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亲爱的,别着急:靠天赋,靠努力

    我永远都忘不了1994年的圣诞节,那个令我哭肿了眼的圣诞节。

    但在此之前,特别是临近圣诞的一周前,我过得相当惬意。我是说,圣诞节和能展现自己实力的大考,两个大惊喜都近在眼前,我还会奢望更多吗?怎么会不惬意。

    ……不过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大多数人,甚至包括全校师生公认最优秀的学生——赫敏·格兰杰,都对圣诞舞会更加上心,对考试的关注相对减弱。自习室的常驻客看来只有一个我了。

    而另一个地方,斯内普教授位于水牢旁的三间实验室,我也是那里唯一的客人。

    给斯内普教授干活不是什么好差事,他挑剔,严苛,一丝不苟,尽管我没从脏乱差的实验室环境以及他本人的仪容仪表上看到这一点,可在清点物品,药材归类,卫生整洁方便,我也后知后觉地看到了给我们上课时那个严格的教授的影子。我从12月16日主动请缨,遭受到他毫不掩饰的仿佛看怪物的那种眼神扫视,到过了快一周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于对我在打杂的那四个小时里呼来喝去,使唤得相当顺心。后来心情好的时候,他甚至会坐到我闷头做练习的小实验台的对面备课、写教案、看书,顺手将在我摊开的课本或练习册上大笔一挥,打个分数——就在我正在进行的实验的那一页,就在印刷题头旁边,猩红的,超大号的分数显得毫不客气又任性。

    我只能憋着委屈在他不满的神情面前闷声不响,接受那一个又一个的E,甚至是A和P,你能相信吗,我还得过一次T!T!简直是奇耻大辱,我在麻瓜小学的时候从小到大都没在任何一门课上得过B以及更差的分数!体育也没有!

    我开始执着于让他给我的每一次实验操作都打分,如果他不心血来潮地坐在我附近,那我就搬着材料和坩埚挪过去。他在哪间实验室我就去哪儿,他坐讲台我绝对不坐第二排,他坐办公桌我就将桌椅拖得更靠近些。我执着于证明自己的进步,锲而不舍,得到的O仍然屈指可数。他总是垮着张脸好像很不高兴打发我的的样子,却每每在我因着毫无长进的成绩整个人颓唐地含胸驼背时,扯开嘴角发出一声低沉而短促的讥诮,间接告诉我,虽然我作为一个魔药学优等生还差得很远,但我作为他这一周的快乐源泉还是很够格的。

    然后23号,平安夜前一天,这一天我听到了一声不同于教授低沉声线的讥诮,轻快得很。

    “放弃吧,别继续浪费灶火了,再做下去这次最多也还是A。”

    我搅拌的动作停了下来,下意识朝书本看去,相同字体书写的三个字母连在一起,A,E,T,又被耳边的人这么一刺激,瞬间泄了气。

    没错,这就是我那个刺眼的T的来源。跨越幅度之大让我怀疑斯内普教授是不是随心给我打分的。

    但我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开玩笑,在德拉科·马尔福面前,在这个时候泄气,会被他笑话死的。

    “你又不是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嘟起嘴,负气地反问。

    “大概因为我从入学到现在魔药学清一色都是O?或者因为你的水平糟糕到简直像个外行人?或者因为单纯地没看到温和加热的影子?”他背着手,脊背挺得直直的,信步而来,转身,冲我自信一笑,“你指哪一个?”

    自动忽略掉他的自吹自擂,他的冷嘲热讽,他令人惊艳的单科成绩对我产生的震动:惊讶、钦佩,还有,自卑,我低下头,不想让他如愿从我脸上找到以上种种:“温和加热的步骤早就过去了,我现在做的是遗忘药水的倒数第二步,请不要打扰我,搅拌之后就要挥动魔杖了。”

    “噢是吗!”他微微侧过身,故作惊讶地感叹,“那真是对不起了,请便请便。”

    这人是戏精吗?演技时而精湛到令我受到蒙蔽,时而虚伪拙劣到令我不敢恭维。我在内心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只敢对他撇嘴,随即搅拌好最后两下。

    在我挥动魔杖的同时,他向后退了三大步,迅速抽出手帕捂住口鼻。

    令人熟悉的腐臭味伴着升腾的烟雾弥漫开来,虽然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但我还是被熏得猝不及防,本来我以为这次绝不会再犯的。

    德拉科的笑声闷闷地传来,也不怕大喘气时吸进肚子里去,高兴成这幅样子……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个傻子啊!从一开始就错了的东西,你还指望最后会得到好结果吗?”

    他一边捂着口鼻开怀大笑,一边躬身提笔为我自作主张地打了个P。

    和前面教授潦草但仍能看出独特笔锋的字体不一样,他的花体字除了张扬还是张扬。

    我再次低下头,一言不发便开始整理着零散的材料,该放进瓶子里的放进瓶子里,该冲洗掉扔掉的都处理掉。

    见我没反应,不合时宜的笑声终于静了下来。他相当擅专地伸手在我已经摆好的瓶瓶罐罐里挑挑拣拣,挑眉看向我:“大小姐甘心在学校兼职打杂,原来是打着吃小灶的心思,没想到你还挺精明。”

    “学校不给我一分钱,教授也没给,他更没单独辅导过我,我就是占个地方,以劳抵资,用点魔药材料,”我先后捧起几个暗格丰富的,装满药剂瓶和标签的大抽屉,走到实验室后门的柜前放回原处,“你呢?你来找教授吗?”

    “恩,他说想看看我的四种解药做得如何。”

    ……所以吃小灶的到底是谁啊。

    我有些好气又好笑,手一抖,高举着的大抽屉歪了一下,最边角离我最近的药瓶在格子里滑动着,撞到抽屉角,倾倒了出来,眼见便要砸到我的头上。另一只手从我头顶出现,适时扶住了抽屉,只简单一推,便将整只抽屉咣当一声全推回原位。

    我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到我的身后,而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与我面颊近在咫尺的修长的手臂几乎将我锁在储物柜前动弹不得,我被他宽阔的、半敞着的斗篷包覆住,嗅到了浓郁的男士香水味,是积久的皮革,是焚烧的檀香,是透着些青涩的树苔。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声音从耳后不远传来,讥诮十足,懒散有余。

    “傻子。”

    我觉得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到耳畔,涌到面颊,胡乱应了一声谢谢,搓着手,咽着口水,垂着头走到一旁,故作镇定地继续整理工作。

    身后不再有脚步声,静得我几乎以为他已经离开了。直到我约莫着汤剂冷却,正想要将它顺着水槽倒掉,他开了口,声音中透着纳罕。

    “哎我说你这个人做事都不长记性的么?这么就倒掉了?”

    我扭头:“都失败了,留着干嘛?”

    他摇摇头,一脸不可救药:“你懂不懂什么叫反思?”

    “我懂,”我将笔记本展示给他看,“到现在为止总共做了四次实验,我分别取了四次混合物的温度值:50摄氏度,60度,70度,65度,都是我用温度计测的。前两次太低,混合物都没化……”

    “你……你把温度计……”

    “……第三次太高,忘川河水与果实成分二次反应产生了腐臭味,第四次也就是刚才那一次,调整之后还是过高。所以我确定在60到65摄氏度之间,稳妥起见,63度可能性最大。我总是琢磨不通什么样的温度才叫‘温和’,这对于我来说有些模棱两可。但现在我懂了,温和加热的正确说法应该是使混合物处于63度左右的温和温度,恒温加热。以这种方式我还知道了高温加热要控制在84度到95摄氏度内,小火煮混合物是要控制在25度到40度。如果以后再碰到需要类似环境的魔药制作,我就绝不会错。”

    我一次性说完,合上笔记本,放在一旁,完好以暇。他全程就这么呆愣愣地盯着我,听完,才皱起眉做出反应。

    “这种蠢办法也只有你才能想出来,一点点试,重复做无用功,简直是浪费时间。”

    “这些都是成功前宝贵的经验,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我没有你那么有天赋,光是用眼睛看的就能分清满是咕嘟泡泡的锅里到底什么样才是温和什么才是小火,一点点测算是最快最好的办法,虽然在你看来蠢了点,”我不以为然,摇摇头,轻笑了一声,“下一次我就不会出错了,你瞧好吧。”

    “谁想看你继续浪费时间,我没兴趣,谢谢。”他的眉皱得更深了,迅速反驳道,“我跟你可不一样!”

    我垂下眼帘,嘴角动了动,应了一声:“恩,我们确实很不一样。”

    他在实验室又呆了将近一刻钟,终于等来了斯内普教授,似乎为了展现自己到底在魔药学上有多么才华横溢,他们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似的,就在我打扫的桌前支起了坩埚。一次,两次,很多次,斯内普教授双臂环胸冷静地审视他的全过程,我则借着扫地的空闲偷窥,娴熟的手法过后,是没有一次被教授打断的,完美的制作过程。

    斯内普教授挨个审查过后,先是不住点头,抿着唇流露出疑似笑容的神情,随后又拉下脸:“你不是做得挺好的么?还来找我做什么,觉得我像那个猎场看守人一样闲么,还能给你煮壶茶?浪费我的时间。”

    德拉科邀功似的笑意定格在脸上:“可……我……我觉得保险一点才好,我想一直当第一。”

    “你要真有这个志气就在别的课程上也争第一,超过那个格兰杰。没别的事就赶紧走,我要写报告了,别再耽误我更多的时间了,”他淡淡地挥手,就像打发掉德拉科,目光落在我身上,将暗中窥视的我抓了个正着,但也没批评我什么,“过来,把这些都收拾掉。解药要留着,品相还不错,可以留着以后用。”

    “好的教授。”

    “你会装瓶贴标签吧?”

    “会。”这是基本啊教授,我只是B上下的水平,又不是不及格。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嗯。”接着,他又开始挥手打发我。

    “教授,这样就可以了吗?我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德拉科跟在教授的身后不依不饶,教授出门,他也跟着出门,两人交谈起来。

    即使离得远远地,我看不清他的动作和神情,我也能听得见他激昂的声线。

    “……她做出来的都是什么垃圾,你没看见,教授!她在这里也是一种浪费时间!”

    “你懂什么。”

    斯内普教授朝我的方向瞟了一眼,我迅速地低下头,加快收拾的速度。

    只听见教授低声对他说:“靠天赋的人生来就优于别人一大截,很轻松不过……肯靠努力的人,很可怕。永远别小瞧任何一个人,特别是闷声不响的,懂了吗自作聪明的家伙?”

    ……还好我没抬头,还好我开始四处找活干,因为当教授关上对面办公室的门埋头写报告后,我单单是听见德拉科逐渐向我靠近的脚步声,就已经能想象到他那双刀子般锐利的眼睛是怎么瞪着我的了。反正我背后直往上冒寒气。

    将他取出来的材料挨个放回抽屉中,我开始逐一给柜门落锁——这种密码锁是我推荐给斯内普教授的麻瓜玩意儿,我在学校用它来锁衣柜和自行车,比带钥匙方便多了,我刚来帮忙那几天教授发现储藏柜丢了一大堆东西,骂骂咧咧地,正好用上。

    猫头鹰将我买来的一小盒密码锁送到后,他设置好密码交到我手里时,表情狰狞,几乎带上了威胁,不许我说出去一个字。可马尔福就在眼前,我无论怎么拨弄锁都逃不开他的视线,这令我十分为难,又不好意思防贼似的偷偷用手挡住,只能持续地用为难的目光望着他。

    接触到我想传达的信号,他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别藏着了,0130,谁稀罕看呢。”

    “你看到了?!你怎么可以说出去呢!”我十分紧张。

    “我本来就知道,教授是我的教父,我经常来他办公室和实验室,比你这个外人知道得多。”

    但我反而因为这番话而松了口气,还冲他眨眨眼:“挺好的,谢谢你告诉我,万一施了防护咒的密码锁还是没防住,东西丢了,我就不是唯一要挨骂的那个了。你的口风这么不牢靠,明显嫌疑比我大得多。你不知道,教授把锁交给我时,手劲大得能掐断我手腕。”

    “你……”

    他忽然也紧张起来,变了脸色。难得在他面前扳回一城,看他这幅样子,我心里不知道多解气,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盯着我,悻悻地点头:“好,很好。你最好能一直这么笑,不然,总有你哭的时候。”说着,他没好气地扯走桌上那块属于他的银白色绸手帕,掖进裤兜里,不忘狠狠撂下一句。

    “我巴不得那天赶快到来!”

    而当那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也就是离得不远的25日,圣诞节当天,我打破了我所有的镜子,将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抱着我的断辫泣不成声。

    住在霍格沃兹里的所有人和幽灵都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不知道是谁将一个赫奇帕奇新生的辫子剪断,还弄坏了一柄名贵的发饰。我冲出自习室,抱着头一路哭着跑回宿舍的路上,很多人都没认出我,但认出我的人都被我参差不齐,男孩似的短发吓得不轻。

    我不清楚到底惹上了谁,让他恨我到这个地步。蓄养一头柔亮顺滑又厚实的长发到以前的那个长度,不知道又要多久。这让我以后怎么打扮出去见人呢?如果可以选,我想一辈子关在屋子里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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