出来。

    可是，在雨里跑就有用吗？

    这问题问出来，越发叫人心头烦闷。一辆校园公交驶来，缓缓停在站牌处。白露看了一眼路线数字，忽然将包包一抱，埋头就往站台冲去。

    “露露！”穆静怡着急，“这么大的雨，你去哪？”

    白露冲到站牌处就投币上车，只留下一道声音。

    “别担心，去找人。”

    穆静怡往前追了一步，险些被雨淋了，幸好冯梦琪拉住了她。再一看，校园公交已经开走了。

    说是去找人，其实白露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完全是凭感觉往前冲的。

    这趟校园公交的终点站是学校北边的东方酒店，秋雨凄凄，前台小姐姐正忍着瞌睡呢。晃神之间，就冲进来个人。

    小姑娘紧紧保护着怀里的帆布包，衣服湿了些，头发上蒙着一层水珠，脸也给冻白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她吸吸鼻子，说：“小姐姐，我想问问，是不是有位西昆仑阵法研究所的专家，虞渊先生住在这里？能给他打个电话吗？我是他学生。”

    学生深夜找老师，都是不妥的，为了不牵扯是非，大多数情况下，前台都会以客人隐私为理由婉拒。但这小姑娘看起来是在太惹人怜爱了，前台心中冒出个念头，好像拒绝她是件天理不容的事。

    “你稍等。”前台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我帮你问问。”

    她打了客房服务电话，应了几声，说：“虞先生请您上楼，他在3111号房。我会为您按电梯，时间有限，请尽快上楼。”

    白露已经冷得说不出话来，点点头就往电梯跑，到了30楼，刚从电梯里出来，就迎面撞上了虞渊。

    “你……”虞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严厉，似乎要打她一顿，拉着她就往房间去，眉头皱得紧紧的。“怎么搞的？”

    “我……”白露只说了一个字，就浑身哆嗦起来。

    虞渊见状，二话不说直接将她塞进浴室里，然后风一阵地拿了衬衫和毛衣过来，再将门砰的一声关上。“赶紧洗个热水澡！”

    白露老老实实地照做。

    她不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原本校园公交是会到东方酒店门口的，谁知道今天车子半路抛锚，她看看都快到了，干脆咬牙往前跑。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她刚一下车，雨势更大了。才跑了五分钟，差点浑身都湿透了。

    白露伸手摸摸，松了口气。

    还好贴身的衣服没有弄湿，否则，千年符灵老爷爷，上哪给她变一套胖次来？玄学岛的学生，可都是靠网购过日子的。

    白露洗个了热腾腾的澡，穿回自己的贴身衣裳，但她的上衣除了最贴身的，其他都湿透了，只能换上虞渊给的衬衫和毛衣。还好她下半身穿的是过膝长靴，没有湿掉。

    她将湿衣服卷成一团，暂时放在置物架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刚把浴室的门打开，就看到门口放了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想不到这符灵还挺细心的，就是这拖鞋太大了。白露的心情略微好点，走出来，目光一转，不仅感叹，玄学大学的待遇，也太好了。

    虞渊只是个请来帮忙的专家而已，最多也就呆两个月，学校居然就给了他一个套房。浴室、客厅、书房，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居然还有个厨房，里边传来油烟机的声音。

    他还会煮东西？白露好奇，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跑过去，问道一阵姜味：“你煮鱼吗？放这么多姜？”

    虞渊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没好气地回头：“给你煮姜汤！”

    这么冷的天，这小身板，居然敢淋雨，这丫头是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误会吗？

    虞渊越想越气，足足盛了一大碗姜汤出来，一手端着姜汤，一手抓着小丫头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推到沙发旁边，然后把姜汤咚的一声重重地放在茶几上。

    “喝光它！”

    白露对着他就竖起大拇指：“真人好一手隔热术，教我呗？”

    瓷碗里装着刚出锅的姜汤，他居然不借助手套，单手就端了过来！

    这时候还敢跟他嘻嘻哈哈？虞渊瞪了她一眼，翻出吹风筒，对着她的头就开始呜呜地吹。

    “赶紧喝！”

    “知道知道。”白露一边搅动，一边提醒。“我掉发！别吹到碗里了！”

    虞渊哼哼一声，将她的长发一顿乱揉，纯当发气了。吹干之后，他才在沙发上坐下，盯着小姑娘喝姜汤，问道：“怎么了？被欺负啦？”

    大下雨天来找他，他家小姑娘受委屈了？

    虞渊的眼神微微一沉。

    谁这么大的胆子？

    “没有谁敢给我委屈吃，怼我的被我十倍怼回去了。”白露慢慢地喝着姜汤，一口慢过一口。

    姜汤驱寒，这就是药了，她不喜欢喝药。

    “我就是……觉得憋屈。哎。”

    白露扭扭腰，往他旁边挪了挪，胳膊肘捅捅他。“你们远古时候修炼，是讲究逆天行事的吧？遇到不能逆的天，怎么办？是不是很憋屈？”

    一句话，叫虞渊眼中的神色变了变，好像有什么极快地闪过，可他垂眸，眨眼，再抬头，就神色如常了。

    一如往常地嚣张。

    “抱歉，我不知道。”

    “哎哟，好厉害哦！”白露失笑。

    她猜也是，符灵应该非常厉害，大约活到现在，他都是顺顺利利的，不存在什么顺天逆天。万事如意，自由随心，那真得实力强劲才能办到。

    “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学生……”白露喃喃了一句，没说完，摇摇头继续喝她的姜汤去了。

    虞渊的目光动了动，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只问道：“吃饭了没？”

    白露这时才想起，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下午看的资料有点多，他们本来想一口气看完，再去小吃街买晚饭的。结果闹了这么一出，离开图书馆的时候谁也没有心情提吃饭的事。

    现在……白露摸摸肚子，老老实实、可怜巴巴地吐出两个字：“饿了。”

    不管吃没吃，就是饿了。

    她回想着学院大比庆功宴上见过的菜单，开始点餐：“想吃虾饺。虞老师，叫客房服务呗？”

    “还想吃虾饺？没有！”虞渊站起来，往厨房去，“只有粥。”

    “小气……”白露嘀咕抱怨，眼底却都是笑。

    心情郁闷的时候，跟他斗斗嘴，笑闹一下，尽管对解决事情没什么实际帮助，却能让心情转好。

    “符灵嘛，一毛不拔。”虞渊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老实喝姜汤，别乱跑！”

    “知道了！婆婆！”白露嘟囔他啰嗦，开始愁眉苦脸地对付那一大碗姜汤。

    现代人习惯之一，下饭不仅要有好菜，还得有手机。

    白露习惯性地取出手机，先回了几个信息，然后开始无脑刷手机。滑了几下朋友圈，手机忽然嘟的一下，跳出低电量提示。

    坏了，忘记充电了，一翻包包，还忘了带充电器。

    白露扭头就叫：“虞老师！你有没有C口手机充电器！”

    虞渊在厨房大声回答：“茶几上，自己找。”

    白露盘腿坐在沙发上，也不下去，柔韧性极好的一个弯腰就看到了个盒子，打开一看，是酒店配置的各类型充电头。白露翻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后，蓦地发现盒子里有个特别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白露不禁对东方酒店的服务竖起大拇指。

    居然还考虑到世界各地不同标准，有些电器习惯200v电压，配备了个变压器。

    变压器？

    这念头一闪过，一段属于原身的记忆蓦地在她脑中闪过。

    原身出生的那个清源村，是个非常偏僻的山村，偏僻贫穷到什么程度呢？灵气复苏已经快三百年了，清源村12年前才修好公路，通高压电。

    还好清源村在深山里，山里溪流非常多，清源河也水量充足。在通高压电之前，家家户户都有个小水电站，用涡轮的土方法，借助水流的冲击发电。

    这种小水电站发的电非常微弱，大多情况下只能供一盏白炽灯照明，而且电压极不稳定，忽高忽低的。为了能看电视，清源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个电压器，可以调节电压。

    原身隐约的记忆里，还显示那种电压器能调电压大小，分好几个档。

    白露不知道脑子里为什么想到这段记忆，但喝着姜汤打发时间，细细揣摩，只觉得神奇。

    世上还有东西能稳定电压，让电压想大就大，想小就小的？是不是原身记忆出错了啊？对不起，程序媛不能理解。

    白露习惯性地嘲了一句，忽然脑中一个念头如流星般划过，她急得瞬间跳起来，膝盖一下撞在大理石茶几上，咣当一声。

    “怎么了？”虞渊被动静吓得跑出来，一看小姑娘赤着脚站在沙发上，没穿袜子的膝盖乌青了一片。

    她还不知道疼，双眼愣愣地看过来，眼中一点点地迸发着光。

    “变压器，虞渊，变压器……”

    虞渊真是服了她，走过去翻出药酒，将人按着坐在沙发上，一边给她使劲揉药酒，好揉散淤青，一边问：“什么变压器？”

    “让灵力强度稳定的东西。”白露抬手比划着自己也看不懂的动作，“不不，光有变压器不够的，要把水聚集起来。”

    她猛地发现自己比划的东西牛头不对马嘴，什么信息也表达不出来，心里一急，直接将平板和电容笔掏了出来，一边画一边说。

    “要挖个沟，把水聚集起来。沟要有坡度，把水流变急，水冲下去才有动能，才能发电。水流忽强忽弱，电压也忽高忽低，就要做个变压器，保持电压的稳定。”

    说完，她将平板转过来，双眼闪亮亮地问：“这样行不行？”

    屏幕上画了张草图，从左到右，一片薄薄的水洼，边沿有一条水渠，水渠沿着坡往下/流，进入一个方块。方块上画了条线，连入三角形和方形组成的“房子”里，再接入一个圆形中，最后用一条线链接了个长着蟑螂须的方块。

    红色的字，给各个部分标注了说明。

    水洼，是“散落的灵气”；水渠，是“吸引灵气的阵法”；方块，是“灵气转化为灵力的阵法”，跟线相连的圆形，是“灵力稳定放大器”，最后长了蟑螂须的方块，是“护校大阵”。

    她的意思是，设计一个嵌套阵法，由阵法A负责吸引灵气，阵法B负责将灵气转化为灵力，阵法C稳定地将灵力放大，最后，这放大的灵力，就能导入护校大阵，成为护校大阵的驱动部分。

    放大灵力这种事，在其他专业看起来困难无比，但阵法学学的就是用少许灵力催动山川大势，是四两拨千斤的知识！

    “对的！对的！”白露不断地点头，连声说，“就是这样的！”

    灵气潮汐理论已经存在了很久，从灵气复苏那一年开始被提出，随后不断地被研究证实。他们能发现灵气潮汐，难道设计护校大阵的大佬们想不到吗？他们肯定也知道，有一天世界会迎来灵气退潮，灵气会减弱。

    可当初设计护校大阵的大佬们，是要设计一个阵法，就用上几百甚至上千年的。他们一定会留有后手，不可能不考虑灵气衰退，难以驱动阵法的情况。

    如果，如果他们能做出一个放大阵法，再次嵌套在护校大阵的驱动部分上，稳定地转化、放大灵力，不久可以解决外界灵力不够强的问题了吗？

    白露越想越兴奋，登时心情也不郁闷了，脚也不疼了，一下子蹦起来，跪坐在沙发上，使劲摇着虞渊的肩膀。

    “虞老师，电站！变压器！对不对？”

    虞渊看着化身咆哮帝的小姑娘，任由她摇，还配合地前后晃荡，含笑说：“什么电站变压器？有没有好好上课？那个叫聚灵阵。”

    噢，对的。白露的理智恢复了一点，连连点头：“对对，聚灵阵。”

    阵法通常按照功效分类，聚灵阵是其中一个大类，顾名思义，就是将附近的灵气聚集起来，以形成强大的灵力，再将灵力用于其他用途。聚灵阵是所有阵法中实际运用得最多的一种阵法，只是一般情况下，不会单独使用，大多是作为某个阵法的基础部分。

    例如玄学医疗中，就经常用聚灵阵吸收灵气，再配合其他医疗法术，治疗修为崩溃等伤势。在手术上，就像普通外科手术一直给病人输血似的，玄学医学也会用聚灵阵作为基础，不断地补充患者体内的灵力。

    就是因为太普遍了，所以不知不觉中，就忽略了聚灵阵的功效。

    同时，修补护校大阵需要的，也不是一般的聚灵阵。

    而是经过特别设计，专门为增强灵力驱动而设计的。

    “这个思路是不错的。”虞渊点头赞许，“只是具体怎么做，还需要和田教授，以及其他人讨论。”

    她当然知道，仅仅凭自己，就算加上一个虞渊，也做不出这个特殊的聚灵阵。可有努力的方向，就很令人高兴了呀！

    半个多小时前，他们在图书馆，还愁云惨雾的，找不着路呢！

    “我要回去告诉……”白露一念想过，又蹦起来，被虞渊一手给按下去了。

    “急什么？下着大雨呢，我炖的粥，你敢不喝？老实呆着。”

    “咕咕……”白露的肚子也非常配合地响起来。

    虞渊揉揉她的发，去厨房端了碗粥过来。“喏，吃吧。”

    白露舀了口粥放入嘴中，美食安慰之下，眼都眯了起来。

    符灵刀/子嘴豆腐心，什么白粥？这明明就是鸭肉粥，不知道他炖了多久，鸭肉都熬烂在粥里了，又香又补。

    “好吃！”白露不吝赞美，言随身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虞渊的嘴角不觉弯起来，伸手将她散下的发握住，不知道从抽了根发带，一边给她绑起来，一边叮嘱：“熬了一锅，等下问酒店要个保温壶，你带点回去，跟舍友分。苹果吃了吗？”

    白露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也吞下去，根本来不及说出完整的话，只是一边吃一边点头：“唔唔！”

    虞渊不再说话，绑了头发之后，就安安静静地看她吃粥。最后还真的找酒店要了保温壶，借了雨伞和教职工拍照的车，将她送到宿舍楼下。

    两人回去的时候正好是晚上九点半，下晚课的时候，路上学生特别多。玄学大学校园里通常不允许开车，路上一旦出现车子，就非常瞩目。

    白露知道，被人看到了，肯定又会传风言风语，但那又怎么样？

    千金难买她高兴。

    她愿意让虞渊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