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匆匆:??
正在这时,一条斑斓的小蛇啪嗒从门上掉在了她的托盘上。
这是一条小眼镜蛇,
嫣红的蛇血顺着它的脖颈流下,应是刚刚奔逃时候被蛇夹伤了,蛇耷-拉着脑袋,趴在托盘一动不动。
这么多蛇?这么多人?要她一个人来?
店老板有些为难:“她新来的,还没培训过,这蛇——”赚钱归赚钱,这要出了事就不好了。
砰的一声,两个大汉放下了肩上的笼子。
然后店老板的眼睛缓缓瞪大了。
只见那两个大汉不慌不忙打开最侧面一边,剩下的事情根本不用动手,所有的蛇如同收到指令,乖乖巧巧规规矩矩全部一点点向笼子爬了过去,从上到下,一蛇一个格子,像极了排队放学的小学生,不争不抢,刚刚好装满。
不到十分钟,只剩下顾匆匆托盘里的这条小眼镜蛇。
老板:“……”
原本坐着的男人站了起来,他身量极高,对店老板微微颔首,店老板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身后翠色耳钉的随从名唤吴端的对老板道:“剩下的钱明天下午三-点之前会到你的账户。”
店老板连连点头,实在忍不住低声问:“吴先生你们要这么多野生蛇干什么吗?这些蛇——有些有毒。”
三天前,他意外收到这个订单,对方给了他一个清单,半个浮城的蛇市和鬼市还有临时市场,手上有野蛇的商户名单,要他全数收购,连同他店面里面存的一些极品镇店之宝,全数购买,并且付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定金。
他按照要求忙了两天,并提前买了足够十桌大宴的配料,却没想到对方是要活的。
吴端看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店老板伸手捂住嘴:“不问,不问。”
黑色耳钉的男子歪头一笑:“别想歪了,我们老板心好,做功德,放生。”
店老板恍然:“那以后——”如果还有野生的蛇,岂不是都可以买过来——
黑色耳钉的男子回头,仿佛知道他想什么:“我老板记性也好,要是畲老板违约,还在走那些渠道,下回——”他吹了个唿哨,那铁笼里的蛇忽的全数抬起头来。
店老板顿觉背上冷汗一起:“不敢,不敢。”
吴端微微蹙眉瞪自己的同伴:“时弦。”
两人齐齐跟上了最前面的男子。
顾匆匆还站在门侧,手里端着那个托盘。
男子走到她身旁,目光深邃看向她——端着盘子的手,他说:“拿过来。”
两个虬须大汉扛着笼子走了出去,隐隐听见汽车后备箱打开的声音。
他走到门边,身后的吴端立刻将手臂上的大衣为他披上,他踏入外面的夜色,吴端在一旁极为小声提醒:“地上有水。”
走在吴端后面戴黑色耳钉的吴时弦歪头向顾匆匆一扬下巴:“走吧。”
店老板殷勤走过来,递过一根蛇夹,上面还沾着陈年旧血。
小蛇已经软趴趴。
顾匆匆拒绝了蛇夹,直接避开伤口伸手捉住了小蛇,它猝然轻轻一动,但很快就安静下来,微微吐了一下蛇信。
店老板殷勤微微笑:“那什么,你好好送客人。”他又转头蹙眉喊还站在花台上的周大厨和伙计,边走边骂,“还不快下来,像什么样子,几条蛇把你们吓成这样,看看人家小姑娘,你们跑什么跑,不知道蛇都是‘近视眼’,‘睁眼瞎’吗,不动就看不到你们,一跑就得被咬。这些还要我教你们?这要是被咬了我概不负责。”
顾匆匆身旁的吴时弦微微挑眉,刚刚跨出门槛的店老板噗通摔了个狗吃-屎。
顾匆匆跟着吴时弦出了小院,路灯坏了一盏,斑驳的光影下,夜风吹过来,昏头涨脑的头也清醒了些许。
她走向后面那辆车,漆黑的车身,车窗缓缓摇下。
这回那小蛇这回连吐露的蛇信都收了回去,在顾匆匆手心微微颤抖。
车里的人即使坐着,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让人心生不安,她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带那托盘什么的,只得另一手握-住蛇尾,然后送了过去。
没有人接。
微温的蛇血顺着手腕蜿蜒,她等着里面的人。
车里极黑,极静,有那么一瞬,她都怀疑里面是不是没有人。
然后一只洁白修长的手缓缓从里面伸了过来,距离她不过一寸,手心向上。
顾匆匆于是再向前一步,将手里那条不知是不是已昏的小蛇放在了那只手的手心。
她的指尖无意触及到他的掌心,极凉,极白,仿佛夹着霜天的风雪。
而与之对应的,是在蛇血沾染下发热的手环。
顾匆匆松开小蛇,正待收回手,里面的男人忽然伸手扣住了她戴着手环的手,几乎一瞬间,伴随着霜寒,凌厉逼人的肃杀破窗而出,顾匆匆一愣,伸手欲抽回自己的手,却在一片漆黑挣扎中陡然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有兽类的竖瞳,他的声音低沉,带了淡淡嘲讽:“果然。”
顾匆匆根本不能再用上力,直到手环清音一响仿佛被火烤了一下,她瞬间跌坐在地上,车窗迅速关上,里面隐隐是猝然而至的咳嗽,汽车迅速启动的瞬间,地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她握-住发疼的手腕站起来,赫然发现地上一汪水全数结了冰,被疾驰而过的车轮碾为齑粉。
这只是一个不足轻重的插曲,虽然有些诡异,但在拿到当天的工资后,顾匆匆就忘得差不多了。
店老板意外发了一笔财,心情意外的好,在顾匆匆要求下同意工资日结,还好心建议她可以去做个整容美容什么的,去掉红斑应该也是美女。
顾匆匆根本没打算花那钱,只盯着日历计算着两天后的收租日到来。
终于到了那天,她偏偏有些感冒,寝室里还有两个室友,但她们都不喜欢在寝室住,这两日寝室不知为何又有些冷,特别是后半夜,一晚上迷瞪着没睡好,早上便有些发热。
但今天日子特殊,她撑着来的早些,换了一身她最好的衣服,从下午等到黄昏,从黄昏等到晚上。
店老板在一旁哼着小曲,新买的股票又涨了两个点,新泡的妹子也上道了。
顾匆匆身在后厨心在前厅,一会去一趟。
阿辉看出些什么来,不时旁敲侧击:“畲老板你别看他人模狗样,最喜欢泡小妹妹,这个月就换了两个妹子。人又抠,能省就省,有时候把妹子带到店里,就为了剩开房费,你知道吗?上次就……”他做出鄙夷的表情。
顾匆匆屏住呼吸:“你身上什么味道?”熏得发热的头愈发痛了。
阿辉嗡嗡的声音在耳边绕:“这个啊,常在蛇堆走,总得备着点,我最近买了一款雄黄肥皂雄黄沐浴露,你要不要?”
他想着顾匆匆虽然下半张脸长了那么多红斑,但是带着口罩,只看上半张脸,实在赏心悦目,特别是那带了婴儿蓝的眼睛,水汪汪看着人的时候真是够劲,况且这两天好像红斑似乎小了点,他于是说服了自己,做人不能以貌取人。
只有周大厨心情不是很好。这两日店里没有新货色,养殖场出来的蛇痴肥又笨,他没有好物可以中饱私囊,一日两日下来,便有些骂骂咧咧,一会说工资低,一会说畲老板钱少人丑事情多。
比如现在,畲老板又在前面叫:“老周老周。”
院门外不知谁停了一辆车,已经两天了,畲老板便要最强壮的老周去瞅瞅怎么回事,最好给赶走,刚刚挡住财门算什么。
老周叽叽咕咕出了门看了看停在院外角落的车,没有人,又走了一圈,没看到人,不过意外在墙角捡了一条瘦叽叽的黑蛇。
蛇很瘦,但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好蛇,身体匀称,鳞片光滑,眉清目秀,他左右一看立刻拿了随身的兜网装了。
这蛇被老周悄悄搁在厨房的角落。
一晚上就一桌客人,顾匆匆硬撑着一阵阵热,剁菜剁到快下班的时候终于知道了收租的消息。
房东的租子已经交了,但房东没来,直接支付宝转的。
……
大-爷的。
心情瞬间落到谷底,顾匆匆用手背冰了冰烧得发热的脸,手起刀落剁完一块歪扭扭的南瓜。只听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顾匆匆面无表情转头看向那条在笼子里那条有些气急败坏又徒劳无力的黑蛇。
黑蛇看着她,立刻停止了动作。
她眯了眯眼睛,好像有点认出来了,昨晚兼职下班时她着急回去,不小心被一脚踩扁那条,当时以为是绳子,一脚踩在肚子上,竟然没死。
不过也快死了。
老周最喜欢杀活蛇,说新鲜。
她同情看了一眼那条黑蛇。
手腕的手环和体温一样还在微微发热。
这时那只瘦叽叽的黑蛇说话了。
“你要放了我,我会好好报答你。”
“呵。”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抬手触自己的额头,手环清音作响,连幻听都出现了,高热竟已到了这个程度吗?
蛇成精成妖的故事她听过的,连阿辉都会讲两句。水虺成蛇修炼千年为蟒,蟒过千年成蚺,蚺后为蛟,走蛟之后五百年成角龙,角龙一千年成应龙,上一条最出名的应龙传说叫庚辰,眠于深海,为雷霆云雨,汪洋河川之神。
但周大厨并不这么认为,他祖上传下来的传说,蛇是邪恶的动物,是牢笼,触犯天条,犯下恶罪的灵魂会被封印在蛇体内。蛇要长大需要不断吞噬,每当蛇在生长蜕变时更需要特殊的祭品,特别是在生出翅膀成为应龙的时候。他甚至信誓旦旦说,祖上曾看到过一条蛇渡劫成功,化为黑龙,这黑龙还可以喷火,在火山里筑巢,每次黑蛇发怒,火山就会喷发,后来这黑蛇死了,火山变成了死火山。
当然,要是他不说那那黑蛇成了一个省的名字,也许当成故事来听还不错。
不过,顾匆匆在黑蛇面前蹲下后很快发现,这蛇虽然小,身体却不好的样子,蛇背上好像还长了两个小瘤。
“唉,还是个残废的。”她说,“真可怜。”
蛇瞪着眼睛看她。
眼睛在她手腕上的手环闪烁不定。
她抬手,蛇也抬头,她低手,蛇也低头。
“喜欢这个?”她只觉得这小蛇有些有趣,长得也挺好看,不由笑道,“你又没手,戴不上。”
小黑蛇吐了吐蛇信,似乎有些恼。
竟有些通人性。
哎,这个有趣又瘦叽叽的小东西快要被周大厨吃了,还怪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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