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夏”这个姓氏, 白露就知道是谁来了。这要是在平时, 她或许会趁这个机会跟夏家说清楚。
可惜现在,符灵刚刚离开, 桌上还残留着他的酒杯, 白露的心情不是很好。
“告诉他们我没空,不见。”
白露说着便撂下电话。
她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感受着夏末最后一点暑气。然后, 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暂时冷静下来。
符灵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首先便是冷静和自主。她可以悲伤难过,但也要明白, 一味的悲伤不能解决任何事,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的事业,才刚刚起步, 第一步还没站稳,她不能倒下去!
一想到这里,白露的心就镇定了下来,她在五人群里发了个消息。
[白露:都起床了吗?吃早餐了吗?]
[静怡:就等你了, 中午12点的飞机哦,我们要提前一小时过安检。]
见到消息,白露马上回复。
[给我二十分钟,在楼下餐厅等我,拎箱子吃,吃完马上就走。]
她说到做到, 十五分钟后就开始叫前台派人来清扫检查房间,准备退房。20分钟后,白露精神奕奕地拖着行李箱,到了餐厅。
冯梦琪已经帮她点了咖啡和火腿西多士,见她过来便让服务生帮忙拉开椅子。她生在豪门,常年在晚宴上混,对酒味非常敏锐。白露一坐下,她便闻到了味道:“露露,你喝酒了?”
“只是一两口而已。”白露解释,“完成了个大任务,庆祝一下嘛!”
“哇!”穆静怡撒娇,“露露,你居然自己躲起来,偷偷庆祝,不跟我们一起!”
“就是!”方文赟也说,“一个人有什么好庆祝的?跟小伙伴才是庆祝嘛!”
他们的话就像一记细小的针,戳在白露心里。
昨晚她打电话的时候明明说,她跟宋渊在一起,宋渊会送她回来的。再往前一段时间,他们还猜测她跟宋渊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担心她的身体。
现在,才一个晚上,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世间法则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可惜,有些事,只要时间够久,一定有办法人定胜天的。
白露打起精神,端起咖啡:“喏,来庆祝——过去两个月,我们拿下了造价4000万的工程。这是我们工作室成立半年以来,做的最大一单生意,今天开始,我们都是身价百万的人了。来——”
还有人用咖啡干杯的?穆静怡忍不住笑,也端起了果汁杯。“来来来。”
温青云和方文赟也先后举起杯子,只有冯梦琪没有动。
“嗯?”白露抓着她的手放在杯子上,催道:“就等你了,肚子饿了?”
冯梦琪不愿意扫兴,也跟着举杯。
五个杯子,或者玻璃杯里装着果汁、牛奶,或者骨瓷杯里装着咖啡,还有直接拿了一听可乐的,五花八门撞在一起。没有碰杯清脆的声音,反而叫人觉得新奇好玩。
“哈哈~”穆静怡和温青云先笑了起来。
冯梦琪也微微笑了,不动声色地将咖啡喝下,心里却有些黯然。
在华夏美院这个项目里,她是核心人员温青云、穆静怡、白露,哪里有需要她去哪里。可最后,她还是个兼职人员,拿了两万块的兼职工资。
她不是计较钱,钱不钱在她看来就不是个问题,她也知道,不是团队排斥她。是她自己的问题,是她不能。
是未晞阵法越强大,她就越需要远离。因为她出身豪门,就像穆静怡的母亲一样,一生早已注定。
当年的于女士还可以为自己心爱的人抗拒命运,反抗家庭,可是她现在,靠什么反抗呢?
她的反抗,会不会给未晞阵法带来一次灭顶之灾呢?
冯梦琪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表面看起来的不可一世、嚣张跋扈。她很迷茫,也很胆小,甚至,很自卑。她逐渐开始,不知道在白露、在未晞阵法中,扮演什么角色了。
一声叹息差点就出口了,冯梦琪险险地忍住,一抬头就看到了白露的目光。她心头略微不自在,马上找借口:“我去下洗手间。”
白露来不及阻止,刚转头她就起身了,可一起身,冯梦琪的身体忽然就僵住了。
谁来了?难道是……
白露瞬间站起来,往餐厅门口望去。
那里,一群保镖簇拥着两个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一个鹤发鸡皮,穿着白色的太极服,是白露曾经见过一面的夏老爷子夏铭德。另一个男人四五十岁,威严矍铄,气势慑人,面容与夏铭德有五六分相似。看架势,是夏家二代中的中流砥柱,也就是夏景深的父亲夏年莱。
白露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怎么回事?捅了夏家的老鼠窝呢?孙子进去了,儿子老子都来了?夏家怎么这么烦人呢?
“露露……”冯梦琪拉了她一下,轻声警告着。
白露对她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一步向前,冷淡地笑了一声:“哇,原来夏家,真是传说中想见就一定要见,不见也得见的豪门呢!”
这话客气没有,火气十足。夏铭德跟夏年莱在豪门中数十年,还没人敢给脸色看,这回甩冷脸的,竟然还是个小姑娘,实在叫人一肚子火气,想碾死蚂蚁似的出手。
可是一想到她的身世,这父子俩都有火撒不出了。
“白小姐。”夏年莱开口,他的长相跟夏景深非常像,眉目间也带着一份不讲理的霸道。不过,现在他努力将这份霸道压下去,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更和颜悦色一点。
“我想,因为你不肯相见,只能出此下策。白小姐,我们借一步说话怎么样?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假如真的耽误了几位回玄学岛的飞机,夏家有私人飞机可以护送。”
冯梦琪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目光在白露和夏年莱之间来回,充满了难以置信。
等等,这可是夏家!顶级豪门之一的夏家,是顶级豪门里最不讲情面、最目中无人的夏家!夏家当家和二代掌权人,在白露甩了冷脸之后,竟然还对白露客客气气的?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别担心。”白露低低地说了一声,依旧是这句话。然后,抬起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们之前没有什么好谈的,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大家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走。”
夏年莱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目光中飞快闪过一句话。
白露看得明白,那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心念一起,下意识地拦住冯梦琪,低声说:“梦琪,保护他们。”
然后再往前一步,挡在了夏家人和她的队伍之间,扬起下巴:“夏先生,你想做什么?直接将我打包带走?”
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因为在夏家,就算是夏景深这个预定的继承人,也不能对他这么大呼小叫。但是被她这么一说,夏年莱无端就觉得气短。
大约是因为愧疚,不只是对白露,更是他们三代对白家三代。
夏年莱明显吸了口气,捏了捏眉心,试图放软口气:“我知道夏家对不起你,你的敌意,我能理解。但你是否知道,你的真实身世?”
身世?这话一说出,冯梦琪等人全都呆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重复着一句话:难道,白露的亲生父亲,竟然是夏家人?
更或者,就是夏年莱或者夏铭德?
所有人都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说,白露和夏景深,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更或者,她是夏景深的小姑姑?
这都是什么狗血的关系啊!
他们不由得看向白露,而白露神色淡淡,既没有找到父亲的狂喜,也没有面对抛妻弃女负心人的悲愤。
她只是镇定又冷淡地抛下一句:“我母亲只是个山村里的赤脚医生,哪有什么可能,能认识顶级豪门的两位?别开玩笑了。”
她根本不想多说,连早餐也不想吃了,有钱哪不能买?非要在这里看着这两个煞神赌气?
“同志们,我们走。”白露二话不说,拖着箱子就要走。
可刚走了两步,夏铭德和夏年莱双双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臂。
在手臂抓上的同时,一个阵法就地展开,范围只有三个人的范围。这阵法白露可再熟悉不过了,不就是她的成名杰作免打扰阵吗?
夏家本事不错,从拿弄来一个随身的?
白露冷冷地勾起嘴角,笑了一声,身体里的灵气全部张开,反手一震就把夏家父子的手给震开了。
她先回头对扑过来的冯梦琪等人摆了摆手,笑得神定气闲,然后才回过头,嘲讽地笑着:
“夏景深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们是哪来的自信,竟然敢拦我的去路?难道觉得,有帝都的防护大阵在,我就真的不敢动手?既然要冒出来当我亲生父亲,难道不知道,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该不会不知道身上的,是媚魔标记吧?”
夏家父子瞬间神色一动,夏年莱问道:“你知道媚魔血脉的事?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她……”
白露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了:“从夏老先生第一次发现我身上有媚魔之血,到今天见面,中间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吗?夏家号称顶级豪门,不会是虚有其名吧?还是说,你们根本没有去调查呢?”
她的目光宛如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夏家父子淋了个透心凉。
“又或者,你们想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儿白露,而不是曾经和不知道个男人有过亲密关系的白苇和白茹?”
白苇,就是她的外婆,而白茹,则是她的母亲。
夏家父子万万没想到,这女孩才19岁,竟然有这样的眼光、心机和胆识,开门见山就把他们心底的想法给剖了出来。这叫他们有点狼狈。
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夏家从灵气复苏以来两百多年,一直都是顶级豪门。豪门有豪门的荣耀和规矩,首先一点就是不能丢脸,不能闹出丑/闻。夏家家主和二代当权人,父子俩加起来已经一百多随的男人,竟然对一个高级交际花似的女人念念不忘,这事要是说出去,夏家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所以,“白苇”和“白茹”两个名字,是提也不能提的,更不要说去调查了。
但这些话,不能告诉眼前这个女孩。她看似一朵娇弱的梨花,实际上,这朵梨花的每一片花瓣,都是世上最锋利的雪刃,任何人靠近了,都会被她雪刃反射出的冰冷锋利震慑。
“白露。”夏铭德试图安慰,“我知道你恨我们,但你一定要用这种尖锐的态度吗?我们,是你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就算过去有种种误会,血浓于水,一切都可坐下来说的。”
他的语气温柔中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焦急,就像一个惶惶急于认错,但又笨拙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老老父亲。任何人看到,都不免心中一软。
世上的严父,大多是不懂得怎么跟儿女交流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心中愿意为儿女去死的深爱。
但,那也要是真的父亲,对不对?
“抱歉。”白露依旧神色冷淡,既没有感动,也没有露出激愤神色。“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并不是我的亲人。我想,你们误会了,就算你们跟我母亲、跟我外婆有过肌肤之亲,但世上跟她们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又不止你们,你们怎么确认自己就是我的亲人?难道要抓我去做亲子鉴定?”
夏年莱柔声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
“我不愿意?”白露冷笑,“我有十足的把握,我跟夏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不愿意?我巴不得马上就去抽血做DNA鉴定。夏先生,到底是我不愿意,还是——夏家不敢?”
夏年莱再一次被她的话噎住。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商场、豪门中纵横二十年,未曾有过一次败绩。现在,一天之内,竟然两次被一个未满二十的女孩呛到说不出话来。
“吃惊吗?”白露兴致缺缺地耸耸肩,“因为我不想玩你们豪门那套虚伪说辞,嘲讽就嘲讽了,还得拐个弯。说出事实不好吗?我既然什么都看得明白,又不喜欢你们,为什么要跟你们浪费时间?”
夏铭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你……”
“我什么?”白露接口,“就算我回到夏家,也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孙女、女儿,你们两位是我在夏家唯一的指望,我应该讨好你们、顺从你们——吗?”
最后一个字说出,她嘴角嘲讽的笑更浓了,看夏家父子,就像看两个白痴。
“不要用你们豪门中那套唯命是从的标准,来要求我。我既不想要夏家的东西,也有能力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如果你们想要求我、束缚我、阻碍我……”
她微微一笑:“尽管试试。”
话音才落,夏年莱还想说什么,便感觉周围有什么东西“砰”的响了一下。随即,四周的声音全部涌了过来。
他不由得吃惊地看了一眼手心。
那里,他重金请人画的符号,已经黯淡破碎,宛如焚烧熄灭之后的灰烬,从掌心掉落下来,飘散无踪。
“吃惊吗?夏先生,下次动手之前,调查清楚一点。首先要记住,我是玄学大学阵法系泰斗田教授指定的衣钵传人,是公认的阵法系两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学生。在我面前玩阵法?呵……”
白露轻哼,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声音都不带变一下。
“梦琪,静怡,走了,别赶不上飞机。”
她一被抓住,穆静怡和温青云就想冲上去,被冯梦琪拦住了。四人一直盯着阵法里的三人,白露背对着他们,看不见脸,但是夏家父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这场谈话并不愉快。
他们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拼着会被帝都防护大阵反噬的后果,也要保护白露。可没想到,阵法忽然坏掉了,白露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他们吃惊地对望一眼,然后欢喜地跟了上去。
“白露。”方文赟最痴迷阵法,一见白露安全了就忍不住好奇。“你怎么做到的?帝都不是有防护大阵吗?”
白露的声音略微提高,不知道是说给方文赟听,还是说给餐厅里的夏家父子。
“帝都防护大阵,针对的是杀伤性法术,那个人交给你们阵法,让你们用免打扰阵封闭声音再动用武力。想法不错,但很可惜,世上阵法的种类多了,有时候,正当防卫不一定要用杀伤性阵法。看来,夏景深的下场,给夏家的教训并不深嘛。”
就算背对着餐厅,五人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夏家父子的怒火。白露若无其事,其他人害怕担忧但不敢说话,只有冯梦琪皱眉不语。
一直到进了机场,没有好好吃早餐的五人找了咖啡店坐下,点了机场死贵的餐点,冯梦琪才开口:“白露,你这么做,太不明智了。”
她和穆静怡是白露的舍友,一年的感情下来,一直叫白露小名,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这说明,在她心里,事态真的很严重。
可白露根本没当回事,只是抓着三明治:“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冯梦琪忍了又忍,又开口说:“露露,你不懂夏家的势力有多可怕,他们多的是不见血的手段。现在未晞阵法才刚起步,咱们有技术,有项目,下一步就是要融资,扩大公司规模。可是,得罪了夏家,市场上哪有人敢给你投资?”
温青云等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也沉了下去。
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得罪了夏家,没有人敢给他们投资?
“首先,我们需要的不是其他地方的投资,是学校的,未晞阵法设立之初,就是要做一家校企。第一控股方是我,第二股东是玄学大学阵法系,其次才会是社会上的其他投资。这一点,无论如何是不会变的。”
“第二。”白露吃了一口三明治,才说。“夏家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世上没有什么不可战胜的东西。”
如果她只是从前那个程序媛,或者穿书过来对背景设定一无所知,或许还真的会怕了夏家。但是现在,她知道自己身上有媚魔之血,并且一再跟媚魔之血战斗,赢得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而后,又知道了两千多年前的“两个诱/惑”,明白了身上这份媚魔之血的来由。
她便知道,不管她被什么力量弄得穿过来,但她一定能战胜媚魔之血,也一定能跟符灵联手,战胜那份两千年的诅咒。
如果连延续两千年的诅咒都能战胜,夏家又算什么?
更何况,她的生命轨迹本来应该是一本高度和谐文,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被人啪来啪去,除了享受感官肉/欲,什么都不会有。但是现在,她凭自己的力量拥有了事业,原著里的三个龙傲天男主角,夏景深已经被她送进了看守所,应忱跟她成了合作一次的伙伴,司无涯从学院大比之后就没有露过脸。
在小说的世界里,战胜了原著剧情,她还怕什么夏家?
可惜,这些话不能告诉冯梦琪。不过,白露有别的理由。
“夏家真的有办法对付我,过年前夏景深被抓他们就会出手,还能等到现在?半年前怒气值最大的时候他们不动手,就说明他们有顾忌,例如,豪门最看重的名誉和面子。夏季顶级豪门,出个违法犯罪被抓正着的夏景深,已经够让他们丢脸,让他们股价动荡了,他们巴不得我这个受害者安安稳稳的。因为在任何人眼中——包括你们也一样,都会觉得他们嚣张恶毒,会报复我,不是吗?”
“正因为如此,夏家才是最希望我平安的人。”白露将牛奶给戳上,放到冯梦琪手里。“放心吧。”
这么一说,也挺有道理的,是她关心则乱了。冯梦琪舒了口气,低头喝着牛奶。“你心里有数就好,我是太担心了。”
“我明白。”白露柔声说,“没有怪你,就是解释给你听,要你别怕了。”
现在不仅是冯梦琪,连其他人都放心下来了。
然后,另一个问题冒出来。
“露露。”穆静怡小声问。“你跟夏景深……不会真的是兄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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