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礼貌的询问，我却完全听不出斯科皮嘴里的尊敬。
“身为巫师理应钻研魔法，现在却要将毫不相关的麻瓜们的事物发现填鸭式灌输给我们，强迫我们做同样的学问，研究遥不可及的东西。冒昧请问达灵教授，除了应付普等巫测外，书上这些天体和数据对我们的魔法能力有多大的帮助？”
两院学生同时怔愣，发出唏嘘，又齐齐回过头来，用一双双求真的双眼望着我。
斯科皮勾起嘴角，双臂环胸，倚在座椅靠背上，舒服地眯起眼，完全无视阿不思的惊愕。后者双唇翕动，仿佛在说些什么，又拉扯着斯科皮的袖袍，但被斯科皮轻轻挣脱开了。
我凝视着斯科皮稚嫩的脸。
周一和纳威联络哈利时，纳威将他的课堂状况告诉了我，这两天我也有借着休息时间向其他同事打听狮院和蛇院的上课情况，得到的除了冷淡与互嘲这种历史遗留问题外，便是双方面对传言时偶尔在课堂上按捺不住的骚动，大多数时候学生们都足够认真好学……
所以，这小子是存心和我较劲咯？
莫名其妙。
“你问我对魔法能力有多大的帮助？”我合上书，“答案就是，没有帮助。”
我看见全体学生都瞪圆了眼，仿佛多么不可置信似的，切，以为我不知道吗，其实他们个个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只不过没料到我会实话实说罢了。
还是太年轻太嫩。
“这门课最大的帮助就是帮你们应付普等巫测——高等巫测都不算，因为随着学习难度的增加，高年级的天文学选修对于应付高等巫测来说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至于你们的魔法能力，不要说帮助了，它还会作为一门重要学科占据一部分你学习魔咒学等其他有帮助的科目的时间。说圆滑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以培养你们的思维能力和学习能力，不过这点任何科目都能做到。
“天文实在是太枯燥了，相信我，和占卜可不是一回事。它熟知需要大量的演算和推理，你不光要有精准的测算能力，还得有绝对的耐心将之前算过的再重来几十遍。D/ 1995 M1彗星，暨你们所熟悉的达灵-迪戈里彗星的轨迹确认，从发现它算起的三年，我只做了测算这一件事。
“但我们谁也没要你们做到这个地步，你们大可放心。普等巫测很好过，我的课分数很好拿——只要你够努力，刚开始做得不够好根本没什么关系，因为做不好的人太多了，不要担心多你们一个。”
“所以我们……”
“所以到底有什么用，你是不是想这么问，马尔福先生？”
他紧抿着唇，哼了一声。
“二十多年前几位勇敢无畏的巫师为了捍卫荣誉和生命的尊严步入漆黑的迷宫陷阱，等待他们的是重重考验，以及死亡。在不断变换的迷宫中，唯有天空才能指明道路，因为死去的那些你爱的人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他们会告诉你正确的方向，并在必要的时候守护你，直到他们碎裂，黯淡无光。”
斯科皮的身躯微微一震，他握紧拳。
“当然。它不只具有引领方位，标明时令季节，或者帮助少女们许愿和占卜这些小方面。”
我将他的细微动作收进眼底，心里对他也有些消气了。到底还是孩子，这个年纪，正是脆弱的、值得大人爱怜的时候。
这样想着，我走下讲台，缓步迈向最后一排，最后，在他和阿不思身边站定，朗声说道：
“星星是怎么来的，它的光旅行了多久，经过了多少岁月，它是在怎么样的运动下被我们看见的，它什么时候会消灭……小时候我们都曾浮想万千。当口腹之欲和物欲都得到满足，人类自然会追求更高层次的欲望，对爱的渴望，对了解整个身处的世界甚至是宇宙的渴望。而科学研究满足的不过就是我们的求知欲。
“如果小时候的你对世界产生出这样的问题，长大了的你就有责任帮那个自己做出解答。这个解答不是写在卷子上的，而是在这儿。”
说着，我弯下腰，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斯科皮的胸膛。
“他们都在注视着你，所有人。”
听到我这样说，斯科皮瞪大了眼。
显然他没料到我的举动，一时僵在远处，只能呆呆地望着我兀自起身，摸了摸他的头，继续在观测台教室内漫无目的地踱步。
不过他的呆滞没保持很久便恢复如初。他又开始斜晲着我，忽而间竟“噗嗤”——笑了。
“你用这一套冠冕堂皇骗了多少学生和稿费啊，教授？”
他放慢语速，将“教授”咬得又重又刻意，上扬的音调和他的嘴角弧度，都让我原本已经有所平息的对他的不满，再度升起。
“霍格沃兹没有一位任职教员是所谓的学术骗子，我虽然在其中资历最浅，和其他老师相比自叹弗如，但也请你给予我和认可我这份工作的霍格沃兹一点应有的尊重。这和礼节不一样——无论多么姿态谦雅，都掩盖不了这点。我知道作为一个马尔福，你的家人一定对此悉心指正过……”
“别提我的家人，也别拿他们来压我！”
斯科皮微微抬高声调打断我，目光更凌厉了。
我怔愣住。
目光接触的瞬间，他的眼里闪过精光。
“对了，有没有学生问过你，如果我们自己就能在天文学做到优秀，是不是就不用听你说这种耽误我们增长魔力的话了？”
这种话我当然听到过，比他天赋强得多的学生早就想到了这点，只是从斯科皮的嘴里说出来，分外让人生气。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当然，”我忍住想体罚的冲动，咬着牙挤出笑意，“如果你不靠任何人就能做到，确实周围的辅助反而都是阻碍，包括我。我为你让路。你甚至可以不来我的课。只是——”
我话锋一转：“我不保证你能在学期末拿到和别人一样的表现分数，也不保证不会影响到学院荣誉。因为我这个人呢最重视承诺，如果你达到水准，我也绝对会做到。但万一你做不到……全学院都将为你破裂的承诺负责。”
“什么？”
这下不光斯科皮愣住了，全教室的学生们都愣住了。
“另外自学成才需要付出更多汗水，我们做老师的最欣赏努力的学生，那样我还省去不少功夫。”
我笑着伸出右手，在空中一挽，凭空变出一本名册。
“你可真是贴心，马尔福先生，”我一边用原子笔记录，一边高声宣布，“斯莱特林学院因为马尔福先生过人的智慧，敢于挑战权威的勇气与超前的自学精神，加五分！请再接再厉。”
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斯莱特林这学年第一次受到嘉奖，然而，没有一个人对斯科皮表示骄傲或感激。
书写时我借着书脊缝悄悄观察着斯科皮的表情，见他一脸不敢置信，还有些害怕，我就放心了。
跟我玩？
我暗笑。
小子，阿姨吃的盐比你走的路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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