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闻言心中猛地一沉, 他担忧地看向苏堪劫“前辈怎么了哪里难受”
见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露出明显的担忧与焦急,苏堪劫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一直萦绕心头的不适燥意也降了些。
以往他从不会将自己的感受讲与旁人听, 喜怒尚且不形于色,更不必说累、痛、难受这些说出来便是示弱的话了。
只是方才也不知怎么了, 见到苏钰, 便想告诉他。
只是想说与苏钰听便说了, 他却从未想过要让苏钰担心。
此时他的心思都在苏钰身上,心头的不适感已经消散了许多。
苏堪劫摇摇头,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许是方才街上太过喧闹,心中便有些不适,现在已经好多了。”
苏钰闻言却并未放下心来。
他亦不是喜闹的性子, 方才在街上走了那么久尚且未感到难受,前辈修为比他高,又岂会因这点小事就难受。
见苏钰眉心还蹙着,苏堪劫抬手将他眉峰抚平,神色认真“钰儿若是多笑一笑,我就不难受了。”
苏钰闻言愣了一瞬, 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扫了扫,脸色绷了绷, 他道“前辈说笑了。”
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 但他心中思绪却是早就因苏堪劫这句话乱了乱, 方才的担忧被这么一打断, 他此刻也只好暂时放下。
见他眉峰舒展开了, 苏堪劫放下心。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苏堪劫有些烦躁,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杀意。他蹙了蹙眉,望着苏钰的背影,又将那一丝杀意压下。
苏钰走过去将门打开,见到屋外之人,他有些惊讶“沈公子”
“苏公子。”门外正是沈忱,他对着苏钰笑了笑,“方才在街上便看到了你与伏前辈,这才找过来,许久不见,苏公子近来可好”
苏钰打开门让沈忱进来“一切都好,沈公子呢”
沈忱走进门“那自是不必提,我在越洲不知有多快活”
见到屋内的苏堪劫,沈忱的话一顿。
往日在灵韵楼时,他去找苏钰鲜少会见到苏堪劫,因而他本以为现在亦是苏钰一个人在,这才找过来,谁料进门便见到苏堪劫坐在屋内,眸色沉沉。
沈忱心中猛地跳了跳,立马强装镇定与苏堪劫打招呼“伏前辈”
苏堪劫冷淡地点了点头。
苏钰为沈忱倒了一杯茶“沈公子请坐。”
沈忱轻声咳了咳,在离苏堪劫最远的凳子上坐下。
苏钰在苏堪劫身边坐下,问沈忱道“沈公子当初不是说要在越洲多住一段日子吗为何这么早便来长风了”
说起这个,沈忱便叹了叹气,也顾不得战战兢兢了,抱怨道“苏公子有所不知,临渊派收徒大会向来是长风城的盛事,再加之日子与观星节挨得近,每年到这时候城中人流就会急剧增加,为了方便管理,临渊派会适时限制城中人员进入,若是来迟了,只怕连城都进不了。”
苏钰倒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不由有些庆幸他早些过来了。
他与沈忱都是世家子弟,到底对门派这边的情况了解不多。
临渊派在他们眼里便只是“第一仙宗”罢了,但在诸多散修以及小门派的弟子眼里,几乎是平步青云的唯一选择。
临渊派每年都有收徒大会,这在众多门派中实属罕见,多数门派往往隔上好几年才会大规模地收一次新弟子,但即便如此,每年来参加临渊派收徒大会的人依旧源源不断,且逐年增加之势。
再加上长风城的观星节向来是修真界的盛事,又传闻观星节之日的异象是临渊派祖师化神所致,每年前来观摩感悟的修士不知多少。
在这两大盛事的加持下,也无怪城中之人多到临渊派不得不限制人员入城。
沈忱来找苏钰也是有事要问,若是苏堪劫不在,他或许还会痛苏钰多聊聊天,只是如今苏堪劫在旁边坐着,气势太强,他实在有些坐不住,当下也顾不得礼不礼貌了,悄声问苏钰道“苏公子,那日我走后,南九卿可还留在烽城”
听沈忱问起南九卿,苏钰神色便肃了肃,想起那日南九卿同他说的话来。
“沈公子为何这样问”苏钰并不直接回答。
从那日化修前辈与他说的只言片语便可推断出化修前辈要做的事必然十分重要,且与化修前辈的性命息息相关,既然化修前辈没有选择告诉沈公子,想必是不愿沈公子知道的。
他们之间的事,苏钰自是不好干涉。
沈忱眸中暗了暗“我猜得出他有事瞒我,他不愿告诉我,别的事便罢了,我都不问。只是那日去越洲的林家,竟偶然见到了灵梦阁之人,灵梦阁管理极严,那人敢去林家,必然是得了南九卿的首肯。灵梦阁向来不与世家门派接触,南九卿此举,我想来想去,实在放心不下”
苏钰垂了垂眸,他知道的亦是不多,说出来不过徒增沈忱的担忧,便只是安慰道“沈公子不必担心,化修前辈做事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想必他如此做自有自己的打算,你如今只管安心准备临渊派收徒大典便好。”
说到收徒大典,沈忱脸上的神色更郁闷了些。
“原本我还打算在收徒大典之前去烽城看看,谁料这临渊派收徒大典这般麻烦,竟还封城。”沈忱悠悠长叹一口气,“苏公子想必不知,临渊派收徒大典对于散修与宗门弟子来说极为重要,一旦有修士来长风参加收徒大典,不止他自己对此紧张异常,家中长辈、门中师尊亦是慎之又慎,因而往往会陪他一同来长风,久而久之,临渊派收徒大典陪试之风盛行,我爹和我娘不知从哪听闻了此事,非要同我一起来长风不可,一路盯我盯得紧,我想偷偷溜走都不成。”
苏钰自然也是初次听闻此事,心底便有些惊讶。
又听过沈忱的最后一句话,他倒真有些担心沈忱去烽城。
不过见到灵梦阁的产业与世家之人有牵扯沈公子便如此担心,若是让他知道醉梦轩都关闭了,就更不知该有多担心了。
那日南九卿说过的话,其中深意苏钰如今想都不敢多想,沈忱如今知道了也不过徒增担忧,甚至会于心境有损。
以沈公子对化修前辈的在意程度,若是知道灵梦阁如今连醉梦轩都关了,只怕不把所有事情搞清楚便绝不会善罢甘休。
苏钰便劝道“沈公子不若还是安心待在长风吧,那日化修前辈许诺三年之内便会来找你,必然不会食言,沈公子如今只需等着化修前辈便是。”
沈忱闻言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有些暗。
苏钰不欲他多想这件事,又想起方才苏堪劫说难受的事来,他便问沈忱“不知沈公子知不知道长风有何适合放松之处”
说到玩,沈忱眼中终于有了些光彩,他虽只比苏钰早来几日,但只这几日便足以让他将长风的玩乐之处摸得一清二楚。
说到放松之处,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青楼。
毕竟是越洲出了名的会玩的人,这么多年,他该去的不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一轮,不过玩归玩,他心中知道分寸,比如去青楼也只会听听曲,他眼光高,这么多年下来,也就看上了一个南九卿。
脑海中转过“青楼”二字,话到嘴边,正要说出口,沈忱突然便感觉到自己身上落了一道阴沉的视线。
不必看他也知那视线是谁的,他心中默了默,再对上苏钰清澈透亮的目光,自己便在心中唾弃了自己一句。
苏公子瞧着怎么也不是适合往烟花之地去的人。
再凝眸细想片刻,他眼中亮了亮,道“长风的观星楼是城中最高的楼,站在楼中可将整座长风城收入眼底,除去观星节当天,其余时候观星楼都鲜少有人问津,微风徐徐,又十分安静,倒是个放松的好去处。”
苏钰闻言眼底露出一丝喜色,恰好他与前辈都不喜闹,那阁楼正是个好去处。
他当下便道谢道“多谢沈公子。”
沈忱摆摆手“苏公子太客气了。”
落在身上的阴沉视线终于收回,沈忱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没有说错话。
想问的事也问过了,有苏堪劫在,沈忱待着也不自在,当下便与苏钰告辞。
苏钰送他到门口,再回来时,他走到苏堪劫面前,问道“前辈可想去沈公子方才说的阁楼上走走”
苏堪劫想起他方才问沈忱时只说要一个适合放松的地方,当即便明白过来苏钰这是还惦记着他之前说的“难受”之事,想让他放松一些。
心中暖了暖,苏堪劫点点头“好。”
苏钰眼中便亮了亮。
二人一同走出门。街上依旧喧闹嘈杂,这回不待苏堪劫自己动手苏钰便当先一步牵住了他的手。
苏钰手里传来的温度比之平时要凉,掌心里隐隐有灵气环绕,显然是他故意令手心变凉的。
苏堪劫神色微动,心中暖意渐生。
分明他什么也没有同苏钰说,苏钰却知怎样做会对他有益。
观星楼毕竟是长风最高的楼,一眼望过去便能认出来,也不需如何打听,他们沿着城中修建得齐整的街道往观星楼所在之处走,走过几条街,便到了观星楼下。
沿着楼梯上去,越往上,从街道上传来的喧闹声便离得越远,周遭微风不断,清风拂面,很容易令人心中平静下来。
到了楼顶,抬眸望去,长风城尽收眼底。
苏钰看向一旁的苏堪劫,问道“前辈觉得好些了吗”
白衣公子,翩翩如玉,身后便是繁华市井,喧嚣红尘。苏堪劫心中静了一刻,回过神对上苏钰的目光,他缓缓弯起嘴角,道“好多了。”
苏钰闻言放下心,他与苏堪劫并肩站着,看着远处的景色,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苏堪劫闭了闭眼,神色颇有些难受。
自到长风以来,他心中的嗜血燥意便没有过一刻停歇。
不对劲之处这么多年下来,他自是知道的,只是从前他对什么都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
苏堪劫的目光落到苏钰身上,心中轻叹了叹。
不知过了多久,日色渐暮,西方已是红霞满天,直至最后一丝晚霞消散在天边,楼下已亮点灯火,苏堪劫方看向苏钰“回去吧。”
苏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异样,便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他们走得慢,不知不觉间夜色便浓了。
长风的喧闹,即便入了夜也不会有丝毫减损,街道上已经点起了灯,人群依旧川流不息,热闹程度丝毫不输白天,甚至比白日里还要更胜一筹。
许是如沈忱所说,临渊派收徒大典陪试之风盛行,周围路过的人皆是成群结队,多的是父母带着子女,最少也是二人同行。苏钰与苏堪劫走在其中,倒是颇像师徒。
苏钰不由便想起那日在魔物森林中前辈说过可以拿他当家人的事来,心情便有些低沉。
他垂了垂眸,想握住苏堪劫的手。
借着夜色的遮掩,平日里克制着的念头便冒了头。
总归今日牵过那么久了,再多牵一会儿也不妨事。
他心中虽如此想着,但到底有些忐忑。
今日出门时去牵前辈的手可以说是因为想要渡寒气给前辈,现在前辈看着已经好多了,实在没有再被他占便宜的道理。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他便有些犹豫。
他侧头去看苏堪劫。
时时见着的人,在这夜色下显得与平时有些不一样,周身的威势散去了些,眸中倒映着万家灯火,显出几分烟火气息,又带着一丝丝的神秘。
苏钰心头微动,回过头不再看苏堪劫,慢慢伸手将苏堪劫的手握住。
谁知两只手刚一碰上,他就被苏堪劫反握住了。
苏钰心中一跳,下意识便去看身边的人。
苏堪劫的长相本就偏属明艳,此时在这夜色中就更显出几分侵略性来,他对着苏钰勾了勾嘴角,道“钰儿,手握住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因为苏钰,他心中第一次开始重视起那一点不对劲来。
也唯有苏钰能拉住他。
往后即便苏钰想放手,他也不会同意了。
回到房中时,苏钰心中依旧未缓过神来。
若不是先前误会过太多次,他方才只怕又要误会前辈的意思。
想到这,他的目光便暗了暗。
不是每一家客栈都能如灵梦阁那般财大气粗,处处照着夜明灯,这客栈中依旧是点着烛火,屋内有些暗。
苏钰便打算去多点几只蜡烛,他刚要走,手却被人拉住了。
“钰儿。”低沉的声音在不亮的房中响起,“我今日不想去灵海。”
只有与苏钰待在一起时,他才能克制住心头的躁动。
苏钰浑身一僵。
他垂了垂眸,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低低“嗯”了一声,一边继续将蜡烛点燃,一边道“正好今夜我不打算修炼,前辈不必担心会影响我。”
闻言苏堪劫微微有些诧异。
世家子弟规矩颇多,七岁后便要独住一屋,成年后除去道侣,与旁人同住一屋都是极不成体统的
苏堪劫想到这,心中突然转过“道侣”这个词,他倏地皱了皱眉。
看着苏钰的背影,想到往后恐怕会有旁人同苏钰关系亲近,苏堪劫心中便狠狠一沉。
原本压制得很好的燥意再度浮上心头,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
神色阴沉下来,苏堪劫一挥袖,屋中突然彻底暗了。
苏钰愣了一瞬。
他自然知道是苏堪劫动手灭的烛火,将手里的火折子放下,苏钰轻声唤苏堪劫“前辈”
苏堪劫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听着与平日里没有一丝区别。
“总归过会儿还是要熄的,不若干脆别点了。”苏堪劫唤他,“钰儿,我有些累了。”
苏钰此时浑身僵硬。
方才他因着心头憋着气,一时冲动便答应了与前辈同住一屋,此时将烛火熄灭了,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方才答应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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