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觉得当一个高年级生真的很惨,很多事上不光要以身作则,甚至故作老成,还要面临成倍增加的学习压力。在全校师生以及两所友好学校的交流代表团里绝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时,高年级们,要么在准备各种选修课大考,要么在准备普等或高等巫测,要么在准备面对斯内普教授额外的期末加试。
在女孩子们兴奋地收拾行装,计划与自己的好姐妹,还有心仪的男孩预热整个圣诞舞会的节日氛围时,每次遇到汉娜和苏珊她们都是在图书馆或者自习室,只不过我是在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地往前赶超,她们是在苦哈哈地准备斯内普教授的解药测试,以及明年的普等巫测。三样人生难以承受之痛竟然同时占了两样,我想他们很难过好这个圣诞节了。
至于我,我没打算和其他低年级一样把第一个节日过得闹哄哄的,我没什么心情。我的思绪最近一直都被天文学所吸引,可能和我出身麻瓜有关,这门魔法界中唯一的与麻瓜课程完全相同的课程,而且还是自然科学课程,给予了我极大的自由学习空间。甚至连带着我来霍格沃兹之前的学习和阅读经验都派上用场。从我们所身处的地球和太阳系开始认识的一年级基础天文学,根本无法满足我更大的求知欲。我迫切地想知道在魔法界里它更多的东西——要知道,我小时候的目标可是考上物理院系的大学当学者的。父亲母亲都极力支持我,认为我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一个,无论是兰德家还是达灵家,这么多年沾染着铜臭的商人或者高官大鳄出了不少——也有母亲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特别是我们达灵家,听起来总像是靠女人娘家起步的房地产“暴发户”,学历高人一等的根本没有,更不要说像我这样从小就能静下心读书、立志当学者的了。
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一个例外。但我这个例外,偏偏和大家都敬重和依仗的祖母相依赖,从性格到长相,很小的时候就显露出相似之处。当然我也比父母那辈的姑姑和我父亲等更受她喜爱。
虽然最近祖母很少给我回信,多半执笔与我沟通联络的都是母亲,但重视是必不可少的,甚至当我提出我不想参与这闹剧一般生人熟人混杂在一起的晚会,想要一个人僻静地在学校读一周的书,都遭到了全家的联名反对,她甚至搬出了祖母对跳舞的热爱来告诫我要劳逸结合,全面发展,维持住一个名门千金的形象,继续在舞会和酒宴上周旋,哪怕是学校的舞会。
我真的很反感这一点。我觉得当什么名媛去应酬简直是浪费时间。
反感无效。
我站在桌前那一堆几乎快要顶到天花板上那么高的礼物面前,仰望得脖子都快酸掉。周围的一年级陪我一起仰望,有的还发出喟叹,更多的是对坐在我附近位置的恐惧,生怕它们摇晃着会掉下来砸到人。
帮助大家应验内心恐惧的是魔法界著名的咕咕速递,脚踝上挂着激光篆刻编号和统一纹饰的铁环,咕咕速递家统一驯养的猫头鹰邮递员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最小的一只包裹叼来。我明明已经在下面朝它拍手,试图吸引它注意,往我怀里扔,但它还是尽职尽责地往一处堆。
轰隆一声,礼物塔滚落一地,甚至滚到旁边格兰芬多的长桌底下。而我,彻底崩溃了。
想也不想就知道这些都出自母亲的手笔,很多包裹上大大的R字标签以及数不清的名牌logo已经出卖了社交名媛琳娜·达灵女士。花花绿绿、珠宝服饰,甚至是精致的妆发,能搬能买的她都买了,有的甚至不止一套。如果可以,我觉得她甚至能把整条商业街搬到学校门口来亲自把我摁进更衣室。
她对她唯一的女儿思虑得不可谓不周到,唯独落了一处没有思虑到位,或者是根本不想思虑,那就是我的感受。估计我的回信她一个字都没有往心里去在意吧。
我的这些同龄人面对这些包裹态度与我截然相反,我这个例外一直都是例外,她们才是正常人。我没有吝啬于藏着掖着,应了一众女孩子的请求,当着大家的面一件件拆开包裹展示出来,想要去伸手碰却不敢碰的,都不必在我眼前拘束,只要没有弄坏,我还可以原封不动寄回家中,让大家过过瘾有什么关系。何况作为一个同样有着爱美之心的女孩子,我说我看到这些不激动不喜欢是假的,只不过想到背后的诸多繁杂琐碎和舞会上的虚礼觉得头疼、不值而已。
按照之前答应的,我借了迪莉娅一条DKNY的水蓝色斜纹边短款连衣裙,我很喜欢这个比我年纪都小的年轻的轻奢侈副牌,胜过无数贵妇青睐的端庄大牌。她和我的室友都陷入了一种狂喜的状态,完全被我的母亲“收买”,甚至隔空帮忙劝我跟他们一起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参加舞会。
而其他人,对我的底细不甚了解的同学,则变成了羡慕不足,震惊有余的围观者。厄尼和贾斯廷他们刚打完魁地奇,一来到礼堂便被满桌的饰物吓了一跳。
厄尼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谢丽尔,你家里竟然这么有钱!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谢丽尔家估计是我们院……不,学校里都能排的上号的豪门,只是大小姐本人太低调、”埃莉一边拿着短裙往我后背比量着腰围,一边白了他们一眼。
“平时都穿校服,哪有什么机会打扮,我觉得我的鞋子和发夹就够多的了,”提到这个我有些窘迫,“其实刚开始我不知道该怎么交学费……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要不是问了路人该去哪里兑换货币,我祖母差点就去典当行了呢——她有很多海盗金币。”
“没人告诉你?怎么可能,我也是出身麻瓜家庭,当时是芭布灵教授带着我和洛奇他们几个孩子一块来报道的。”贾斯廷皱起眉。
“可我是说真的……”
见我有些委屈,说不太清楚,他连连摆手,示意我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你的,真的,我就是随口一说,也许……也许分配的教授不够用了呢,这都情有可原。”
“谢谢你,”我笑了笑,忽然觉得被谁拽住了发辫,仿佛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都不敢妄动,“别,别动我的头发!”
拜德拉科所赐我对揪头发已经有阴影了。
“放轻松亲爱的,我帮你戴上,这个真的特别适合你!太美了!”
身后迪莉娅甜甜的声线传来,总算舒缓了紧张。她和埃莉诺两人一起灵巧又迅速地松开我编得很低的一条长麻花辫,顺着波纹发印拨弄得蓬松蓬松的,不知道她们怎么替我梳的头,随身镜中的我,两鬓被挽起,编了两条细细的麻花辫,在脑后汇成一股,当中编排时夹带了一个银色的亮闪闪的圆环,闪烁着的细碎的宝石流苏自然垂在耳鬓和眉前,像是一枚用宝石和纹雕王冠图样做成的花环。我伸手向后一摸,后脑勺别着一枚合口用的纹雕装饰物,心生好奇。
“这是花瓣还是树叶形状?”
“都不是,是鎏金色的羽毛。”
我稍显诧异。可惜我看不见,但光是正面就已经足够美。我没想到在这么一个早已过了戴玩具皇冠的年纪,还能戴上如此优美的头饰,金色和极淡的银白色穿插在我深褐色的发间有种奇妙的美感,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披散着头发的样子有点像童话书中的仙子。
“天呐,这也太好看了吧!”
在我忍不住喃喃自语时,迪莉娅邀功似的从身后抽出一只长方形的大盒子,眼睛亮闪闪的:“我觉得这件和它是配套的,特别好看,你要不要回寝室试试看?说不定穿上去你就不想脱了。”
“你又在怂恿我去舞会。可是你不觉得周围还有那么多陌生人,很尴尬吗?”碍于斯莱特林与德姆斯特朗的桌子就在我们身后,压低了些声音。
贾斯廷愣了一下:“你不打算参加舞会?”
他的严肃神情令我也不由得一愣:“难道是强制性的?”
“不,当然不是。只是我以为女孩子都该对这个感兴趣,而且很少会有那种缺席的情况,毕竟这是停办好久后的第一次三强争霸赛,又和圣诞晚宴合并,机会绝佳。”
“但之后斯内普教授立刻会给一年级期末考,没错,你们是舞会前,我们一年级是缓死,”我不再和她们客套,再任由女孩子们墨迹下去,赫奇帕奇所有人这一中午都不用吃饭了,全在围观桌上的包裹,于是我开始飞快地整理起来,“魔药学是我最没把握的一门课,我要多做些努力。我已经跟斯内普教授说好了,圣诞节前都去他实验室和办公室帮忙打杂,一天打杂四小时,这样我就可以借着劳务之便用魔药教室做练习。”
话一出口,连身后斯莱特林长桌的人听了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巴多克转向我,认真地问道:“你确实知道斯内普教授的三个实验室有多脏对吗?”
“我能忍受和安吉拉·拉维克农小姐住在一个寝室里,操持卫生,所以我想我可以接受。”
“嘿,我还在这儿呢!”安吉拉假装发出不满的声音。
我向朋友们点点头算是道别,便和室友们借过,抱着包裹起身离开礼堂,正巧碰见塞德里克准备落座,路过他身边时他迅速发问。同样也是一脸诧异:“你真的要错过舞会,不是吧?”
我停住脚步,转身,努力想从他惋惜的神情中读懂什么,终于意识到还有塞德里克要跳开场舞这件事!这不能错过!
“你和秋的开场舞,我记得,我会去看的,保证。”
提到秋,他的脸腾地红了,磕磕巴巴地解释,还叫我不要乱说。但我早已没放在心上,我正在计算着如果一天要完成背完三十页书,写两章练习题的复习计划,还必须要抽时间去舞会,那么前一天我要提前完成多少工作量——这个计算结果令我头疼不已,因为我每次将自己的每日计划都严丝合缝最大限度卡得死死的,不给自己留余地。难道我要少睡两个小时吗?只睡三个小时早上起来会丑到西伯利亚去的!
“有的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真当自己是公主了,好像谁家缺那么点钢镚儿似的。可笑,泥巴种就是泥巴种,眼界小,格局小,一个人永远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你们都清楚吧?”
经过潘西·帕金森身边时,她刻意高声跟跟身边的朋友们议论着什么,我知道这个话题主角就是我。
我实在是无语了。手上这些又不是我想要的,就算是,和她又有几毛钱关系?帕金森家应该也是相当阔绰,她的日常吃穿用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真不懂她酸溜溜的讥讽是图什么。不懂,我就不理睬,于是我加快了些脚步,长长的头发被风吹起,拂过淡金色短发少年笔挺的后背,不带一丝痕迹。
“你跟那种人比个什么劲,潘西?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我听见德拉科这样说。
潘西闻言笑得很开心,还用手亲昵地拍了拍德拉科的手臂。我有些走不动路了。
德拉科瞥了我一眼,他好像察觉到我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给予我平淡而普通的一眼,但这一眼停留的时间倒比我想象得长,他微微仰起头,灰蓝色的眼里映出我扑闪着细碎光点的发饰,又映出了一个神情黯淡的,含胸低头的我。
我看到且看得真切,这个含着胸低着头的就是他眼里的我,一个脸都不敢露全的人,没有骄傲和闪光点,满身瑕疵,引不起他一点耐心和厚待的那种女孩。
而我也确实没有被厚待过。
当我从自习室的书桌前睁开眼,抬起头,结束冗长的、令我头晕的小憩后,我感到神清气爽,我感到头脑一阵轻松,是字面意义上真正的轻松和如释重负。
1994年12月25日下午四点零七分,距离圣诞舞会开场的第一支舞还有两个小时不到,我留了七八年、超过臀部的长发,一觉醒来只剩齐耳那么短和一条静静躺在地上的断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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