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还没从夏景深的话里回过神来, 就看到叶疏将茶往桌上一放, 一副恭恭敬敬下属的样子。
“白总,我先去把数据拿了?”
噢,这个时候觉得谈的是她的私事,他要回避了?早干嘛去了?白露不得不怀疑他是故作姿态,同时,也担心夏景深真惹她动手了,她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夏景深给打废了。
“数据不急,你先坐下。”白露一句话留住了他,还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媚魔吗?”
叶疏点头:“据说是一种特殊的魔族,古时候饱受折磨的青/楼女子入魔形成的, 跟其他自然产生的魔族不一样。不过, 据我所知,这种媚魔是不能生产的, 只能从人堕化。”
夏景深目光难明地瞥了他一眼,才说:“夏家遇到的这个媚魔,不大一样, 她的母亲也是媚魔。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她只是……特别迷人。”
特别迷人?这话一说出, 白露不由得冷笑一声:“哈……”
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大约是她这声冷笑太讽刺, 夏景深脸上又浮起一阵难堪来:“虽然不知道媚魔怎么能以血脉的方式流传,但根据事情推断,她们确实是母女……”
“你怎么知道?”话还没说到一半, 白露便出言打断。“什么证据显示她们是母女?”
夏景深的表情一顿。
这个问题,显然他想到了,但是没想到白露会问出来。他顿了一下,那神色,分明不想回答,但因为问话的是白露,又不能不回答。
他才说过,这是他喜欢的女孩。
这一犹豫,室内就安静下来了,四周只有轻轻的呼吸声。足足过了半分钟那么久,夏景深才艰难地开口:“因为……”
“算了,我对夏家的事情不感兴趣。”白露打断他的话,“你直接说吧,夏家受了什么诅咒?”
夏景深登时松了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词说出来:“夏家一直遗传有轻微的心脏病,因为忙于事业,几代以来,夏季的男性,寿命都不长。我爷爷,比较不幸运,出生时他的心脏病比其他家庭成员重一些,他年轻的时候,夏家又遇到了商业危机。为了解决危机,老爷子的病情加重,一度无法连续工作4个小时。夏家跟那两位媚魔来往,本来是出于真心的,那位媚魔将一部分媚魔力量转角给”
遗传的先天性心脏病吗?可前段时间看到的那位夏老爷子,身板硬朗得很。
白露的眼睛眯了眯:“是媚魔治好的?”
“是,但这是个交易。”夏景深继续说,“大约五十年前,我爷爷遇到了一个女子,她非常……迷人。”
就是她外婆,白茹。白露在心里补充,脸上不动声色,低头喝茶。
至于迷人……夏老头说的大概不是迷人,而是其他的词吧?
例如,放/荡、妖/媚……之类种种用来男人用来形容女性具有性/吸引力的词。
“老爷子与她有过一段情,她为了给老爷子治病,给了老爷子一点媚魔力量,治好了老爷子的病。后来,那女子发现了老爷子已经有了妻儿,我爸爸已经三岁了,非常愤恨,就对老爷子下了诅咒。说只要他身上还有媚魔力量一天,诅咒就会存在一天,随后,她就离开了。”
“当时我爸爸也被检测出有轻微的先天性心脏病,为了给我爸爸治病,老爷子花了很久的时间去找这个女子。十几年之后,才发现,那女子已经去世了,只找到她的女儿。老爷子请她女儿到了夏家,没想到,结果跟原来一样。那位女士为我爸爸治好了先天性心脏病,但结果也因爱生恨,在我爸爸身上种下了媚魔力量……”
夏景深的话猛地打住。
他忽然发现,随着他的话,白露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可这笑容里的意思,他却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夏景深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就像捧着一个绝代精美的瓷器走在路上,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却不知道,那瓷器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逐渐碎裂。
“因爱生恨啊?真是个老套的故事。”白露发现他停下了话头,就接上去,端着茶靠在椅背上。“然后呢?”
“然后,老爷子和我爸爸就一直找解开媚魔力量的方法,但是,一直找不到。他们培养我做剑修,也是希望有天我的力量能强大到解决媚魔力量,让他们安全。”
白露闻言不由得看向他,双眼一眨不眨的。
夏景深也不躲闪,迎上了她的目光,这回他的目光倒是清澈无畏。片刻后,白露别过头“噗”的一声笑了,夏景深正想问她笑什么,叶疏也笑了起来。
“夏少。”男人语重心长地劝着,“你这个样子,可追不到我们白总。”
夏景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叶疏被他瞪得更开心了:“咳……别生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是不是?夏少,你不如告诉我们白总,你说的这些话,跟诅咒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认为,媚魔之血就是诅咒?”
夏景深反问:“难道不是吗?”
“夏少,你的玄学基础这门课,学得不够好啊。”叶疏依旧笑眯眯着,“诅咒的意思,是会带来不好的后果,但是,我从夏少的描述里,看不到诅咒的意思。你看,有了媚魔力量,你们夏家的遗传病都治好了,不是吗?”
“要是我猜得没错,夏老爷子的子女里,只有在老爷子和那位女子相遇前出生的夏年莱先生,也就是你的父亲,才有先天性心脏病,其他的子女以及他们的儿女们,都没有,对不对?而夏年莱先生,因为先获得媚魔力量,才结婚生子,所以,夏家到了你这一代,先天性心脏病这个遗传病,已经完全治好了,对不对?”
“诅咒?以我学的玄学知识,这不是诅咒,反而像是个祝福。”
他一双细长的眼睛看向夏景深,语调平和地搓着火:“夏少,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觉得,身为子孙,应该为长辈搭上遮羞布?”
夏景深猛地抿住了嘴唇,脸色一下子煞白。
哦。白露更觉得有趣了,原来,他也知道啊?
他也知道,他的爷爷和父亲,是多么卑劣的人?
母亲和外婆没有抵抗过媚魔之血的力量,她们是被媚魔血脉操控的可怜女子,一辈子除了那一点点本心之外,剩下的时间都在男人手中辗转。她们就像原著里,原身的命运一样,一辈子是男人床上的玩物。夏家是顶级豪门,不可能让这样的女子进门,白露知道。她相信,母亲和外婆,也有这种觉悟。
豪门贵公子,打心底看不起这种女人,或许在他们眼里,母亲和外婆,不过就是个制作精美的飞机杯。因为被别人用过了,用的时候,还得好好清洗几遍。
一想到那个画面,白露心里的火就蹿了起来。
真是奇怪,啪啪啪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夏老头自己有老婆有儿子了,还去外边玩女人。外婆被媚魔血脉影响,一定有过不少男人,夏老头会跟外婆有过一段,说明他对啪啪的对象荤素不忌。
一样都是有过无数次的性经验,一样都是对床伴荤素不忌,夏老头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外婆,觉得外婆脏?因为他是豪门贵公子,就高人一等,高贵的豪门少爷,玩的不是女人,都是高级飞机杯?
然后忽然发现高级飞机杯还有别的作用,赶紧先拿了好处,治好了自己的先天性心脏。然后,生怕被要求兑现承诺,便告知白茹女士,他已婚已育,把人气走。气走之后,夏老头继续美滋滋地跟他生孩子,并且惊喜地发现,后来生的孩子,也消除了先天性心脏病。
可这时候的夏老头,没有想过感谢那个给他媚魔力量,治好他家族遗传病的女子,只想到另一件事——他的大儿子在他们相识之前出生,身上还带着先天性心脏病,按照这个架势,大儿子的孩子们也会继续遗传先天性心脏病。
这可不行!
于是,夏老头又动用力量,开始寻找白茹女士。
这个老头……白露对他简直佩服得不要不要的。已经是灵气复苏时代了,飞禽走兽都变成了妖族,从小接受十二年义务教育,能上本科读研读博了。有些人呢,偏偏上赶着去做禽/兽。
脸都不要了。
白露瞥了夏景深一眼。
这小年轻,一定不知道,他父亲和爷爷身上的“媚魔力量”是什么。
那是媚魔之血的标记,是需要有肉/体关系之后,由身具媚魔之血的人亲自赠与的。
夏老头自己身上就有,他会不知道“媚魔力量”怎么来的?可是为了一劳永逸地治好大儿子的先天性心脏病,他还是费尽心机地找了白茹女士。
白露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早早地找到了白茹女士,而那时候,还没有她的母亲白苇,夏老头会毫不犹豫地让儿子跟白茹女士谱一段忘年恋,诱骗白茹女士给他的儿子发生关系,打上媚魔之血的标记。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抛弃、甚至杀死白茹女士。治好病的夏年莱先生,就能健健康康地娶妻生子,从此,夏家的子孙后代,都不再受先天性心脏病的困扰。
只是夏老头没想到,以夏家的力量,竟然找了十几年才找到白茹女士的踪迹。而且找到的时候,白茹女士已经死了好几年。
他没有兴趣去了解,自然也不在意,曾经容貌惊为天人的白茹女士,孤独地在青山深处,那野草比两人还高的荒坟里,化为白骨。
因为夏老头要找的,本就不是“白茹”,而是“带有媚魔血脉的女人”。
他的目标已经转到她的母亲白苇女士身上。
夏老头确定白苇女士,就是当年被他辜负的那个女子的女儿,他肯定也怀疑过,白苇女士是不是他的骨肉。白露想,当年夏老头肯定也和现在一样,用了各种方法,让白苇女士去做了亲子鉴定。确定那不是他的女儿之后,就开始了计划。
他纵容——白露毫不怀疑,这就是一场精心的设计——他的儿子夏年莱,跟白苇女士来往。历史重演,夏年莱顺利将“媚魔力量”骗到手,再将白苇女士赶走。
白露猜,那之后,夏家还忐忑了一段时间,担心夏家的先天性心脏病是不是真的被治好了。直到夏景深这一代的孩子,出生时个个都很健康,夏老头和夏年莱才放心。
同时,他们也没有隐瞒自己曾跟一个“放/荡”来往的旧事,或许在他们豪门看来,少爷们在外边女人不断,才是正常的事。夏家父子都找了白家母女,还是件这是值得拿出来茶余饭后谈论的趣事。
——哎呀,你们还记得当年夏总身边那个白小姐吗?长得可真是楚楚动人呀。
——哪个夏总?哪个白小姐呀?
然后,就没别的了。
只有夏老头父子,才知道,他们从白家母女身上得到了什么帮助。
可他们并不觉得愧疚。在豪门看来,这不是索取和背叛,而是恩德。
看得起你,才骗你呢,否则以你这肮脏的身体和污秽的名声,能近本少爷的身?
“哈!”白露蓦地一笑。
夏景深被吓了一跳:“白露,你……”
剩下的话,被白露的目光震慑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夏景深有种下一秒他的经脉就会被毁尽的感觉。就像去年过年时,他非要跟她比试,生死一线的感觉。
“我……”夏景深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白露忽然眨了一下眼睛,又笑了。
这次的笑,不再充满冰冷的杀意,而是温和的。只是这温和,不知道为什么,让夏景深更害怕。
“你爸爸和你爷爷,想要我做什么?”
夏景深想了想,谨慎地回答:“他们希望,能解开媚魔力量的诅咒。”
“诅咒……哈!”白露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才抬头问:“那么,我有什么好处?在商言商,你家老头,不会以为我这么简单就会答应吧?”
好处吗?夏景深一想到这件事,就头疼,说话的底气也没有了:“白露,如果你答应,你就是我父亲的女儿,拥有夏家的继承权。我爸爸是夏家的继承人,爷爷死后,夏家80%的财产都会被我爸爸继承。而我爸爸,只有我、你、我弟弟三个孩子,他很早就说过,到他这代,资产不再按大小头分,而是所有的孩子平分。”
白露转头问:“这是多少?”
叶疏给她算着:“0.8X0.3,就是现在夏家所有资产的24%,估计不下40亿。”
白露登时大笑起来,手里的茶差点泼了:“哎哟,还真是巨额资产呢!”
夏家未免太好笑了!祖孙三代,一个比一个好笑!
夏老头享受了几十年媚魔力量带来的好处,比同龄人健康,比同龄人年轻。夏年莱年近五十看起来还跟35岁青壮年似的,不都是媚魔力量带来的好处?可是珍宝握在手里,因为不了解这是什么,就害怕了。
做过亏心事的人啊,在辜负的人死后,总是怕半夜鬼敲门。所以,荣华富贵在手了,头顶的利剑遗传病没了,就害怕这媚魔力量拿着烫手,千方百计地要解开。
他们怕不是想故技重施,用当年对付白苇女士的方法,先上赶着要认她做女儿,要她去做DNA鉴定,在过程中编一个缠绵悱恻、虐恋情深、有情/人天各一方的故事,让她感动得泪花花的。然后,让夏景深扮作新一代虐恋情深的男主,哄骗她的真心,让她解除身上的媚魔力量。
为了能解除身上的媚魔力量,夏老头和夏年莱,连亲儿子、亲孙子被重伤也不管了,夏家的子孙被送进监狱这颜面扫地的事也不追究。噢,或许只是记在小本本上,暂时不予追究,等她把他们身上的媚魔力量解除了,再一笔笔清算。
难怪啊……白露望着天花板,心想。难怪原著里,夏景深对原身的感情那么复杂,那么矛盾。一边好像充满了占有欲,绝不让原身离开,原身稍微动一点离开的念头,就会被他狠狠惩罚。但另一边,又对原身并不在意,和无数男人分享原身的身体。
原来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原身,而是“解开媚魔力量的人”。
“白露……”夏景深心里一阵阵地害怕,不知道为什么。
总之,这一刻的白露非常可怕。
据说真正的媚魔是女子愤恨之下堕/落成魔的,具体怎么入魔,夏景深从前没想过,但这一刻,他心里有种隐约的感觉。
大概就是现在白露的样子。
他仿佛看到,白露身上有片黑色的雾气,控制不住地从她身上散开。
夏景深心念一动,竟然想逃走,他的脚刚一用力,还没站起来,一只手就按在了白露肩上。
“白总。”叶疏的声音不轻不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好心地提醒着:“你该回答夏少了。”
帮,还是不帮。
“行。”白露抬起眼,点了点头,说:“我可以帮你们家除去媚魔力量,但是,我有条件。”
夏景深大喜过望:“什么条件?”
“你回去跟夏铭德说,我要夏家10%的资产——不是股份,我要现金或者同等价格的不动产。如果他也同意,草拟一份协议,跟我的副总叶疏联系。由他把关,确定没有法律问题了,协议生效之后,我就为他们父子解除媚魔力量的影响。”
10%的资产?夏景深思考了一下,倒不觉得她这个要求有什么过分的地方。10%的资产,和爷爷、父亲的安全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好,我答应你。”
白露点点头,不再多话,端起茶来继续喝,完全不在意里边的茶已经快凉掉了。
夏景深知道她不想多听他说话,所以也起身离开了。但走到门口,他又忍不住回头,问道:“白露。”
白露头也不抬,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几乎埋在茶杯里。“还有什么事?”
“你真的……”夏景深问了半句,又觉得自己问得多此一举。“算了,没什么。”
白露的声音从茶杯后传出来,冷冷淡淡的,听不出别的情绪。“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男人?”
“你——”夏景深一咬牙,问道:“你有一天,会喜欢上我吗?”
“不会。”白露的声音果断,“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你永远也没有可能。”
她也不会看上夏家的人,一家子的龌龊东西,给她提鞋都不配!
“是吗?我知道了。”夏景深苦笑一下,转身离开,只是走到门口,准备关门的时候,他又低声说:“可不管怎么样,我会继续喜欢你。只要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的。”
不会有那种时候,她就算跌进地狱里,被打断筋敲断骨头,也不会向夏家求助。
她的骨头也有分量,不想被夏家玷/污。
“咔哒……”门被轻声关上,室内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白露撑着额头,闭上眼,努力压制了一下心里的情绪。可试了一下,却发现压不住。
偏偏这时候,叶疏的声音还响了起来,就在她身边。
“难怪……”
白露抬起头看他。
难怪什么?
叶疏的眼里,仿佛嗔怪,仿佛埋怨,仿佛怨恨,有有些恍然大悟。
“难怪我总觉得,你看我的时候,透过我看什么别的什么。原来……”
他捏起白露的下巴,双眼深深地看进她的眼里,无不怨恨地说:“他离开了你,我只是个替身吗?”
白露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满心的怒气和暴戾,忽然被这句话给冲击散了。她忍不住抬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叶疏恼怒:“你笑什么!”
“没什么。”白露抬手抓住他捏着下巴的手,眼睛一眨,忽然妩媚万千,吐气如兰。“没错。叶副总。所以现在,你要安慰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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