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生气吗?”未然鬼魅般出现在赤拓的寝宫。
赤拓正在宫女的伺候下更衣,没想到在他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妖女还会出现,心中有几分窃喜,又有几分恼火。
讶异过后,他暗暗打定主意不搭理她。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高冷政策完全是多余的。
往后的数十天对赤拓而言,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从前一直来无影去无踪的妖女变得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赤拓用膳,她旁观;赤拓晨练,她旁观;赤拓看书,她旁观;赤拓上朝,她旁观;赤拓沐浴,她旁观;赤拓召寝,她旁观;赤拓遛鸟,她……?
如此沉默地跟了数日,任赤拓狼心似铁,也不得不暴走。
在某日上朝的路上,他毫无征兆地转身大吼:“一直跟着孤作甚,给孤滚,有多远滚多远!”
身后的宫人侍从全都吓得惨无人色,仓惶退走,一瞬间就消失无踪,只留下赤拓形单影只地站在原地。
不该滚的滚了,该滚的还悠然自在地留在原地飘。
“赤拓,你脾气太大了,若是不想让这些宫人跟着,下个指令即可,何须如此大动肝火呢?”未然好心劝导。
闻听此言,赤拓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憋死。这妖女到底有没有自觉?他不想被跟着的人是你,是你啊!
对于一个赶不走,吼不怕,捏不死的妖人,赤拓真有种无力可使的感觉。
“说吧,你到底打算跟到何时?”赤拓冷肃道,“你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孤的日常生活,长此下去,孤不知何时会突然发狂,大开杀戒。”
“你还生气吗?”
“生。”
“那我还得继续跟,直到你不生气为止。”
“……”
赤拓深呼吸几下,沉声问:“若孤一辈子不消气,你是否打算跟着孤一辈子?”
“当然不会。”未然回道,“半年之后你若还继续荒废朝政,乱用刑罚,滥杀无辜,我就会彻底消失,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了。”
只需半年时间,赤拓所积累的怨气,加上治国不利,天择很快会陷入混乱,他恐怕活不过而立。短短十年时间不足以化解他造就的恶果,死后必然魂飞魄散。
赤拓实际上已经处在了命悬一线的危险边缘。
赤拓听得心头一惊,莫名有些心慌。
他握了握拳,硬声道:“那正好,孤便再忍你半年。半年之后,永不相见!”
未然默默望着他,身形若影若现,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
赤拓别过眼,踩着重重的步子,拂袖而去。
他其实并非真的打算就此荒废政务,只不过是为了赌口气,故意反其道而行。
未然已经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明君的种子,他越是纵情声色,心头越是空虚忐忑,总有一种抛弃责任的负罪感。
这种负罪感,致使他无论如何玩乐都愉悦不起来,再加上为君八戒一次又一次的警示,都让他倍觉压抑。
然而当他拿起奏章时,却又是满心烦躁,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他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心头甚是茫然。
心情烦闷之下,赤拓再次微服出宫,前往北山游猎。
待日近夕暮,赤拓和他的侍卫们都是满载而归。
他们寻了一座村庄落脚,将猎物交给村民处理,打算在此处暂休一晚,第二天再继续深入山林。
村长不敢怠慢,帮他们收拾几间干净宽敞的屋子,恭敬地伺候。
夜晚,村里举办篝火晚会,附近村子的村民亦闻讯前来,多是一些年轻男女。
他们携带这乐器,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赤拓等人独占一角,一边吃着烤肉,一边欣赏歌舞。
不少大胆的姑娘前来邀舞,赤拓无人敢亲近,但他身边的侍卫们却是颇有艳福。
赤拓摆手道:“今日不必拘谨,尽情去玩吧。”
侍卫们有了大王的允许,纷纷加入众人的队伍,与少女们携手共舞。
“独自饮酒,岂不太过寂寞?”正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赤拓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款款而来,虽然看不到她的长相,但那妖娆的身材和轻盈步伐,便足以勾动男人的遐思。
赤拓含了一口酒,目光深沉地盯着她。
远处队伍中的侍卫们,很快留意到那名靠近大王的陌生女子,正当他们想要上前询问时,却见大王竟然勾起那名女子的腰,一同进了里屋。
北山附近民风开放,特别是偏僻之地,只要有外来者进入,当地女子便会主动邀欢,只为孕育优秀的后代,延续传统。
故而,侍卫们对赤拓带走女子的举动并不觉奇怪,只是暗道此女运气极好,竟然能得到大王的临幸,日后赏赐肯定少不了。
他们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安排两人去守夜之后,便各自寻自己的乐子去了。
晚会一直持续到半夜才渐渐散去,众人皆玩得颇为尽兴。
就在此时,赤拓所在的屋舍突然传来一声爆喝,随即便是杂乱的打斗声。
门外的侍卫脸色一变,迅速冲入屋中。只见赤拓正在与一名女子缠斗。他双目紧闭,眼睛周围略显红肿,似乎被什么药物迷了眼。因为看不见,他只能被动防守,步伐颇为凌乱。
“暴君,你去死吧!”女子眼含恨意,举着匕首狠狠刺向赤拓的胸口。
赤拓半眯着眼,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女子的动作。他闪避不及,而侍卫距离他还有数米。眼看就要被刺中要害,却见匕首骤然停顿在他的胸前,再也刺不进半寸。
他身前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虚影,即将夺去他性命的匕首被她紧紧握住。这瞬间的停顿,给侍卫们争取了援救的时间。
女子很快被蜂拥而至的侍卫们制伏了。
“大王恕罪,属下救驾不力。”
侍卫们压着女子跪了一地。
赤拓现在没有心情追究这名女子的来历,他的双眼如被烈火灼烧,剧痛不已。
这时,眼皮处似乎被什么拂过,一股清凉的气息顿时流入眼中,为他暂缓了疼痛。
是未然。
赤拓沉声下令:“速速回宫。”
回宫之后,他迅速封锁消息。除了几名近臣之外,朝中暂时还没有几人知道赤拓遭遇刺客。
但是北山附近的村落全都被士兵控制起来,暗中开始紧急盘查。
刺杀君王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就算时候查明与这些村子无关,他们也会受到严惩。
几名太医被急召入宫,为赤拓诊疗。
赤拓身上的小伤不足为虑,唯有眼睛受到了严重的火毒伤害,日后恐怕再也无法视物。
太医们不敢将真正的诊断结果告诉赤拓,只能委婉地表示要调理一段时间再作计较。
赤拓骂了一声“无用”,便将他们全都赶了出去。
“该死的女人,竟敢刺杀孤!”赤拓愤恨地咒骂。
“虽然伤了眼睛,但能保住性命便已是不幸中的大幸。”未然轻声道。
她当时虽然待在赤拓附近,却没有进屋,谁知一时疏忽,竟然让他遭遇如此险境。
赤拓听到她的声音,沉默下来,感谢的话绕在嗓子眼,还是没能说出口。
未然问道:“你可知那名女子的身份?”
“孤怎会知道?”赤拓满脸杀意,恨不得立刻将那个女人千刀万剐。
“你还记得三年前,天择奠定最后胜利的那场战争吗?”
“你说的莫非是云城之战?”那场战役可是赤拓的得意之作,他率领的军队势如破竹,硬生生将那座坚不可摧的城池攻破。
“你攻破云城之后做了什么?”未然问。
赤拓冷酷的吐出两个字:“烧城。”
云城乃霄国首都,城中云集着众多忠君之士,负隅顽抗。为了免除后患,赤拓选择了斩草除根,彻底将此城覆灭。
“你不仅毁了这座屹立了数百年的名城,而且坑杀了霄国都城所有贵族和官员,连他们的家人都没有放过。”
“那又如何?成王败寇,这便是他们与天择为敌的下场。”
“我并不打算和你讨论此事的对错,我想告诉你的是,那名女子便是你坑杀的某位官员的遗孤。”未然用搜魂术调查了那名女子的身份,知道得越多,对赤拓的脾性越是了解一分。
“哦,原来她是为报仇而来。”赤拓不屑地冷笑一声。
“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杀戮过多,总会受到天罚。”未然徐徐道,“赤拓,若他日你死于非命,亦是你罪有应得。”
未然的语气不含丝毫情绪,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赤拓听得刺耳,愤恨道:“孤罪有应得?孤为天择开疆辟土又有何错?”
“若无错,你今日便不会有此一劫。”
赤拓语塞,沉着脸,生着闷气。
未然缓了缓,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想暂时隐瞒失明之事吗?”
“自然是要隐瞒。如今天择初定,局势不稳,孤不能让心怀不轨之人有可趁之机。”
“如何隐瞒?难道你准备一直不露面?”
赤拓皱着眉,说道:“暂时先拖着,不知太医何时能治好孤的眼伤。”
他并不知道,以天择目前的医疗水平,根本无法治愈他的双眼,但她却可以。
不过,治疗之事暂缓,她另有打算。
未然开口道:“赤拓,在你双目复明前,就由我来做你的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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