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白露老老实实等着他将自己抱进了房间, 等他将她放在沙发上,准备倒水的时候,才拉住他的手。

    “哎。”白露仰头问,“你到底是生我的气呢,还是生你自己的?”

    符灵一边将矿泉水拧开递到她面前, 一边瞪着她。“你说呢?”

    白露地接过水, 喝了一小口,然后晕乎乎的靠在沙发上, 对他嘻嘻笑着:“我觉得你在生自己的气。”

    符灵还没开口,她抬手一拢长发, 盘腿坐在沙发上就开始演了。

    先是严肃地板着脸, 手指在虚空点着。“这次去她身边, 绝对不能被她发现,做完事就走,绝不纠缠,知道了吗?”

    话才说完,她又在拍着沙发,怒不可遏的样子。

    “啊!气死了!她居然敢拿自己的安全来冒险!这个死丫头, 我要掐死她!把她按在腿上打她!”

    然后是惊慌。

    “完了!她确定我身份了!怎么办!啊!我已经警告过自己很多次了, 绝对不能让她发现的!真是被自己气死了!我已经再三警告过自己, 绝对不能让她发现的!怎么会这样啊!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害她了?我这不是害她嘛……”

    后边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就被握住了。

    符灵看着她,好笑又好气:“能耐啊,我都不知道, 你还有演戏的天赋,改天给你开部电影,叫《戏精的精分》,说不定能大爆。”

    白露抓进他的手,挑了挑眉,好心地提醒着:“符灵先生,你的手在不自觉地发抖哦。”

    符灵的嘴唇登时抿成一条线。

    这样子,还真是如临大敌啊……白露的心莫名就软了下来,不想再逗他,只是手指微动,与他十指相扣起来。

    “哎,你还没想清楚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不能自己做决定。”

    符灵低下头,只见小姑娘仰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看起来柔软又温和。不,她不是什么小姑娘,是他一直拿她当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一直想将她妥帖地保护着。可实际上,她又聪明又果断,自信也强悍。

    并且,非常讨厌被人安排。

    符灵毫不怀疑,这事要换做另一个人,说不好她手心的灵犀阵会放出什么杀伤性阵法。只是因为替她做决定的人是他,所以她选择用温和的方式说出来,而不是直接赏一个定身阵。

    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他。

    一想到这点,符灵便觉得自己的执着简直可笑。

    她又不是他手里的宠物,不是剑也不是阵法,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人为什么要被别人决定命运?就因为一句“为你好”吗?

    他想把一切告诉她,但是……符灵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

    从哪里说起呢?

    “就从你的名字说起吧。”白露挪了挪,转向他,一本正经地问:“你好,我叫白露,生理年龄19岁,心理年龄29。现在开始是你的女朋友了,我亲爱的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啊?”

    符灵不觉被她的做法逗笑了,好奇地问道:“你这手撩汉技巧不错啊,从哪学来的?前世?”

    “错了,我前世28年的岁月,被分成了两截。18岁以前,除了画画和吃饭睡觉,我什么都不懂,除了画笔,没有任何朋友。18岁以后,除了挣钱和吃饭睡觉,我什么都不懂。除了代码,我也没有任何朋友。”

    “以及!”白露斜睨他一眼,“先生,你以为靠暗自吃醋就能转移话题吗?”

    “不,我没有转移话题,我只是……很认真地在吃醋,怀疑有人占据过你的爱恋。”符灵闷闷地笑了三声,才说:“我叫虞渊。”

    虞渊,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时报出的名字。白露不由得质疑:“真的?”

    “真的!”虞渊无奈地笑了,他算是明白什么叫狼来了,还有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说了太多似是而非的话,现在一句真话说出口,她却不信了。

    他只能给自己拉证明:“灯笼街那个老头应该给过你某种线索才对。”

    “你还敢说这个?”白露的目光越发严厉,满脸都是不高兴。“他其实是你的人吧?哪有谁一看到小姑娘就骗进店里,把自己的身世都透了个遍的?”

    “唉……”虞渊叹气,“聪明人还真是不好糊弄。对,他是我的手下,实际上,两千多年的时光,我一直住在那个店里。不过,大多时候我都是以灵体的状态沉睡。”

    果然就是这样,所以,当天他也在场吧?白露越想越气,干脆伸手拧了他的腰一下,狞笑着问道:“看自己女朋友跟别的男人逛街,什么感受啊?无所不能的虞渊先生?”

    虞渊想都不用想,那滋味就跟刻在心里似的,脱口就说出来了:“但凡我有个躯体,现场我就表演个过肩摔高富帅!”

    “哈哈哈~”白露被逗得大笑起来,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消了大半。

    至少她可以确定,那天不爽的,不止她一个。

    “所以呢?安春的事,是你早就安排好的,还是临时安排的?”

    反正,就是他安排的,对吧?虞渊把这个锅接了下来,反正这是事实。“临时安排的,我哪那么能耐,还能知道你临时改变主意去穆静怡家?”

    “所以呢?”白露双脚蜷起,双手环抱着,将头靠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表情天真又带着点使坏。“你冒险安排这一出,想告诉我什么?爱上你很危险,我不该记挂你?”

    “不是爱上我危险,而是你跟人在一起,会很危险。”虞渊解释完毕,老实承认。“不过这很难说,究竟是提醒你注意安全,还是我出于私心,想阻止你跟别人在一起。”

    “噗~”白露被他的语气又逗笑了,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嘴角。“哎,老实剖析自己,是什么感觉?”

    “比被脱光还惨那么一点点,毕竟精神攻击是魔法伤害,伤害的是内在。不过……”虞渊握住她柔软的手。“因为对象是你,还好,感觉不算很坏。”

    是吗?意思是……白露咬住舌头,差点一句话说出口。

    意思是,他在她面前脱光也没关系吗?

    虞渊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继续说着他的话:“上次在帝都,我离开的时候就决定,绝不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因为这是不对的。但是看到你出现在灯笼街,我一时没忍住,出手提醒了你一下。等你走了之后我才明白,我看到你身边那个高富帅于泽,就担心,觉得你会被他抢走。”

    白露帮他划重点:“抢走。”

    是自己的东西,才能被抢走。

    “对啊,抢走。”虞渊叹气,“我那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真挺喜欢你的,不能容忍你跟别人在一起。我警告了自己一段时间,不过,这显然没什么用。一看到你招聘副总,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拿着新身份过来了。”

    声音里满满都是懊恼,但白露却听得出来,懊恼之外,还透着那么一丝丝小庆幸。

    如果不是他自己跑过来,她这辈子还真就找不到他了。

    “你差点害我一辈子单身。”白露吐槽,然后整个人靠向了他,胳膊肘捅着他。“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怕成这样?觉得一定会连累我,非要离开?因为你没有身体,还是因为……你必须换身份?”

    有没有人跟她说,太聪明,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慧极多伤她不知道吗?

    虞渊的手从她身后探出,搂住她,也揉了她的头发。“都是。”

    那老头子说的不错,店里的花雕酒确实很好,有点上头了。白露觉得自己被他一抱,就有点晕乎乎的。但她不觉得危险,反而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声音也软绵绵地问:“嗯?所以我现在靠的是别人的身体?”

    虞渊低头看了她一眼:“怕了?”

    “有点。”白露老实说,“如果用的是别人的身体,咱们怎么进行生命大和谐的交流?”

    “生命大和谐”这个梗明明这个世界没有,但神奇的是,虞渊居然听懂了,而且,耳朵还可疑地红了起来。他似乎想反驳,但是很快发现如果反驳了就是证明自己听懂了。

    装傻可比否认有效多了。

    “咳,不是。”虞渊只能清咳一声,别开眼。“身体是我的,只是,这不是个完整的血肉之躯,它跟我的身份一样,具有时效性。过一段时间,这个身体、这个身份,都会消失。”

    他说着,声音不由得温柔下来,充满了难以放手的愧疚。“也就是说,如果你跟我在一起,就会有一个随时会出现,也随时会失踪的男友。而且,一个身份失踪之后,那个身份在世界上制造出来的记忆,都会被洗刷掉,除了你,没有人记得我。”

    “就这样?”白露睁大了眼。

    那双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就为了这点破事,你就要离开我?你脑子进水了吗?

    “你啊……”虞渊好笑又好气,“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一边是永远没有你,我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对抗媚魔之血,一边是你总能换身份出现在我身边,我是傻了才选前者吗?”

    白露吐槽了一句,坐直了,正色说:“虞渊,我并不害怕离别,因为我相信,每一次离别之后,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回到我身边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那双眼睛里还有两个字——是吗?

    你会迫不得已离开,但同时,你也会不顾一切回到我身边的,是吗?

    “是。”虞渊握紧她的手,保证着:“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白露脸上的表情一松。

    虞渊赶紧补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能记住我、认出我的,只有你。别人不会记得我,只会说,你一眼相中了某个男的,就跟别人打得火热。她们会说你不自重,轻浮,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们会隐约记得你不久之前有个男友。尽管那个男友面目模糊,没有人记得他做过什么,但他们就是会记得有这个人。而你,在那个男友爆出不到一年、或者两年的时间里,就换了另一个男友。时间推移,他们都会记得,你换男友像换车似的,一年或者几年就一个,不带重样的,到时候……”

    “到时候,很多人就会羡慕我,会看着身边的油腻废柴男人,领悟过来。啊,想要帅哥一打一打地睡,就得有钱,最好还是自己有实力,靠自己挣大把大把的钱。再然后,网友就会叫我女神。当然,封建男权思想残余的人,会觉得我是荡/妇、不检点,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看看那些豪门里的男人,他们家里有老婆,耽误他们在外边找女人了吗?我并不是说有钱就能出/轨,而是想表达,做人别双标。都是不停地换伴侣,放在男人身上,就是炫耀的资本。看啊,我人帅多金有魅力,所以女人前赴后继地想爬上我的床。放在女人身上,就是不自爱、□□、不检点。”

    “我觉得,只要彼此都是单身,一不出/轨二不插足别人的感情婚姻,做好防护措施,发乎情,不是无底线滥/交,哪怕一天换一个男友,也是没问题的。秉持这个观点,我问心无愧,并且不害怕任何风言风语。再说了,实际上,我没有一天一个男友,我男友一直都是我一个人。”

    白露说着,转身就扑向他。

    虞渊吓了一跳,赶紧抱住她的腰,免得这醉鬼一个不好掉下去。沙发后边就是茶几,真撞上去,她十个脑袋都不够碎的。

    白露顺势跪坐在他身前,伸手捧住他的脸,让他正视着自己。

    “我从来不怕风言风语,我只怕两件事:一,你永远离开。二,我失去能力。除此以外——”

    她扬起下巴,满脸傲踞:“天地法则我也不怕!”

    还天地法则,她这个年纪,还是穿越过来的,知道什么是天地法则吗?虞渊失笑,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看着这张脸,明白她心中滚烫的情意,他冰封了两千年的心也热了起来。

    他也什么都不怕了。

    “嗯。”他不由得点头,“我知道你不怕,但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白露的手捧着他的脸,没放开,狡黠地笑着。“亲爱的符灵,你要说清楚的,可不止这一件事。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说,慢慢地就会有人记得你。你身上这个诅咒,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老老实实、清清楚楚地说一遍,每次都含糊其辞的,费劲得很。我总觉得,你心里就清楚,这诅咒是可以解的,只是条件很难,你觉得我做不到……”

    话还没说完,虞渊就张开了嘴。

    白露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快速地补上一句:“或者,你觉得完成条件对我来说,有比较大的伤害,所以,你决定自己悄悄地做。”

    这话说完,虞渊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她,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像是感动,又像是害怕。

    “我警告你哦,什么‘我为你好所以现在伤害你’、‘长痛不如短痛’都是大男子主义的混账话。相爱应该是平等的事,有关两人的感情和未来,应该相互磋商,并且就算是相爱的两个人,也还是两个人,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所以,谁也不能替谁做决定。”

    虞渊又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又叹气:“你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恋爱大道理?”

    白露觉得自己大概学到了他的厚脸皮:“大概,天赋异禀?”

    “你……哈哈哈哈!”虞渊忽然仰起头,大笑出声。

    白露微微睁大了眼,她还没见过这男人敞开心扉大笑过,这一笑,他眉间的沉稳和沧桑就像冰雪遇到了烈阳,瞬间融化了。眉目飞扬起来,甚至还有点少年意气风发的意思。

    如果……白露忽然觉得,如果当年不是他生来病弱,如果不是突生变故。如果他像那个时代的其他少门主一样,仗剑游历天下,一定是个英姿勃勃的张扬少年。

    可惜了,没有如果。

    “还好,如果有哪些如果,我们就不能相遇了。”虞渊发现她的神色,笑声渐渐停止,伸手摸了摸她的发。“过去已经不能改变,你说得对,我们应该为未来努力。”

    他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白露松了口气:“我很庆幸,你只是年纪比较大,脑子不是老古董。否则,我可能要吊打你一顿,才能说服你了。”

    虞渊瞪眼:“年纪比较大?”

    “难道不是吗?”白露说完,发现他的脸色更黑了,赶紧改口。“哎呀,不要纠结这种细节了,赶紧说说,你这诅咒到底怎么回事?”

    虞渊想了想,说:“安春应该跟你说过,我有过一次选择的机会。”

    白露点头。

    她记得,安春说,在上一次灵气退潮期,他曾经帮妖族避难,保护妖族进入结界里,从而保住了妖族的力量。当时神族问他想要什么,他要了一个上古符咒。然后,他用这个符咒,将身怀媚魔之血的师妹封印在绝密空间里,而作为报复,他师妹诅咒他成为符咒的符灵,除非她的后代抵抗媚魔之血,放弃使用媚魔之血,否则他永远不能离开符咒。

    “你对你师妹,还挺好。”白露忍不住语气酸溜溜的。

    “好吗?与其说是好,不如说是责任吧。她不是虞家的血脉,不能解开禁地的封印,是我贪图长生,解开了禁地的封印,带着她进去的。如果没有我,她不会是被抹去记载的媚魔王。”虞渊眉间快速闪过一丝黯然,很快又恢复了开朗。“她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给她希望,给她渴望的一切,最后又夺走她得到的一切,我凭什么?就算我是神魔,谁给我的力量对别人生杀予夺?”

    “所以,她恨我,诅咒我。”

    “安春告诉你的诅咒,并不完整,因为他知道的也不完整。”虞渊仰起头,视线落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上,但白露知道,他望着的,其实是虚空。

    或者说,是已经隔了两千年岁月的从前。

    那些话,言犹在耳,他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你想放弃永生?费尽千辛万苦、放弃所有才得到的东西,你想一句话就放弃?虞渊,我绝不会让你如此轻易就挣脱诅咒的命运!你将化为禁咒的符灵,除非我的血脉抵抗媚魔之血的诱/惑,否则你不能在世间显形!除非我的后代放弃使用媚魔之血的力量,否则你不能离开符咒!”

    “即便你能在世间行走,也必将不长久,你会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换一个身份。在变换身份之后,除非是带着媚魔之血的人,否则所有人都将忘记你,世间将没有一丝一毫你存在的痕迹。你唯一会爱上的,只会是我的后代!就算你爱上她,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就算她为了你愿意抵抗媚魔之血的诱/惑,放弃使用媚魔之血,你的到来也会给她羞辱!”

    “没有人知道你只是更换身份出现在她身边,世人只会看到她身边出现一个又一个男人,世人将认为她是荡/妇!她不仅要忍受流言蜚语带来的羞辱,还要忍受你一次次离开的痛苦。我诅咒你,也诅咒得到你心的那个女人!”

    这诅咒……白露听得心惊肉跳,也太可怕了吧?与其说是诅咒她,不如是诅咒他。

    “喂!虞渊!”白露马上抓住他的手,焦急地说:“这不对!你不要上了她的当!她想要的可不是诅咒应验,什么你爱的人被世人荡/妇羞辱之类的,她想要的,是你怕这个结果,所以不敢去爱,不敢去尝试。因为她知道,只要你去尝试,只要世上有个人能让你爱到甘心放弃永生,那么,你就赢了!你就挣脱诅咒了!”

    “神明不是告诉你了吗?放弃你许愿所得的,你要放弃永生,才能解开诅咒。她明显知道这点,所以反将你一军!”

    白露说着,越发怕他被过去困住,心急之下,干脆伸手扯扯他的腮帮子。

    “你不许上她的当,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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