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不行。叶疏很想这么说。现在还是上班时间, 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这是商务人士的基本要求。

    但是……叶疏低头看着她，说不出口。

    不是因为这一刻，她隐藏已久的妩媚一点点在脸上露出来，美得惊心动魄。不是因为两人近在咫尺, 她吐气如兰, 那气息若有似无地勾着他。

    而是因为……

    叶疏心中叹息一声，将她按在怀里, 让她的额头抵着自己的胸膛，一手搂着她的肩, 另一手在她后背轻轻抚摸着。从夏景深谈起夏老头的事开始, 她的身体就一直紧绷着, 为了控制怒气，也因为心里的难过。

    “我刚才……”她的手一直垂在身侧，像个木偶似的给他抱着。她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闷闷的。“真的非常想抬手就给夏景深一个抽魂阵，夏家的人，都该魂飞魄散！”

    这话里充满了血腥意味, 不是中二少年放狠话, 她是认真的, 并且真的能做到。那杀意会叫人不寒而栗，但叶疏只是点头：“唔。”

    “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骗我外婆和我妈？就因为我外婆和我妈男女关系混乱，他们就可以把她们当成没有感情的工具，用完就丢, 丢了想用又捡回来吗？她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你不知道，我妈和我外婆，都年纪轻轻就莫名其妙发疯死了，她们去世的时候，孩子才十岁……她们被不知道真相的村民当成恶鬼和瘟疫，埋在荒山里。十年、二十年……其他的亡者都有人祭奠，只有她们，看着坟上的野草长高又枯萎，四周荒凉得连孤魂都没有。”

    唯有的孤魂，是她们自己。

    “就因为媚魔之血的力量，她们活着的时候受苦，被人算计，死后也没有人祭拜……”

    “现在不一样了。”叶疏打断她的悲愤。

    白露双手撑在他胸膛上，抬起头。

    除了迁葬的工作人员和村里的人，只有符灵知道，她将外婆和母亲的尸骨迁葬到了市里的公墓。

    她眼角还有一丝泪意，眼中却浮起一阵得逞的笑意：“你怎么知道不一样了？”

    还不承认他就是符灵？

    叶疏神色自若：“猜的。白总，你不是光会想，不去做的人。”

    “白总，我接手未晞阵法副总位置的时候，刚好公司收到一份转账汇款，数额是3万元。汇款说明是，阵法项目尾款。未晞阵法公司没有尾款需要收，我便顺着调查了一下，发现这是某个乡镇扶贫办公室转账过来的。再顺着调查，当地人说，有个小姑娘帮他们做了阵法，帮助当地的果树传授花粉。再继续调查，便发现了张氏烤鸭的事。”

    “其他人都觉得，你是在家乡那个村子赚了第一桶金，才开店的。但是我算了一下金额，发现中间有差额，数字高达十万。一般动用这个款项，不是买房，就是买车。但你名下都没有，我想，你买的应该是另一种房。”

    给她的外婆和母亲买了公墓的墓地，让她们有了安眠之所。

    “哦。”白露应了一句，从他怀里直起身来，抬手顺了顺弄乱的长发，叹了口气。“你们职场上的人，都这么难骗吗？”

    一句话，就等于承认了刚才的行为，是故意诈他的。

    叶疏也叹气：“白总，你才大二，就这么会算计人，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我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白露不否认，只是看着他笑，问道：“面目可憎吗？”

    她刚刚演了一出戏，利用了外婆和母亲的死。

    “并不。至于为什么不……”叶疏弯眼一笑，眼角微微下垂，温和无害又温柔。“你可以认为这是我个人带了滤镜，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情有可原，什么都是对的。”

    这话说得！白露嘀咕：“怕不是你把我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她坐好了身体，拿起桌上凉透的茶一口灌了。那茶好像把她的灵魂都洗涤了一遍，瞬间她就恢复成了平时的冷美人。

    “我要这三栋小楼的详细布局和数据，防护阵法的事，不能再拖了。”

    “好的，马上。”

    她恢复成了白总，叶疏也瞬间切换身份，成了叶副总。只是叶疏起身走了两步，只离她一步远，又停下了脚步。

    “白露。”他背对着她，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白露已经取出平板和笔，准备画阵法的草图了。她低着头，好像没有发现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只是打开绘图软件的时候，笔在上边画出无意义的线条。

    “嗯？”

    “他是谁？”

    白露乱画的笔一顿。

    叶疏转过身，停在原地没走过来，神色间有些无奈，还有点认命。“既然要我当替身了，我总能要求一点特殊化吧？他是谁？我查过你身边的男性，我想，没有谁能成为你心里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她身边的男性……

    方文赟算是配置最好的，但他看得出来，方文赟早就跟温青云相互暗恋，白露也早就知道，并且打心底为他们开心。至于其他的，夏景深，她恨还来不及。于泽，据说两人还一起逛过灯笼街，但于泽他能感觉到一丝丝好感，她对于泽却不假辞色。

    再远一点，应忱，她一向没有好脸色，也没有联系。司无涯，学院大比之后，两人就没有联系了。不要说是田教授，她敬佩教授的为人和学识，但绝不会跟教授有什么风月情感。

    “他是谁？”叶疏再度发问。

    他问他是谁？白露觉得有点好笑，还有点心慌和心酸。她的笔在平板上无意识地画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叶疏几乎以为她不会说了，她才开口。

    “你可以认为他是我的老师，我们之间，亦师亦友。”

    “老师吗？”叶疏重复。

    “你不用去调查，这世上查不出他的资料，我只能说，他对我非常重要。没有他，我不会有今天。不光是今天的财富、地位，更是今天的清醒和心智。”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叶疏，你知道吗？我也是只媚魔。”

    说完，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叶疏的眼，看到那里边浮起一阵惊讶之色，然后评价着：“叶副总，你的震惊可以再大一点，多一点。毕竟媚魔这种生物，比九尾狐妖还稀罕。”

    言下之意，你要不是早就知道，为什么现在不吃惊？

    “噢。”叶疏眨眨眼，细长浓密的睫毛好像一面小扇子，而那震惊如水面上薄薄的冰，被小扇子一敲，就碎了，融进水里，消失不见了。

    “白总，人的情绪和反应，大多来源于自己的知识范围内，只有知道这是什么，才会欢喜、悲伤、震惊。而对于知识外的东西，更多的是茫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自然也不会震惊。”

    这话似曾相识啊，去年她是不是用了相似的话怼了陆可可？白露歪着头看他：“你不知道什么是媚魔？”

    “应该说，我知道，但那是距离我太遥远的东西，对我来说，既不会恐惧，也不会好奇。相比之下，我更好奇一点。”叶疏问，“白总，既然你是媚魔，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诱/惑？”

    白露再次抓住他话里的漏洞：“你感觉不到诱/惑，为什么甘心当替身？”

    叶疏也再次将漏洞补了起来：“当然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不是因为什么媚魔的力量，而是源自本心。”

    “这正是媚魔力量的强大之处。叶疏，你感觉不到力量的牵引，但你会产生喜欢和无怨无悔，本身就源自于媚魔的诱/惑。”

    这是个死胡同，如果承认她的话，就等于承认他对她的喜欢，是源自媚魔力量的牵引，不是真心的。可是否认，又会被她说，连媚魔力量都诱/惑不到，他并不是真的喜欢。

    承认和否认，都不对。

    所以叶疏只是略带幽怨地问道：“白总，你对那一位，也这么多心思吗？他对你的喜欢，你也怀疑他是被媚魔力量诱/惑吗？”

    “不，恰恰相反。他是世上唯一一个不会被媚魔力量诱/惑的生灵，同时，我在他面前，只有被玩的份。”白露说着，叹了口气，眉间仿佛能跳出一句话。

    我认输了。

    “算了，这个问题先不谈了。你去弄数据吧，做好之后发给我，我画图的时候，会自己煮茶泡咖啡，你继续忙你的事吧。”

    言下之意，就是数据发过来就行，你这个人给我滚远点。

    叶疏摸摸鼻子，嘀咕着：“天下再没有比我更苦逼的替身了……”

    白露双眼发呆了一下，发现自己在平板上写了两个字：狗屁。

    狗屁替身，狗屁天下最苦逼，她才是天下最苦逼的人！

    “哎，叶疏。”白露在他关上门的一刻开口，“既然如此，咱们就来冲破各自的苦逼命运吧。你打败‘白月光’，替身转正，我呢，打败媚魔的诅咒，回归平淡。”

    “怎么样？你帮不帮我？他做不成的事，你敢不敢做？有没有信心做成？”

    听到这句话里的某一个分句，叶疏眼中的表情飞快地变了一下，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关上了们。

    “哼~”白露轻轻地哼了一下，心情忽然转好。

    否认啊，演戏啊，她倒要看看，他能演多久。

    天下不受媚魔之血力量影响的人，她不相信还有第二个。

    是的，媚魔之血，她可不会无缘无故就在脸上出现妩媚的表情。“妩媚”这个词，前世今生都跟她没关系。那表情会出现，是因为她非常小心地放出了一点媚魔之血的力量，试图影响他。

    那力量非常轻微，但是对简历上那个阵法学本科毕业的商业人士，足以让他心绪迷乱，动情亲吻她了。

    就想去年学院大比时，她只是动用了一点点媚魔之血的力量，植物系的领队就心智迷乱一样。

    可问题是，叶疏并没有被影响，不是吗？

    笑容一下子出现在她脸上，等数据穿过来，白露甚至能一边哼着歌，一边画阵法图。确定了某件事，她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工作效率持续提升，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把防护阵的构想画了出来。

    未晞阵法租了东方酒店的三栋楼，一栋带会议室、多媒体室、厨房、独立办公室，和一个独立、空荡荡的大平层。这是白露最先看中的，准备拿来做科研楼的。另外两栋，一栋装修简单点，几乎都是一房一厅一厨一卫的结构，一层6个房间，一共五层，白露打算用来做员工宿舍。

    最后一栋，是栋四层小楼，装修精致，不仅面海，还独立成院，院子还把沙滩给圈了一部分。四周种了椰子树，几乎单独隔成一个空间。顶层是健身房和室内游泳池，一楼是厨房、客厅、会客室等公共区域，二三层，每层三个套房，附带公共客厅。套房里，卧室、衣帽间、浴室、书房、会客厅，一应俱全。

    可想而知，这栋名为“小楼”的建筑，本质上是栋豪华别墅，是东方酒店建来给组队来玄学大学开会的团队住的。只是设计的时候光顾着豪华，没想到很少有团队是6个人，就算有，也没有哪个学校、机构给团队批一/夜好几万的住宿费。所以，这别墅建成五年了，一次都没有被人入住过。东方酒店又不在旅游胜地，眼看着这三栋楼都要荒废了，才租给未晞阵法的。

    白露打算，将这个别墅作为他们管理团队的宿舍。

    都是管理团队了，住得好点也没关系，不是吗？

    至于防护……初步谁想，保密防护等级由高到低，是科研楼、别墅、员工宿舍。她肯定会制作科研楼的相关规定，不会让最核心的资料和数据，离开科研楼。

    大体设想有了，剩下的就是做具体的框架了。

    自从经历玄学大学护校大阵的维护工程，和华夏美院的校园空调阵之后，白露对做大型阵法就得心应手了。叶疏一将数据，特别是三栋楼的三维立体图穿过来，她就开始划分区域。

    住宅区要调节温湿度，进出门要身份检测，实验室要做力量防护层，防止实验阵法的时候，阵法的力量太强大，影响到附近的建筑和人……白露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将区域全部标准了功能，然后，将次要的阵法设计交给温青云和方文赟。

    “这是未晞阵法的空调阵法，就拜托你们了。”

    温青云和方文赟经历了华夏美院的项目，做空调阵已经得心应手，没有任何困难。根据三维立体图，就开始设计空调阵，保证既是个中央空调，又可以区域调节，每个房间都有各自的开关。

    除了空调阵，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功能，功能部件的衔接区域，核心驱动部件，白露也交给了温青云和方文赟。两人当然不会真的亲手画每一个图案，他们会将部件再次拆解成各个小部件，再交给未晞绘图工作室的员工们。

    员工们的任务，就是画各自的阵法图案。

    有些是离火，有些是艮山，都是最基础的阵法图案。等他们画完之后，再将阵法图案交给绘图工作室的督导，督导将阵法图案组合，交给温青云和方文赟。这时，温青云和方文赟才出手，将组合成小功能部件的阵法图案再次组合，补充衔接、进行嵌套等等操作，最终，形成一个庞大复杂的空调阵。

    而这空调阵，只是未晞公司防护阵的一部分，真正难的，是保密功能的设计。

    “露露，你准备怎么做啊？”温青云和方文赟一边做着空调阵，一边跟白露视频，跟她学习着。“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保密阵，保密需要什么功能？”

    “我也不知道，但是阵法可以随时改变，以后想到什么再加。现在，先做最简单的东西，身份验证。”白露说着，在平板上勾勒着阵法的功能。

    身份验证，有很多重，分不同的等级。

    清洁阿姨虽然负责清扫各个角落，能进入实验室，但打扫员工宿舍、别墅和科研楼的也不一样。更别说员工的职位高低，决定了他们能进入的实验室机密等级。白露一直愁的，就是这种分等级验证。

    想来想去，没有好办法，她只能用最基础的——灵力+眼瞳双重验证。

    越高机密的实验室，需要验证的灵力就越高级，每个人的灵力就像眼瞳、指纹、DNA一样，不会存在重复。否则，玄学局判定犯罪的依据之一，就不会是力量辨认了。

    “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画是另一回事啊。”温青云不理解，“露露，你知道了功能，怎么找到相对应的阵法？”

    “力量辨认这项技术已经发展了两百年，很多阵法都已经公开了，至少，名称是公开的。”

    “名称？”方文赟小声跟女友嘀咕，“我们是不是光顾着谈恋爱，没有好好学习？什么时候，白露竟然能光凭名称就能画出阵法了？”

    喂喂！他这是承认了什么？白露还在视频那头听着呢！温青云脸红，打了他一下，啐道：“别胡说。”

    白露哈哈一笑：“阿赟，你别担心，我只是有金手指而已。”

    方文赟更奇怪了：“你什么时候有的金手指？”

    就是去年修复护校大阵的时候，虞渊老师给的，只是，你们不就得他了，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了而已。白露心中一叹，说：“暑假的时候我不是去了趟静怡家吗？静怡那个城市有条灯笼街，你们知道吧？”

    “听说过。”温青云点头，“据说那是个存在了几千年的妖怪集市，里面什么奇珍异宝都有，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

    连青春都可以。

    “我逛了逛，遇到个老头卖阵法百科全书，就买了。”白露将右手掌心摊开，露在镜头面前。灵犀阵嗡的一下泛出金光，在她白皙柔嫩的掌心流动。

    “咦？”这下在她旁边整理资料的穆静怡和冯梦琪也围了过来，抓着她的手看着。“你什么时候有这个东西的？”

    “在灯笼街买的。”白露毫不迟疑地将锅甩给了灯笼街那鹌鹑怪，“当时你哥也在。”

    这段时间，穆静怡跟于泽的关系逐渐升温，于泽给她送了不少礼物，她也帮于泽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阵法。于泽不像于涵，尽说些甜言蜜语，有目的有意图，都直接跟穆静怡说，让她判断该不该帮忙。这坦白充满利益和商人气息，却反而叫穆静怡放心下来，两人一来二去，叫得越发亲密了。穆静怡直接省略了名字，对于泽开口就是一个字。

    “哥。”

    现在一提到于泽，穆静怡就信了：“就是那天你们一起去灯笼街买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白露挑挑眉：“刚开始我以为老头子骗我的。”

    确实，阵法百科全书这种东西，怎么听都像“遇事不决，量子力学”似的，充满了江湖跳大神的意味。

    “结果，还挺有用？”穆静怡翻来覆去地看，“怎么有用？”

    “只要知道阵法的名称，它就能查找显示出来。”白露解释完就说，“九华山防护阵。”

    九华山是古时候一个修仙门派的名称，以剑修著名，据说藏了很多神兵利器建了很厉害的护山大阵保护门派。所以，在阵法学上，这门派也有姓名。

    “呀！”穆静怡惊呼。

    白露的声音一落，她就看到掌心上的阵法变了，好像有什么在里面缓缓转动。紧接着，里边就出现了一个复杂的阵法。穆静怡睁大眼睛看过去，好一会儿，放弃了。

    “这么小……露露，你眼睛是放大镜吗？怎么看得到？”

    当然是因为，这阵法也映在她心里，否则怎么叫灵犀阵呢？

    心有灵犀才行。

    “我眼力比较好。”白露说，“我把这个阵法描下来，拆解之后，咱们的保阵就有了。”

    “同时，我们的另一个产品也有了。”冯梦琪补充，“不过，我们要改一改。”

    不能把自己的防护阵也卖出去，否则，被人突进来怎么办？

    “对。”白露轻笑，就是这样。

    “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