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深这人吧, 在白露心里就是根木头, 本来是可以无视，也可以没有怨恨的。但他如影随形、痴汉似的追踪, 就像一点火苗, 把这木头点得越来越旺。
这一把火在白露心里烧了好些天，现在终于轰的一下发作起来了，将心里的猜测连带着火苗都撒了出去。白露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她噔噔噔地往行政楼走，边走边想, 只觉得这段时间的犹豫不决太窝囊了。
怕什么？担心什么？风险有，她都考虑过了, 有什么好怕的？犹豫就把机会抓住？
不, 犹豫只会让机会从指缝里流掉而已。
开公司嘛，有钱有有钱的开发, 没钱有没钱的开发。
白露将文件一松，直接从行政楼坐了校园公交，去了东方酒店，打听临海小楼的租赁价格。拿到价格, 她没有回宿舍，又从东方酒店坐车去了工作室，路上还把穆静怡和冯梦琪叫上了。
“各位。”等穆静怡和冯梦琪到了，白露便把人叫齐了。“咱们来开个会吧——我决定正式开始组建公司了。”
温青云和方文赟对望一眼，没有反驳，他们是负责搞技术的, 很早就觉得，在这个实验室里研究新技术，太缚手缚脚了。
不是因为工作环境不好，而是保密性太差了。哪个搞研究的，楼上保修中心楼下售后中心？隔壁还是个仓库。这人来人往的，一不小心就会泄露点什么，现在的未晞阵法，可泄露不起。
作为技术总监，温青云和方文赟很早就想跟白露说，换个动作地点，但是两人只知道搞研究，对财务不了解。他们也只知道玄学岛上的店面贵，担心白露负担不起，就没被提。
现在白露提出来，他们俩当然是一致同意的：“我们赞成。”
冯梦琪沉吟着：“G市的办公楼，我也有了想法，可以把未晞绘图也搬过去。但是，露露，办公地点弄好了，人怎么办？”
她现在去哪找人？
“找不到，没有靠谱的HR，那么，就先找个总经理或者HR吧。”白露出了个主意，“我们知道自己是认真的，但外人看来我们五个就像在玩一样。既然如此，那就玩得更彻底一点吧。”
穆静怡望了冯梦琪一眼，问道：“怎么彻底？”
“直接在微博上发招聘。”白露玩着手机，“我还不信了，我们这个生机勃勃的朝阳产业，眼看着就是我们一家独大的情形，会没人来应聘。”
这么做实在有点儿戏，但是……或许能收到奇效呢？冯梦琪觉得，她见过的都是步步为营的小心翼翼，好像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子，走错一步，摔一跤，就断气了。但他们不是啊，他们是年轻人，年轻人冲动冒失一点有什么问题？
“行，没有问题。”冯梦琪也同意了，“静怡去写招聘，我来发。”
穆静怡点点头，将笔记本打开，她白皙的手指放在键盘上，这才想起一个问题：“露露，我们要招聘什么职位？”
白露吐出四个字：“副总经理。”
穆静怡没明白这职位有多高，直接打了上去，然后将招聘文案给他们看了。“这样行吗？”
其他人都没意见，白露也看了一遍，指着一处说：“这里，加上一句‘需要阵法学或者相关玄学专业毕业，或者擅长玄学、阵法知识’。”
“行。”穆静怡将一句话加了上去，很快交给了冯梦琪，冯梦琪二话不说，把招聘微博发了。
这群小伙伴，太相信她了。
白露无奈又贴心，这时候才开始真正的会议——关于组建公司后，他们的职位问题。
穆静怡非常有自知之明地举手：“露露，我只想跟在你身边当个秘书，你别让我去做什么主任、总监的，我肯定干不来，我的志向也很早就定下了。没别的，就想做你的秘书。”
她一番表态，方文赟和穆静怡也说：“我们俩只想负责科研线，搞技术，其他的事，交给你了。”
白露的表情颇为无奈：“我就知道会这样。”
穆静怡等三人都笑了起来。
“科研我肯定不会交给别人，给青云和文赟我很放心，没有别的问题。我连新实验室的地点都想好了，先租一段时间，有钱了咱们直接买下来，就是东方酒店那个小楼。以后，你们俩就是科研部总监，实验室的负责人。我嘛，肯定不会将董事长这个位置交给别人，你肯定是董事长秘书办公室的老大了，穆董秘。”
最后三个字逗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纷纷对穆静怡开玩笑：“哟，你好，穆董秘~”
“哎！这个称呼！”穆静怡不干了，“怎么像那种三流乡土文学里写的小蜜？我是不是该穿个西装套裙黑丝呀？”
“不了，别。”冯梦琪哈哈大笑，“人家穿黑丝都是去勾/引大胖子董事长，你穿黑丝干什么？”
“我……”穆静怡眼睛转一圈，直接抱住了白露。“我也勾/引董事长！不过我家董事长不一样，我们董事长年轻漂亮还有本事！”
“可惜就不是个男的，否则你们天生一对了，就去年白露跟你的事，够写三十万字的言情小说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闹了好一会儿，又逐渐开始做正事了。
温青云和方文赟两个技术总监，是最忙的。
虽然名义上他们管着技术部，但实际上，这一年来，只做出三四个小阵法。但阵法不怕小，有用就行，他们俩靠这三四个小阵法，都在老家赚了一套新房，给爹妈买车了。
他们还没有原创大型阵法的能力，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忙碌。白露将华夏美院的空调防护阵法申请了专利，他们要把阵法吃透，编纂成操作文档，将阵法拆分成各个部分，分别让未晞绘图的绘图师们学习。
光是拆分阵法、编纂手册这两件事，就够他们陀螺似的忙上一个月了。
他们俩一开始，穆静怡也要忙碌，她要汇总很多报告，整理很多文档。除了未晞阵法发来的，还有当时做华夏美院的种种合同文书文件，都在等她归档。
眼见三人各有各的忙，白露便站起来，拉住了冯梦琪的手：“梦琪，我们去东方酒店那边看看，先把临海小楼准备好。”
冯梦琪点点头，两人一起下楼，白露先踩上自行车，一脚支着，让冯梦琪坐在后座上，自己慢慢地往东方酒店骑去。
“你的身体素质，比去年的时候好多了。”冯梦琪笑着比划，“去年我在宿舍里，一抬头，看到个瘦骨伶仃的豆芽菜拖着个比她还重的箱子走进来。当时我就想，这妹子不会是被风吹一下就倒了吧？”
“那时候不是穷吗？没什么东西吃，营养不/良，自己又不想去锻炼。”白露的双腿一左一右蹬着脚踏，她喜欢骑车，又可以锻炼身体，速度也不算慢。“现在不一样了。”
冯梦琪由衷地点头：“是的，不一样了。”
她说着，目光落在白露的背上。
她还没满二十岁，身材比同龄女生还要娇小一点，这背脊柔弱而淡薄。但是冯梦琪看着这背影，忽然就觉得很放心，很安全。
有她在，他们都会好好的。
他们……穆静怡他们。
她忍不住眼色黯淡，就在这时，经过一个路口，白露停下让机动车先过时，回头看了她一眼：“梦琪，我说，现在不一样了。”
冯梦琪心里咯噔一下，她的眼神里，有别的意思。
白露只是看了一眼，很快，机动车过了，绿灯亮了，她又继续往前骑车了。冯梦琪正以为自己看错了，白露便又抛出一句。
“按理说，副总经理有两个，我只招了一个。另一个副总的位置，我是给你留的。”
副总！未晞阵法的副总！一想到以后能继续跟这群小伙伴们一起拼搏，就算辛苦，也能一起捧着咖啡唉声叹气再熬夜，冯梦琪觉得苦咖啡都充满了甜味。可问题是，她能吗？
白露给了温青云和方文赟未来的理想之路，帮穆静怡解决穆家和于家的问题，帮穆家在于家找了于泽做靠山。她已经很厉害了，但是，还不够的啊。
“白露。”冯梦琪第一次露出软弱的样子，“我家，跟其他人家不一样的。”
白露的声调都没有变一点：“怎么不一样？”
“我家……”冯梦琪选了个比较不丢脸的说法，“我家喜欢联姻，联姻能保护事业。我父母是联姻的，我叔叔姑姑都是联姻的。你知道吗？为了得到沈家——就是你听说过的那个玄学第一世家，夫人画像挂在咱们学校名人走廊的那个沈家。为了得到他们的支持，我姑姑费尽心机嫁进了沈家。”
“因为她嫁进了沈家，给冯家打了一针强心剂，冯家才又活了过来。从小，我父母就告诉我，要向姑姑学习。他们早早地就给我找了目标，我受了冯家二十年珠光宝气的生活，我得回报。”
白露的心一沉，登时明白了为什么她一个冯家大小姐，那么爱玩的一个人，非要来玄学大学读书。玄学岛有什么？一个KTV还不好订包厢，整天排队不上。帝都不香吗？魔都不热闹吗？
原来，是冲着她的联姻目标来的。
这个人……白露将名单在心里转了一圈，问道：“是应忱还是夏景深？”
跟聪明人做朋友，还真是这点不好。冯梦琪苦笑：“夏景深。”
应忱和司无涯虽然出身非常好，但在商言商，冯家最想要的，还是夏家的钱。当时送她来玄学岛读书，是要她找机会勾引夏景深的。
可她一直没有动作，一直跟白露混在一起，也一直，被家里骂着。
冯梦琪叹了口气，看着玄学大学蔚蓝万里的天空，语气淡淡的：“我原来没动手，是担心你喜欢夏景深来着。现在确定你不喜欢，我也该动手了。”
真的吗？白露没有揭穿她，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提醒着：“冯家为什么败落，梦琪，你心里应该有点数。”
冯梦琪心里登时一紧。
白露又说：“总之，副总这个位置，我留到你毕业。梦琪，你好好考虑，我不希望你做出后悔的决定。”
冯梦琪没有回答，白露也不催她。两人去了东方酒店谈独栋小楼的租赁，然后就会了工作室，继续招聘的事。
“露露，你看。”穆静怡将打印好的简历都给她抱过来，“这些都是有玄学知识背景的，其他学科的我已经挑选出来了。”
“辛苦了。”白露一份份地看着简历，眼中不觉浮起一分欣慰和欢喜。
虽然才成立半年，但这半年多来，未晞阵法的成绩有目共睹，闹得轰轰烈烈，也做得蒸蒸日上。公开阵法拆分激活技术的商用权之后，各地的阵法店、阵法公司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不少是明目张胆地跟未晞阵法抢生意，卖免打扰阵、防盗阵等，跟未晞阵法功能一样的产品。
不少人都观望起来，担心未晞阵法会受到冲击，影响生意。但随即，白露就带队做了华夏美院的空调防护大阵，项目巨大，利润丰厚，同时，获得了一致好评。
新学期一开学，华夏美院的学生们全都在各处发帖，感动得泪汪汪的。
“想不到我在家没有得到的待遇，在学校拿到了！我竟然有个人空调，还附带加湿除湿功能！”
“保温除湿对绘画来说太好用了！而且操作简单，不需要另外付电费，真是好用哭！”
“虽然不能像传说中的玄学大学那样四季如春，但是宿舍里可以以床位为单位调节温湿度，简直人性化到哭好吗！”
“未晞阵法真的不是上天派来拯救学生党，让宿舍和平相处的吗？先解决了作息不同的吵闹和光线问题，现在又解决了空调温度和湿度问题，完美照顾每个人的习惯。集体生活也可以如此美丽！我爱我的宿舍！”
因为种种言论，未晞阵法的名声再一次在商业圈里打响，公开阵法拆分激活技术，不仅没有影响到未晞阵法的生意，反而让所有人意识到一件事。
未晞阵法能做的事，别的阵法公司做不到，在其他阵法公司还在学未晞阵法做小玩意儿的时候，未晞阵法已经能承担起一个高校校园的阵法设计建设了。
光是想象后续维护费用，就足以叫人眼红，何况未晞阵法能做一个校园大阵，就能做两个、三个、无数个。光是吃校园空调大阵这一个阵法，未晞阵法都能赚上三十年钱，更别说以白露的个性，绝对不会只吃一个阵法。
毫无疑问，未晞阵法会是阵法商业化的龙头企业。
现在龙头企业招聘，一出手就是副总经理，这个机会，谁会放过？
只要是有点玄学背景的人，都投了简历。
白露足足看了两天，才选出第一批面试的人选。
总共五个，通知了周六在未晞绘图工作室面试。
“静怡。”白露叮嘱，“你一个个通知时间地点，别叫他们忘记了，当天叫上周洲学姐。”
“嗯。”穆静怡一一对照简历，准备打电话，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哇，露露，你看这个男的，好帅哦！”
到底还是小女生心情，就算经过一年的锻炼，她已经比同龄人成熟，但有她和冯梦琪保护，她还是个天真的小女生。
白露不觉露出个微笑，走过去看：“哪里？我看看。”
“喏，你看，就是这个叫叶疏的。”穆静怡将简历递过去。
白露下意识地看向简历上的文字，先检查了他的学历——西北玄学院阵法系本科生，毕业五年了，一直在国内某大公司当总经理助理。三个月前才辞职，协助总经理处理过一大串项目。
那些项目，白露虽然不懂，但这个公司白柳知道，世界500强之一。能在这里做总经理助理的，不是一般人。
这样的人，或许是不甘心一辈子做助理，这才跳槽的？
白露心念转了一圈，才想起穆静怡要他看的是照片。
可她一眼望去，只觉得照片上的男人唇红齿白，五官俊美，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出色的地方。
“哪里帅？”
五官十分里有一分符灵的样子，不过，他跟符灵比起来，还差得远呢。更别说这人照片上看不出气质，而符灵气质温文里带着点不羁潇洒，白露一点也不意外听到他是古时候某个门派的掌门人。符灵就是这样的仙气袅袅，但又不太上忘情，没血没肉也充满欢喜气息。
照片里的这个人……五官太出色，但是气质太平淡了。
不过，这个履历还是很出色的。
西北玄学院阵法系是除了玄学大学、中央玄学院之外最强的玄学院，阵法学扎根于昆仑山的远古大阵，虽然也一样就业率不好，但学生的阵法学根基非常扎实。这叶疏还有在世界500强做总经理助理的工作经验……
“静怡。”白露叮嘱，“让他第一个面试。”
“哎。”穆静怡应着，准备去了。
一转眼，就是周六上午。白露带着穆静怡、冯梦琪和周洲会和，未晞绘图工作室的行政加了班，负责通知人进来面试。面试地点选在未晞绘图的会议室，白露等四人一水的黑色套裙，颇有几分穿上大人服装的幼稚感。
“还不如穿便装呢。”周洲好笑，“等下我来做主考官吧，免得你们被人看轻了。”
四个人里，也就周洲有OL精英的气质。
“行。”白露在旁边坐下，通知行政：“可以开始了。”
不到一分钟，会议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
“请进。”白露放下资料，抬起头，便看到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坐在她旁边的冯梦琪和穆静怡不觉惊艳地挑起双眉，这男的，长得也太帅……不，太俊美了吧！
小说里常常写男主角面容俊美邪魅，但是怎么样算是“俊美邪魅”，却没有哪个演员能演出来。但是现在，这个叫叶疏的男人，叫人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俊美邪魅”。
“我的天呐……”穆静怡惊叹一声，不由得伸手碰了一下白露，想暗示白露吃瓜。
可一碰她才发现，白露早已将来人看呆了。
怎么回事？这怕不是个狐狸精吧？连白露都看呆了？穆静怡直觉不好，忙清咳一下：“咳！叶先生，请坐。”
“谢谢。”叶疏应了一声，才在椅子上坐下。
他轻轻地看了白露一眼，白露的目光也一直在他脸上，两人的目光一接触，白露的嘴唇蓦地抿紧起来。
她见到叶疏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是符灵，说不上来为什么，也没有证据——符灵熟悉的促狭目光、她熟悉的灵力感觉，都没有。这个男人的目光甚至是浪荡的，他就像一个合格的花花公子，知道自己长相出众，容易吸引女孩子的目光和爱慕，所以一旦发现谁的目光落在身上，首先挑拨起来。
这不是符灵的习惯。但是，白露就笃定了。
这个人，就是符灵。
“叶先生是吗？”白露将放着简历的文件夹一合，站起来，伸出手：“不用面试，你被录取了，你今天下午就携带相关证件去未晞绘图工作室找周总监，办理入职手续。”
一句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就录取了？什么还没问呢！
穆静怡心里更不高兴了。
这男人肯定是个狐狸精，一出现就把白露也给迷住了！她作为白露的第一亲兵，一定要好好看住白露，不能让白露给人骗了！
因为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白露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露露……”她不由得出声劝道。
可白露已经伸出手：“叶先生，咱们合作愉快。”
叶疏眼中的神色莫名，像是兴奋，但这兴奋，总有种算计得逞的狡诈在里边。
他走上前来，轻轻巧巧地握住了白露的手，嗓音低沉中带着一丝魅惑。“白总，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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