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符灵, 白露对任何人的说法都是, “我没事”,“我心里有数”。
一回答完于泽的话, 白露手中的灵犀阵光芒一闪, 于泽还想说什么,白露便竖起手指放在嘴边。
“嘘。”
于泽目光一动,便看到司机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显然, 白露将免打扰阵收起来了,司机现在能听到他们的话了。
于泽不觉心头略微恼怒, 从他高中出国读书到回来进入公司,除了家里的老头子,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显然, 白露跟他一样,也喜欢掌握控制权。
她不想说的话, 有的是办法不许人说。
他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而白露只是笑。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穆家的小区,从电梯里出来,白露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是到了穆家门前, 她脸上就带上了笑。
“于少。”白露一边按着门铃,一边转头问:“你觉得吗?这里面好像有法术一样,能叫人心暖暖的。”
于泽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就开了,穆静怡已经换上了居家的衣服,欢欢喜喜地让开等他们进来了。
“露露, 于泽哥,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刚刚还想打电话给你们呢。饭菜快煮好了,进来洗洗手,休息一下,就可以吃饭啦!今天吃早一点。”
于泽转头,只见那张梨花似清丽又冷净的脸,瞬间因为穆静怡的话染上了暖意,好像朝霞照在梨花上,有明丽的霞光在流转似的。又或者,这屋子里确实有尘世烟火的气息,就像厨房里传出来的一样,能将人暖融融起来。
“太好了。”白露一进门就换了鞋,去厨房门口张望着。“叔叔阿姨好,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哎,不用介绍,我们知道——你就是白露嘛!”穆爸连声说,“静怡跟我们说了好几次你了,咱们视频也见过好几次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白露吸吸鼻子,“真香!静怡都跟我说好几次了,阿姨做的红烧肉特别好吃,我这次说什么都要吃个够。”
“哈哈,那就多吃点。”于女士虽然出身豪门,但在市井里生活了二十年,早已被烟火气息染了满身,不觉唠叨起来。“白露,你看你瘦的,多吃点,别学那些年轻姑娘说什么减肥。没点脂肪打底,年轻时候折腾自己,老了一身病,不是体寒就是腰酸背痛,可不行……”
她絮絮叨叨起来,白露也不觉得烦,一边应着,一边靠在门口看于女士夫妇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阿姨,我从小住校,没做过家务,趁这个机会,我要跟你学学做菜,将来好犒劳自己。”
“行,我会做很多菜呢……”
随后跟着油烟飘出来的话,就全都关于做菜了。白露靠在门口那里,就像世间所有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一样,好奇又青春靓丽的天真,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白露没有去灯笼街,也没有听到什么媚魔之血力量、诅咒。
这个妹子,太神奇了。
白露瞥了一眼,只见那养尊处优的少爷脱下西装,解开领带,挽起袖子,加入了这个欢乐的行列。他显然没有做过这类事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每一个动作都要看穆静怡的行动。但这并不妨碍他用高超的交际手腕,技巧地加入了这个氛围里。
最后,一大锅红烧肉几乎是穆静怡、白露、于泽三人分完的。白露瘫在沙发上,看着身边同样姿态放松的于泽,掏出了手机:“于少,入乡随俗,按照咱们老百姓的习惯,交个朋友,加个微/信呗?”
“好啊。”于泽笑着答应了,痛快地给了自己的私人号。
穆静怡挨着白露,她吃撑了,脑子里晕乎乎的,但并不妨碍她觉得眼前的情形有点怪异。
白露跟于泽出去了一趟,两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了?
于泽眼中的余光一瞥,将手机递到穆静怡面前,含笑道:“静怡,来,我也要加你的——以后,什么都别怕,哥哥照顾你。”
是正常的交换微/信吗?穆静怡甩甩脑袋,觉得自己多心了。
好像也确实是她多心了,于泽不仅将自己的私人微/信给了她和白露,也给了穆静怡的父母。吃完饭,于泽稍微坐了一下,就叫司机过来接他离开了。
白露对于泽的离开,什么表示都没有,反而兴致勃勃地跟于女士、穆爸聊天起来。穆静怡起初还有点担心,因为白露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高冷美人,除了未晞阵法的成员之外,她几乎不会跟其他专业的人交流,很少跟人说笑。
她担心父母太唠叨了,惹白露不耐烦,白露又不好意思说。但是看了一下,她就放心了。
晚上白露跟她一起躺在床上,穆静怡感叹着:“露露,你跟在学校里,简直就是两个人,我爸妈那么唠叨,你居然跟他们聊得热火朝天的!”
白露将夏凉被拉到胸口,在夜灯微弱的光芒下,眼中还是笑的。
她并不是很擅长跟长辈交流,前世今生都不擅长,但是面对于女士夫妇,她必须这么做。白露很清楚,因为未晞阵法,穆静怡成长了,并且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家庭的经济条件。于女士夫妇一方面为女儿的成就骄傲着,另一方面,却觉得这事得感念她的帮忙。
在他们心里,白露不仅仅是他们女儿的朋友,更是他们家的恩人。在见到白露的时候,他们必须心怀恩德,并且诚/心感念回报。
可是,白露根本不想得到什么感恩。她希望自己和穆静怡之间的关系,永远是好朋友,好闺蜜,而不是什么恩人和被赐予者。
“恩人”这个词,带了太重的尊卑意味,她一点也不喜欢。
但光说道理是说不通的,白露只好用潜移默化的方式去改变。
假装自己是个天真无邪,跟穆静怡一样的十七八岁少女,成熟又不成熟,有主见又听长辈的话。有出息但是听话,这在中年人看来,自然而然就是晚辈。
那么,恩人这个词,自然也烟消云散了。
“哎~~~”白露伸了个懒腰,喃喃着。“明早吃什么?”
穆静怡被她逗笑了:“露露,你怎么净想着吃呀?我们明天去哪里玩吗?”
“不。”白露说,“我只想在家里睡个天昏地暗,每天吃吃吃,睡睡睡,醒着的时间看看文献资料。”
她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三天,都在穆静怡家当个死宅,而穆静怡和她的父母则一刻不停地将于老太太留下的遗产整理清楚,然后访亲拜友。
在穆静怡家呆了四天之后,白露起身告辞。
“我还有一点事要去G市,或者提前回到玄学岛。”
穆静怡想也不想地说:“露露,我跟你一起走!”
白露摇头:“还有四天才开学,你继续留在这里陪你父母,聚少离多不是什么好事。静怡,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就算你们长命百岁,能相处的时间,总是一天少过一天。”
她比谁都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多么的短暂。
前世的父母,今生的符灵,能相守在一起,是很难得的事。
所以不管穆静怡说什么,她都没有同意她提前离开,最后,白露一个人上了G市的飞机。
她到了G市,首先去了未晞绘图工作室。
“白总?你怎么来了?”周洲刚开完个会,回到办公室,被消息吓了一跳。
“学姐,别。”白露摆了一下手,“咱们之前,别总来总去的——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6月底,刚考完试,她就带着团队北上帝都,做华夏美院的项目。这一去,就带走了未晞绘图三分之一的绘图师。因为华夏美院的项目队伍里,除了白露等五人是有实际制作阵法经验之外,其他的都是阵法系的学生,全都只在作业上画过阵法而已。
华夏美院的工程,需要有人指导这些学生绘制阵法,并且将阵法拆分激活。所以,白露不得不带走绘图师们。
可这一带走,未晞绘图的战斗力就大减了,要维持日常产量,只能再度招人。培训新人、保持产量,两个大任务压在周洲身上。
才两个月,周洲眼下都是黑眼圈。
白露打心底地愧疚。
“诶,没事,搞事业的,哪个不辛苦?你还没见到这商圈里其他的总监呢,996都是家常便饭。相比之下,我幸运很多了。”周洲满不在乎地笑了,一边将文件夹放下,一边走到旁边的小吧台上,打开咖啡机。
“不过这日子没咖啡真的不行——白露,来一杯吗?不然我让秘书给你煮奶茶。”
“咖啡就好,我可不敢打扰你们的日常工作,怪罪孽的。”白露把玩着她桌上的笔,一双眼睛不时看着周洲,一时愧疚,一时欲言又止。
周洲端着咖啡转过身来,正好撞上这目光,不由得一愣:“白露,你有什么话就说呗。我做得不好,你要辞退我?”
“想到哪去了?”白露失笑,端起咖啡,闻着香味,说:“学姐,我打算,把工作室升级成校企了。”
校企!周洲心里不觉咯噔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白露,你这就为难我了。我说到底也只是个应届毕业生,跟我一起读高中的人,现在大部分还在为找工作烦恼呢。校企……白露,你敢把总经理的位置交到我手上,我还不敢接呢。责任太大了!”
校企,就是校办企业的意思,简单地说,就是高校以技术、资金等各种方式,控股企业。校企也是一种合作方式,院校为了锻炼学生的实践能力,跟企业签订合约,让学生在企业里得到实践锻炼。
总而言之,一旦牵扯到校企,规模就不是几十个人的工作室。周洲认真地觉得,自己不能坐重要的位置。
她还没有那个能力。
“我真的不行。”周洲重复着。
随着她的话,白露松了一口大气。
“怎么?”周洲不由得好笑,“白露,难道你还觉得,我能坐高级管理的位置?别了吧!”
“我只是,担心对不起你。”白露捏捏眉心。
很多事情,她想做,但是身边的亲友们,不一定会支持。她当然有心计可以用,可以让他们屈服,但这种心计,白露实在不想用在亲友,尤其是这群跟她一路走过来的至交好友们。
“白露啊。”周洲笑了,将咖啡杯放下,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重情义是件好事,但是,你作为领导者,不应该太重情义。老实说,我做这个总监两三个月了,别的心得没有,只有一点,感触特别深——”
“事业这东西,如果你热爱它,那么它就不是可以来做人情的东西。”
白露的睫毛快速地颤动了一下,因为垂下的眼帘,没有人看清她眼中的神色。
她很快抬起眼来,点头说:“我知道了。周洲学姐,我还是要说一句——抱歉。”
周洲笑了笑,松开手继续端起咖啡,含笑问道:“今晚有空吗?一起吃饭?”
“吃不下饭。”白露端着咖啡忧愁,“愁啊。”
周洲:“愁什么?”
白露老老实实地吐出一句话:“愁钱。”
在做华夏美院项目时,白露就跟穆静怡等四人说过要成立校企的事。但她只说了这个念头,其他人也摩拳擦掌着,不知道困难。“没钱”这话,她在穆静怡四人面前都没有说,眼下,也只能跟周洲吐露一两句了。
她很愁钱。
她想成立自己的公司,想在玄学岛有自己的阵法实验室、办公楼,但是,她不想公司被玄学大学控股,她希望这是她自己的东西,希望公司跟玄学大学——或者说只是阵法学之间,建立校企合作关系,而不是让玄学大学成为最大股东。
这愿望是挺美的,可白露面临一个最大的问题:没钱。
过去半年,她确实赚了很多钱,但不是未晞阵法赚的每一分钱,她都能拿来自己用。她要给员工发工资,要准备运营成本,同时,还要给穆静怡等三人和周洲分红。
满打满算,白露目前手上只有五百多万的可支配资金。
五百万,听起来很多,存在银/行里,能够一个普通人过一辈子普通生活了。但五百万对一个公司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唉!”白露一口将咖啡喝干了,也不管苦不苦,心脏受不受得了,将杯子放在桌面上,起身就拿包准备走。“坐在这里叹息是没有用的,我走了。”
周洲追上去:“你去哪?”
“去学校,找田教授和范院长,跟他们谈谈!”
“等等!”周洲想拉住她,“在跟学校谈钱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确定总经理这个职位?白露,你先找人……”
可话已经来不及了。
白露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还真就提前回了玄学大学。
学生们还有4天才开学,但教职工们已经提前上班了。白露行动力从来迅速,一旦决定要跟学校谈,就毫不犹豫地去了。
她先找到田教授,直接说明了来意,差点把田教授气死。
“你……你!”田教授恨不得拿书砸她,“你说你来接我的衣钵,你就是这么接我衣钵的?白露,你拿着阵法学的知识,赚点小钱就算了,难道还要真的一辈子拿阵法学开公司赚大钱?”
白露不服气:“为什么不能用阵法赚大钱?教授,我用阵法赚钱,也不耽误我研究阵法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会做一个阵法实验室的!教授,技术必须被应用,才是好技术,我不知道现在玄学界怎么看,但是从前,灵气还未涨潮时,科技还是第一生产力的时候,世界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所有奋进的企业,都想研究新技术、想把技术转化为生产力、转化为发展经济的动力,而不是让知识束之高阁,永远在研究,而不是应用。教授啊,我们研究出来了阵法,不拿去用在生活里,别人就会做去——你知道我说的别人是什么!到时候,我们学校里用的是空调魔法,而不是空调阵!我一点也不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子孙后代出远门,用的不是传送阵,而是魔法门!”
白露说完一大串,白皙的脸都涨红了,一双眼闪亮亮地看着田教授。
她知道,别的事情无法打动田教授,唯有传承和尊严,才能说服。
如她所料,田教授紧紧地抿住嘴角,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认命地说:“我这是收了个什么学生!行了,我知道了,我会给你投支持票的!”
“谢谢教授!”白露欢喜地跳起来,然后,将一个U盘放在桌上。“教授,送你礼物,我去找范院长了!”
她说完就飞奔出去了。
田教授将U盘戳进电脑,里边是两篇论文。
一篇内容详细补充了阵法拆分激活技术的原理,另一篇,将华夏美院的巨大空调防护阵实践经验也写了出来。
修改修改,完全可以发到一级期刊上。
田教授摸摸胡子,终于笑了:“这还差不多!”
既然是搞研究的,论文就是最重要的成果,就知道搞些公司,想赚钱,是个什么事!
白露说服了田教授,转头又去了范院长办公室。对付范院长,她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田教授讲学问,范院长,讲政绩,想升官。
“院长,我们可以建一个实习基地。”白露承诺,“到时候,阵法系的学生,不管大一还是大四,只要有意愿、有技术,就可以在公司实习。同时,公司优先考虑阵法系的学生就业,怎么样?”
对范道忠来说,什么学问、传承,不是他看中的,他只想要在自己的管理下,学生都能顺利毕业、高薪就业,招更多的学生,又培养更多的优秀学生。
白露的话,非常切中他心中所想。
“我可以帮你说话,甚至,可以给你打包票,但是。”范道忠端着茶说,“你得现拿出你的公司,你不会用现在这个工作室跟我签约吧?你们规模才多大?一年七八十个毕业生,你能吃下?玄学大学阵法学的学生,你不会真的让他们全都去做阵法绘图流水线上的流水工吧?另外,你得保证,你的公司,能撑到你毕业。”
别他刚签了个校企合作协议,转头她的公司就倒闭了,那他在玄学大学里还有什么脸面?
白露很清楚,她保证:“院长,咱们可以相互保证。”
相互保证吗?范道忠心中赞赏,也有些嫉妒,这小妮子才大二,才做了半年的生意,就要成立公司了?阵法真的这么赚钱吗?
“院长,赚钱的是阵法,也是我哦。”白露含笑提醒,“你应该明白,飞花摘叶能伤人,是因为本身就是高手。”
道理他当然,但是,看到利益,人难免会动心。范道忠看着保温杯里的茶叶,试探地说:“白露,你要成立公司,管理团队找好了吗?”
他想插手?白露站直了身体,神色瞬间疏冷:“院长,你的手还是握着茶杯比较好。”
伸太长,小心整个身体都被吞掉。
范道忠闻言不禁笑了。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连点好处都不愿意给。
“范院长。”白露皱皱眉,重生:“总经理这个位置,我需要留给一个人,任何人都不能动。”
留给一个人?范道忠很好奇:“谁?”
据他所知,白露的朋友,冯梦琪注定是要嫁进豪门当贵妇,不能拥有事业的。穆静怡一派天真,没有这个实力。温青云和方文赟,更适合搞研究创造,不适合搞管理。难道,她要自己来?
“白露。”范道忠提醒,“管理一个大企业,不是你想象的简单,你能管理工作室,但是不可能管理公司。你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时间。”
她才大二,还要上课,还要搞科研,哪来的时间去管理公司?别说开一场会议要多久,万一有紧急事情需要出差,她能去吗?
“不是我。”白露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话,没有多说。
她是想留给一个,注定到来,又注定离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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