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晚上九点多, 商业街还在热闹，但维修店集中的这栋楼，已经灯火阑珊，只有未晞阵法店的窗子, 还亮着灯光。

    往常来说，这个时间点, 所有的维修店都下班了，就不会有学生来，这栋楼应该很安静。但这一晚, 楼下却来了很多学生。

    “大二的、大三的, 居然还有大四的！”穆静怡躲在窗帘后边一一数着, 惊诧不已。“怎么这么多？咱们整个专业的学生加起来才不到260个, 这就来了快一半！”

    温青云坐在工作台前画着阵法，眉头皱得紧紧的, 满脸都是不高兴。“都是一个专业的, 还都是学长学姐, 他们搞抄袭, 真的不觉得丢脸吗？现在相互看到, 不尴尬吗？”

    方文赟耸耸肩：“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是不尴尬吗？可是，这尴尬在他们眼里, 说不定还挺拉近关系的呢。”

    穆静怡往楼下看去。

    你别说，还真是。

    那些学长学姐们，一开始看到彼此, 他们脸上的神色充满了尴尬。进不得，退不得，停留了片刻，脸上就出现了心照不宣的神色。

    ——你来了？

    ——你也来了？

    ——大家都来了？

    穆静怡再度刷新了三观：“什么？难道他们还真的相互认识啊？”

    “不是说认识，而是都在朋友圈里卖同一个产品，谁在抄袭，谁在卖山寨，都是一样的卖家，彼此心里都清楚得很。彼此之间，当然清楚得很。”冯梦琪凉凉地说，“他们现在，估计还觉得，法不责众，大家一起来，给壮胆呢。”

    “真是太不要脸了。”穆静怡骂着，不由得转头看向白露，目光中充满了佩服。

    他们对抄袭束手无策，还是白露有办法，直接给他们的阵法打了防伪标志，而且还给购买正品的买家售后。利用买家不喜欢吃亏的心理，激起山寨买家的怒意，将一腔怒火全都对准了山寨卖家。

    还算准了快递实名这点，暗中威胁山寨卖家们，让他们担心被警察找上门来会影响自己的毕业和就业。最后，不得不向正品低头。

    “白露。”方文赟也问，“他们要是上来了，会说什么？你打算怎么办？”

    白露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文件夹，宋渊把最近的财务明细给她打印出来了。她的眉目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淡淡的，看不懂什么神色。

    “当然是让他们脱一层皮。”

    不管是不是上来道歉。

    穆静怡还想问怎么让他们脱皮，冯梦琪就站直了，提醒道：“上来了。”

    白露抬起头，便看到一个大二的学姐带着她的舍友们，畏畏缩缩地走到了门口。

    她们在门口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冯梦琪拉开门，却挡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四位学姐，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呢？大半夜的，在我们工作室门口晃荡什么？还拉了一大群学长学姐过来，怪吓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拉横幅维权呢。”

    大二女生们被讽刺得面红耳赤，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为首的高个子女生吞吞吐吐地说：“我们……那个，我们是来跟白露道歉的。白露呢？她能不能别告我们？我们还有两年的大学生活，我们也想毕业……”

    “哦，这时候想到毕业啦？想到将来找工作受影响啦？”冯梦琪冷笑，“拿别人的心血去卖钱时，怎么没想到工作呢？我看你们当时挺嗨的，什么都不怕嘛。”

    “这……我们知道错了。”另一个女生说，“作为学姐，我们都上门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卧槽，这话说的！”方文赟第一个忍不住了，现在他是店里的一员，店里损失钱，就是他损失钱。

    “四位学姐，你们没看过偶像剧吧？听过那句话吗？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来干什么？”

    四哥女生吓得登时脸色一白：“你们真的要找警察吗？不！不要啊！”

    冯梦琪和方文赟还想说什么，但白露的声音响起了。

    “既然只是来道歉的，就等于是承认罪行了，我知道了。”

    四个女生的表情登时一松：“太好了，那，白露，你看是不是给个原谅书，至少在学校追究起来的时候，我们可以证明，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已经私下里解决了……”

    “我只是说你们承认了罪行，又没说我原谅了，出什么谅解书？”白露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四人一眼。“我拿什么原谅你们？”

    啊？四个女生对望，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道歉就可以了吗？

    “我给学姐们出个主意。”白露笑眯眯地说，“下次被偷钱的时候，想小偷只要道歉，你就要接受哦，其余的任何事，都不要追究——我不如明天就找人偷学姐们的钱，怎么样？我看学姐们的手机，都不错的样子。偷完之后，道歉了，你们就不可以生气哦。”

    四人登时脸色一白，呆在原地，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跟在她们身后的四个大三的男生见状，再也忍不住，几步就冲了上前，顺带白了四个女生一眼。

    亏他们还想让她们四个拿个好印象，早点拿到谅解书。现在看来，又蠢又自私的人，不配得到谅解。

    “白露学妹。”四人中的舍长说，“我们是大三的，这是我们卖东西的流水，总金额800元，我们已经全部退还给买家了。另外，这是1600元现金，我们愿意二倍补偿你的损失，希望你，在谅解书上签个字。”

    他说着，给了个眼神，两旁的男生一个将钱放在门口的置物柜上，一个将两张纸递给了白露。

    “现金都是刚取的，为了证明没有□□，我们打印了冠字号，贴在谅解书上。谅解书上有我们的姓名学号，我们的……的事情经过，和获利金额。”那舍长硬着头皮说，“我们写得清清楚楚，学妹，你能不能原谅我们的一时鬼迷心窍？现在，我们都付出代价了。”

    他说完，四个男生一起低头鞠躬，齐声说：“对不起，我们不该盗用的作品贩卖，希望你原谅我们。”

    白露仔细看了谅解书，确实将一切都写得明明白白，连赔钱的金额和姓名学号都写上了，等于把自己做的事承认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隐瞒。

    再看四人，还一直鞠躬着，似乎白露不答应，他们就不直起身一样。

    “四位学长。”白露微笑着开口，爽快地签了字。“敢作敢当，能承认错误，还赔偿了我的损失，我有什么不能原谅的？给。”

    四个男生大喜过望，接过谅解书，知道以后的工作和考公都不会受影响了，同时松了口气。

    他们原本以为，至少要纠缠很久，很可能会发生更丢脸的事。没想到，白露这么干脆。

    “学长们道歉得干脆，我当然也原谅得干脆。这件事，我相信很多学长学姐都是一时糊涂而已，如果别人愿意补偿我，为了彼此的未来不再犯，我也没有理由不原谅。”白露笑得温柔，“不是吗？”

    “是，”四个男生连连点头，拿着谅解书欢喜地跳下楼去了。

    虽然赚的钱三倍吐出去，但作为过错方，没有影响将来，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等等！”他们四个一下喽，马上被围住了。

    “怎么样？白露怎么说？”

    “你们做了什么？”

    等四人将自己的做法说了一遍，现场便寂静了片刻。

    “退还所得，还要二倍赔偿，在谅解书里写清楚过程……”有人喃喃，“白露这招，也太狠了吧！”

    “这不是让我们大出血吗？”

    “她不会是钓鱼执法，等着拿我们的赔偿金大赚一笔……”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捅了一下腰侧。众人一转头，才发现白露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楼梯口，静静地看着。

    发现众人转头过来，白露便是一笑。

    “没错，我是钓鱼执法。可是，金子在我家放得好好的，谁叫你们偷呢？怎么？违法没有成本，难道也没有惩罚了吗？”

    “我就是要狠狠地宰你们一顿，不过嘛，陷阱我摆在这里了，你们是继续在里面呆着，还是跳出来，走光明大道，随便你们。偷不偷是你们自己的选择，道不道歉当然也一样。”

    “至于我后续怎么做，会有什么后果，那也是我的选择，跟你们无关。大家都是法定成年人了，具有完全民事能力，做的任何事，都应该自己负责。”

    说完，她便回头叫道：“梦琪，门锁好了吗？”

    “宋渊哥在里面呢，他从里面锁了。”冯梦琪应着，和穆静怡等三人下楼来，说话的时候，意有所指。“放心，咱们的物理保护是可以的，不会有谁能穿过玻璃门，再偷咱们的东西。”

    这话落在众人耳中，只觉得十分刺耳。

    可是，刺耳又能怎么样呢？理亏的是他们，未来会受到影响的，也是他们。

    众人寂静无语，只能看着白露等五人骑上自行车，悠悠地远去了。

    原先上楼的四个女生，也一步步下来了，人群三三两两散去，没有人说话。但是在众人心中，都有了决定。

    第二天，周六。

    温青云和方文赟先来到工作室，才把单车停下，便看到门口站了不少人。见他们来了，来人都伸长脖子盯着，那眼神似乎在问：

    白露呢？白露怎么还没来？

    显然，都是来找白露要谅解书的。

    一直等到上午十点，白露才跟冯梦琪两人过来，方文赟远远地就看见了，在人群沸腾起来之前，先扬声说：“大家有序排队，低调点，别闹得待会儿上校园论坛——你们也不想上热帖吧？”

    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都面红耳赤起来，但很快无声地排队起来。

    方文赟和温青云，一人搬桌子椅子，一人拿印泥和签字笔，放在桌上等着。

    白露到了一看，先对两人笑了笑，然后将帆布包拿下，坐在椅子上。她才抬头，还没有开口，排在第一位的男生就走上来了，他低声又支支吾吾地道了歉，把钱和谅解书放在桌面上。

    白露没有说一句话，将钱收了，痛快地签字了，按下双方手印，就把谅解书给人了。

    后边一队接一队，有些人道歉了，有些女生觉得羞惭，当场哭了，还有人拿到谅解书之后，就狠狠地瞪了白露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整个过程中，白露的神色始终淡淡的，不管对方哭也好，气也罢，反正重复着收钱、签字按手印的过程。

    道歉赔钱的过程持续了一整个上午，直到下午，还有陆续有人过来。

    等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白露伸着懒腰站起来，搬了椅子准备回工作室。结果一转身，只看到冯梦琪过来帮她搬桌子，剩下的人，全都不见了。

    工作室里，还一点声音都没有。

    人呢？白露奇怪。都干活去了？

    “什么干活？”冯梦琪努力憋着笑，“都呆住了。”

    呆住了？白露想了想，明白了。

    她搬椅子进工作室里放着，便看到沙发上，坐着三个石化的男生女生。在他们面前，茶几上，红通通的摆满了现金。

    白露只顾着签字，没注意收了多少钱，看这样子也被吓了一跳。

    “这是多少？”

    “一万一叠，总共25沓，有一沓少点，只有八千，不足一万。”冯梦琪作为现场唯一没有被金钱光辉震慑的人，解释着。“124个人，平均每人每月销售100个，就是人均赚了1000块，二倍赔偿，总金额24.8万。”

    这个数字报出来，沙发上的三个人瞬间身躯一震。

    “我……”穆静怡呆呆地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不只是现金，是钱……我第一次见到10万金额以上的钱！”

    “第一次被金钱闪瞎了眼。”方文赟喃喃，“我体会到了被钱包围着是什么滋味，好多钱……”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温青云也感叹着。“他们每个人，一个月才卖了一百个不到，二倍算起来，就得到了这么多！这些钱……这些顾客，原本，都是我们的啊。”

    真是越想越心疼，如果不是白露设计，他们的工作室，一个月就要损失12万多元！他们一个月的营业额，满打满算也才三万而已。实际损失的，足足是营业额的四倍！

    “因为偷的人多，一人一口，就足以把肉都吃光了，只留下骨头给咱们。”白露说着，伸了个懒腰，问道：“这些钱，是我先存起来，再转到你们账上，还是咱们现场分了，你们自己拿去存？”

    “啊？”在场的人，包括冯梦琪，都愣住了。

    “白露。”冯梦琪不得不提醒，“你是免打扰阵的原创者，你才是版权拥有者，是唯一受益人，这些钱既然是侵权的赔偿，就只是你一个人的。”

    “对啊。”穆静怡和温青云也点头，温青云坚决地说：“虽然我很想要，但要是我拿了这钱，跟那些侵权盗窃的人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样拿走属于你的钱吗？”

    方文赟也说：“这是你应得的赔偿，实际上，店铺的运行需要钱，你直接把免打扰阵的销售钱给我们，没有扣下成本，没有抽取利润，我已经觉得这钱拿了烫手。我昨晚还跟青云说，等侵权的事一了，我们就跟你谈清楚，你至少要把成本扣除去，然后，抽个利润。”

    “是呀。”温青云补充，“你也说了，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样感情才能长久。既然是朋友，没有理由让你吃亏的道理。你觉得阵法是我们画的，客服是我们做的，那么你扣除利润之后抽30%的利润，也是应该的吧？”

    穆静怡天真，没有想到太多，这时被提醒了，就不断地点头：“对对对！露露，咱们要算好账啊！”

    他们……白露眼中露出感动神色，正要开口说没关系，宋渊的声音就适时响起了。

    “那个，我插一下嘴，我已经把你们之间的合同做好了，有人来看一下吗？”

    五人转头，只见宋渊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夹，被目光注视，他脸上下意识地出现腼腆之色，但很快就说：“权利与义务、利润和分红，我都帮你们做好了。以及将来想要退出，该得到什么补偿，拿走什么利润，我都写好了。你们，愿意看一下吗？”

    “不用看。”温青云想也不想地说，“既然你是梦琪找来帮白露的，就不会偏心，也不会欺负白露。我现在就愿意签。”

    “我也是！我也是！”穆静怡举手。

    方文赟也没有意见：“咱们工作室的营业额越来越大，确认权责，确实是非常必要的事。我同意温青云的做法，我们现在就签吧。”

    三人说着，马上就围住了宋渊，从他手里拿过文件，看也不看地就签字盖手印了。

    “喂……”白露连阻止都来不及。

    “露露。”冯梦琪的手按在她肩上，表情更无奈了，甚至，还有点生气。“不能只允许你对人好，不许别人对你好，这种奉献式双标，有一天也会让友谊的天平失衡的。”

    会吗？白露只能不加阻止。

    但是一瞬间，不知道怎么的，感动得有点想哭。

    付出就有回报，甚至更高的回报，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