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为笑柄后,丑角,或者是某个悲情主人公含泪冲出围观者的视线狼狈退场,似乎是众所周知的剧情走向。我也未能免俗。
在遭受到德拉科·马尔福冷冽尖锐的羞辱后,我不等午餐开席便冲出礼堂,一个人在空旷静谧的庭院里坐着抹眼泪。我意识到我似乎把很多我臆想的东西强加给了某个不可一世的人物,使得对方根本没有道理的言行在我的眼中别有意味。也许对他来说随手的帮助只是好玩,带着友善的笑意向我伸出手全因我可以利用,他不是那个变成野兽的王子,兽皮下有着隐藏的一颗人类的心,他只是个跋扈的纨绔,恶劣之下,还是恶劣。
就像我说的,关于容易被蒙蔽这件事,我也不例外。
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哭了好阵子,哭到眼睛都肿了,身上带的纸巾都用光了,我也流不出除了鼻涕以外的东西,多多少少平静了些,就是心口有点堵,有什么东西想要冲出去,却被掀翻在地。而它真正的突破是在学生用过午餐、从礼堂鱼贯而出的时候,压抑的情绪,被我刻意遗忘的痛心和羞辱感,都在亲眼目睹一群赫奇帕奇的学生围着哈利恶劣大笑的时候得到释放。
那些人大多我都认识,他们眼睁睁看着我刚刚在德拉科面前因此受辱,不过这并没对他们有任何影响,他们还是青睐德拉科和其他四五年级斯莱特林送上的示好,青睐他们眼睛所看到的事实,并借此去打压别人。我看到了厄尼和汉娜得意洋洋地跟在六年级的普里斯等人身后,了却羞辱哈利的目的后,极尽得意地抱着书朝中庭走去。
在我眼里,他们与德拉科刚刚的嘴脸别无二致,格外刺眼。无法控制地,我抹了把鼻子,大步走上去,拦住他们的去路,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扯普里斯的胸章。后者轻轻侧过身,护住胸口,灵巧闪过,我只到他胸口,完全不占优势。
“你干什么,谢丽尔,你以为你自己在做什么?”普里斯皱起眉,仔细审视着我。
“把胸章摘下来,你们不可以这样,不可以和那种人一样……”提到了“那种人”,我心中泛上一阵酸涩,连带喉咙也哽咽起来,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摘下来,普里斯!摘下来!为什么我们要互相这样对彼此呢?不是哈利的错啊!”
“他作弊,他无耻地抢走塞德里克的荣誉,就是他最大的错!你看到《预言家日报》的报道了吗,你看到上面是怎么写那人的吗,你有看到怎么写塞德的吗——没有!一句都没有!全都是哈利·波特,哈利·波特,哈利·波特,塞德被忘记了,凭什么?”
海蒂冷着脸接过话茬:“人要为自己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负责。他在外风光就必须承受我们对他的唾弃,这是他的代价,他应得的。”
“证据呢?我们没有证据的,你们还不懂吗,真的甘心被斯莱特林利用?他们都在看我们的笑话你知不知道!塞德里克也说过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论的。”
说到塞德里克,我才意识到这批高年级资优生梯队里今天并没出现他们的主心骨,我的眼神随着我的话变得慌乱起来。我左右追寻着塞德里克的踪影,作为最有话语权的人,也是普里斯他们的好友,只要他肯说话……
我没有很吃力便从身后不远处另一条通往拉文克劳塔的小路上看到了塞德里克,他正和秋·张以及对方的好友玛格丽塔挥手告别,转身朝中庭走去。见我挥手喊他的名字,他朝我们这边瞥了一眼,蹙起眉,定住脚步。
我向他跑来,他上前几步接应我,不忘递上纸巾:“别急,出什么事了,你慢点说。”
“他们……胸章……不是这样的,塞德里克,德拉科……不是哈利的错……胸章……”
不知道是跑得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手舞足蹈,外加身后那些也向我们走来的高年级的解释,这才勉强让塞德里克弄懂发生了什么。
他抬眼,深邃的褐色眸子没有在死党身上过多停留,又挪移到我身上,他按住我的双肩,微微躬身,声音很轻,又很沉:“过来,谢丽尔。”
我愣了一下,全然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但还是乖乖跟着塞德里克走到一旁。
他站定,我也停滞。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不好受吗?”他主动关心我现在的心情,目光中有担忧,有不忍,“中午看到你……我很担心你,不过我觉得应该给你一些独处的空间。”
我怅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点头:“恩,确实哭过之后好多了。”
他冲我宽慰一笑,伸手揉揉我头上细软的碎发:“那就别再掉眼泪了,下午还有课,哭肿眼就不好看了。”
我再次用力点头。
“你能劝劝普里斯他们吗?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话。你也相信哈利这件事一定有内情对吧?如果是你出面的话,全院……不,全校大多数人一定都会听的。只要你不介意……”
“我们没证据的,谢丽尔。”
“对啊,正因如此才不能妄下……”
一个想法闪电般击中了我,我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抬起脸,怔怔地望着塞德里克,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相信哈利,对不对?”
他收回手,侧过脸,声音平静如常:“就像你说的,现在不能妄下定论。对哈利·波特的相信与否都是片面的,我只相信证据和真相。无论是普里斯还是你,你们都该客观冷静些,不要争一时之气。就像你,你太容易被德拉科影响情绪了。”
“我……”被他戳中,冷不丁我有些慌乱,“我没有……我就是生气。”
“这恰恰是对方想要看到的。凭借你的聪明本不应该发生这种情况的,特别是我们还都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你应对的行为和心情不应该那么轻率,”他顿了顿,瞥了我一眼,言语轻快,“当然我也知道,可能对你而言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心是世界上最难以掌控的东西。”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你好像扯远了。”
“是吗,你没明白吗?那真遗憾,我本来还想开导开导你的,如果现在手边有一面镜子你就会知道自己现在哭成了什么样。这全写在你脸上了。”
我下意识双手捧住脸,有些后怕地又抹了两把早已干涸的泪痕,对上塞德里克那双充斥笑意的眼睛,令我的一举一动都显得笨拙又窘迫。索性,我放弃挣扎,在这个我所认识的最友善最体贴的前辈面前破罐破摔。
“好吧,你看穿我了,真讨厌,我本来不想提起这个话题的。但你的观点显然有误,心并不是这世上最难掌控的东西,你觉得难以掌控是因为……”我深呼一口气,“感情。比如对一个人的欣赏,喜欢或爱。”
“难道不是吗?”
“不是,实际上这种感情只是由脑部活动的必要化学成分幻化而成的,爱情的化学作用受β-苯.乙胺控制,它同时也能从巧克力和豌豆等中找到。除此之外还有一元胺,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
“Wow wow wow等等天才,”他急急打断我,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你到底在说什么?那些什么胺……我听不懂。你是说吃巧克力和豌豆可以获得爱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我们可以获得少量等同的体验。”
“这不可能。”
“科学上没有不可能,这一切都是真的,但一切也都可以被创造出来——我的意思是,人经常被表面的东西所蒙蔽:情感、舆论、谎言或者外表,而产生幻觉。我觉得我对德拉科只是一时的化学反应,产生的美好幻觉和体验就跟吃巧克力和豌豆一样,我们经常遇到,我们没有真正在意过,它只是个体验反应……”
我觉得我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了,我觉得从喉咙传来的哽塞感已经不容许我再说下去了。
“但有时,也很容易错把它当成真情实感或更多的东西。”
他静静地望着我,就这么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对他投射而来的无奈而感慨的目光有些疑惑,伸手摘下模糊不清的眼镜想要用袍子擦拭,低头的瞬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青石板路上,氤氲成接连不断的灰黑色块,这才发现模糊的其实是我的眼睛。
我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无声地抽泣了一小会,我发誓真的只有一小会,直到我认真擦好镜片为止。
“不说这个了,话题都被你扯远了。”
我戴上眼镜,抬起脸,清晰的视野令我觉得释然多了。我吸吸鼻子,冲他笑了一下,目光恳切。
“我有做过打听,听说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哈利被陷害,被千夫所指,最后他每一次,总是,被真相还原,被大家的歉意包围。但你知道伤人的话太快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对人的伤害已经造成了。我知道在你心底也更偏向哈利多些,不然你完全可以冷漠地维持中立,不发表任何看法也不维持秩序,像周围一小部分人一样。”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又如何?我所能做的唯有将所有都押在真相大白那一刻。毕竟我之前不止一次劝过他们水落石出之前不要这么招摇和武断,他们总是不听——我黔驴技穷了。就像你所想的,我也以为我的影响力会更大,但结果往往还是取决个人选择,对不起,我尽力了,事情往往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
他忽然闭上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目光越过我的头,深沉地望着对面。
我感到奇怪,也转过头去。
“能单独跟你聊两句吗?”站在不远处的哈利也同样望着塞德里克。
塞德里克下意识瞥了我一眼,点点头:“当然。”
随后他示意我稍等片刻。哈利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我,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跟上他,两人消失在拐角,交谈的声音细细簌簌,我听不真切。
他们聊得很快,等拐角处再次出现塞德里克的身影时,这次只剩他一个人。我心里有些失落。
“哈利呢?你们聊了什么?没有吵起来吧……我之前好像招惹到他了,因为胸章的事。”我越说声音越小。
“不,没有,别多想,他根本连提都没提,我们说的是比赛的事。”
“哦……是吗。”
很遗憾他的宽慰并没起到什么效果。我的思绪仍然被深深的自责和悔意淹没,整个空间却并不是被我一个人的思绪所填满的,同样陷入沉默的还有塞德里克。他没有看我,事实上他没有看任何人,他双手扶着栏杆,目空远眺,硬朗清俊的侧脸被灿烂的日光蒙上阴霾。
“怎么了?”
见我发问,他回过神,侧脸,对我抱歉一笑:“没什么,就是有点意外那家伙会把消息告诉我……其实不说的话对他自己比较有利吧,比赛项目的事。”
“内部消息吗?”
“不不不,芙蓉和克鲁姆都知道,只有我,霍格沃兹这里还没发布消息。我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的,但他似乎觉得只有我一个人消息延迟并不公平。”
“这的确是高尚的举动,哈利能这么做我很理解,换做是你,你也一定会说的,不是吗?”
他微微一愣,歪着头,笑了:“Hmm...看来你对我的评价很高。”
“我们都对你有很高的评价。”
“你们对我报以期待让我忽然有点害怕某一天我要是没有你们想得这么好,你们会不会失望?”
我刚想揶揄他因为争霸赛有些神经紧张,却对上他那双仿佛沾满露水的,湿漉漉的泥土般的眼,其中闪动的东西打动了我,令我放弃了原本想说的话。
“别人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你生存在世上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别人欣赏评价?”
我学着他的样子歪头一笑,他再次愣住。
“更何况你永远都不必担忧这些小事,勇士。因为只要你还是塞德里克·迪戈里,我们就永远不会对你失望——只要你是你。”
他低下头,身侧,灿烂的日光擦过屋檐,化作星辰落入他深邃的眼眸,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谢谢,谢丽尔。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听到过最动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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