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三强争霸赛庆祝晚宴联合举办的圣诞舞会还未到来,当天早上,学生们已经按捺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了。吃完早饭后,陆陆续续地,同学们离开长桌,回屋做最后的准备,或者,有的还未请到舞伴的人,急着抓紧最后机会,好摆脱孤零零一人的局面。
我们院的大家都很兴奋,特别是大多数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新生。我吃过早饭,将还没撤走的餐盘往空闲的座位那边推了推,放上书本,准备进入全天候学习状态。周遭路过的同学挨个朝我打招呼,扯我的辫梢开玩笑,赫奇帕奇长桌上几乎全空了,我左右两边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长桌上的人也所剩无几。
我抿了口热茶驱寒,听见不远处传来哗啦啦书页翻动的声音,不由得被吸引住视线。侧脸看去,长桌中央,贾斯廷·芬奇-芬列里抱着《标准咒语》坐回原位,摆开架势,正准备复习。
“贾斯廷,你怎么不跟厄尼他们一起熨烫礼服?”我愣了,“我记得你们寝室昨晚天花板的管道漏水,衣柜受潮了不是吗?他们都去准备了,你再不快点,会来不及的。”
他放下羽毛笔,踌躇着抬眼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帘,抿嘴一笑,轻声应道:“噢,这个啊,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打算参加舞会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机会绝佳吗?那你的舞伴怎么办,你的好兄弟们怎么办?”
“我没有舞伴。至于那群家伙,他们只要有女孩子陪着一起在舞池旋转,就不再需要兄弟了。”
他微笑着打趣,却并不能冲淡我的忧虑。
“天呐,怎么会有女孩子拒绝当你的舞伴!她们真伤人,这种女孩子你也不要再理她了……”我气愤地摔笔,掐腰,为他打抱不平。
他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我没去邀请女孩们当我的舞伴。”
噢,这可真意外。
“为什么?你的第一选择已经先答应别人了吗?”我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了。
“也不是,因为她不想参加这种生人和熟人闹哄哄混杂在一起的场合,想安静地读书,所以我就……”
他欲言又止,垂下眼帘,一如既往笑得礼貌而腼腆。
“我不想打扰她,我……我……我没什么勇气跟她说,可也不想再跟其他人一起去。”
噢,这更意外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掐腰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我呆愣愣地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不知所措。我这一周的时间婉拒了不少想邀请我的男孩,甚至包括巴多克,他当时脸上失望的表情让我小小内疚了一下,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很多男孩以为我只是故作姿态,吸引别人,特别是那些受欢迎的男孩子来追求,反而没有熄灭他们的热情。
但我从未料到会有贾斯廷这样的男孩子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我,尽量不去打扰我的计划和生活,甚至愿意陪着窝。这样的委婉和细致,反而让我觉得格外愧疚和羞涩。
“噢,”我尴尬地低头,干笑了一声,脸上开始发烫,语气仍装得若无其事那样轻快,“原来是我,哈哈!”
他低笑的声音徐徐传来。
就这么埋头读了一会书,我觉得我坐不下去了,至少没办法在贾斯廷身边读下去。我索性起身,收拾好学习用具,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伸手合上他的书。
他愣了一下,仰起脸望着我。
“快去拯救你可怜的礼服吧,离需要你陪着我的时间还早,”我冲他绽放了一个我自认为最落落大方的笑容,“我也得先回去梳个头化个妆。一起走吗?”
他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笑得露出了两颗虎牙。
“好。”
我等他收拾了片刻,这才抱起书一同回休息室。一路上他显得相当兴奋,罕见地跟我说了很多话。老实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每每见到他,他总是和其他高年级一起出现,或者路过我的桌前,与我简单地说笑寒暄,十分绅士得体,可能和他受的精英教育有关,他的父母都是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祖父家有相当大的产业,本来是要求他中学读伊顿公学的。这和我家差不多,我本来也要进私立学校,跳级读八年级,入学考试都已经通过了。我原一直以为我们的共同点仅限于类似的出身背景,今天才发现不少兴趣也相同。如果能有时间再多跟他交流就好了,我对他显然还知之甚少,远没有他对我了解得那么多。
一个高年级是如何在不频繁接触和打扰低年级的情况下对她的生活有所了解的呢?
他好像关注我的时间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可能,要追溯到学期伊始。
回宿舍后我解开辫子,长及臀部的头发瀑布般倾泻,被我一一细致地梳理开来,先打了层护理,洗掉,吹干,顺着编发的波浪发印卷了几个波浪卷,又涂上了菩提花精油,浓郁而深沉的甜气随着我的拨弄而恣意散发开来,充斥了宽敞的房间。
最后我为自己戴上那柄漂亮的发饰。
我学着上次迪莉娅为我编的模样,将两鬓的发分别编了两股细麻瓜,将发饰的环状银丝边隐藏在发辫中,只留垂下的晶莹的水晶吊链,一串串,贴在额前和耳际。
镜中的我妆容极淡,浅桃色的眼影衬托出我上挑的含笑意的大眼睛,嘴角也是弯弯的模样,整张脸最强烈的色彩便是头顶正中一颗圆而闪耀的黄宝石,它镶嵌在鎏金色的浮雕绘刻中央,不夺目,不夸张,但光芒极为温柔优美。
我将礼服找出来熨烫好,挂在床头,看了看时间,连用午餐的时间都不到,更不用说晚上的舞会了。真不知道大家一个个的为什么都这么赶,明明时间富裕得很。我忽然有点后悔收拾得这么早了,其实我还有富余的时间再背四五个小时的魔法史。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好在我的妆发并不夸张,就这么穿着校服出门也没问题。我抱着书提前赶到礼堂,又坐了一小时,学生陆陆续续返回准备用午餐,熟人见到我,几乎都流露出相当惊诧的模样。
“谢丽尔,你披散着头发的样子真的太好看了!”
“你发质真好,又柔又亮,还厚实,好羡慕啊……”
“而且还很香!超级香啊!”
“发饰果然很适合你,不用怎么打扮就很美。”
我逐一笑着谢过。目光触及身后正要与哥哥落座的巴多克,触及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我有些尴尬,但又不能匆忙转移视线——那样更尴尬。
“你终于还是决定要参加舞会了?”他的笑意很虚无,“是谁这么幸运竟然把你说服了?”
“是我们院的一个高年级,贾斯廷,你认识吗?我不能错过塞德里克的开场舞,所以……”
“没关系,这完全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我知道的,估计进行到一半你还是会跑回去看书。”
明知道他在故作轻松,但气氛确实轻松了些。我们都笑了。他也谈起了他的舞伴,一个三年级的斯莱特林女孩。我们两个半侧着身,离开自己学院的长桌,跟对方交谈的模样,成功吸引了不少目光,特别地,当我们面前杵着一个冷冰冰的德拉科·马尔福,德拉科维持着高昂的姿态,尖瘦的下颌对着我,耷拉着眼皮,扫过我们两个聊得热火朝天的低年级。
“闪开,别挡路。”
我们两个讪讪地收声,挪开身子,将过道的空隙让了出来。
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没走两步,便在我身侧定住,声音沉了下来。
“什么味道?”
我闻声,正要回头,却感觉到长发被人撩起,一股寒气渗透全身,吓得我动都不敢动,连脖子也不敢转动太大幅度,只敢歪着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身后,观察着少年的侧脸。他正微微俯身,将撩起的几缕发凑到鼻前嗅了嗅,他垂下几乎透明的睫毛,刀刃般笔挺的鼻梁被深褐色的发丝掩藏,这样静谧而轻柔的动作使他锋利的棱角稍显柔和。
可那种柔和也只是片刻障眼的假象,几秒后,他直起身,松手,不忘使劲甩着手腕,仿佛要甩掉并不存在的女人的发丝或者精油的香气。
“菩提花?”他瞥了我一眼,蹙着眉,“你涂太多了,甜到发腻。本来觉得你挺懂行的,结果,呵,暴发户果然是暴发户。”
他扯开嘴角,那笑容顶多算是哂笑。
我也皱起眉。今天的我是有点心虚,因为我确实涂多了。平时我只涂一点点在发梢上,今天我一直涂到距发梢十公分。
“德拉科,你在磨蹭什么!”
潘西·帕金森在长桌尽头,我的身后高声喊道。她站起身,明明是含笑的模样,眼角余光扫过我时,深色的眼眸瞬间变得倨傲而冷漠。我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和德拉科一模一样,不愧是他挑中的舞伴,果然有些许共通之处。比如对我的态度上。
“我有十分有趣的事要告诉你。”
他应了一声,恢复面无表情,迈着散漫的步子,双手插在裤袋里,晃到潘西身边专门为他留的位置坐下。
我和巴多克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不明所以。我们又聊了一会,直到午餐时,贾斯廷和厄尼等同一个寝室的五个男孩慌慌张张赶到,在他们的小圈子里坐下。隔着小半张长桌,贾斯廷探出头,冲我招手,灿烂地笑了笑。而当我匆匆吃完饭离开时,他又告别了朋友们快步跟上,低声询问我下午的安排。
我装作苦恼的模样想了想,扒拉手指数开:“自习室,自习室,自习室。”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别笑,”尽管我也没憋住,“我是说真的,我给自己定了严格的每日学习计划……”
“……学习计划,你认真的吗?在圣诞节?”
“没办法,处女座,我不完成我的计划就浑身不舒服。一天背完三十页书,再写两章练习题,自己的计划跪着也要做完——我不想跟你说我昨晚几点钟睡的,也不想提我用了多少遮瑕霜。”
不知为什么我严肃地告知他我的日常生活时总能引来他善意的笑声:“好好好,你加油,那五点半公共休息室见。”
于是我们在礼堂门口分手,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我从下午将近一点差一刻的时候就一直窝在图书馆自习室里,随手挽了个低马尾以便低头学习。今天的自习室静得可怕,连猫叫都没有,估计费尔奇先生也带洛丽丝夫人过节去了。
可能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睡眠严重透支,也可能是因为临近考试周这半月我都没好好睡过觉,也可能是今天小阳春般和煦的午后暖阳和饱腹感完美配合,三点多的时候我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趴在桌上睡了一觉。
而等我一觉醒来,打了个呵欠,抬起头,我觉得头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轻飘飘的感觉。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卸下沙袋后的如释重负。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迅速向后摸去,没有摸到长发,只有参差不齐有些扎手的短短的发梢,堆在后脑勺,还有脖颈间和袍子上的大把碎发。
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无法呼吸,心脏也骤然停滞,寒气从指间蔓延全身,连大喘气都做不到?
我张大嘴,努力想要喘息,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在安静的图书馆哭出声,哪怕这里空无一人,但当我起身,瞥见椅子后一条早已散作一团的,松散的发辫时,我的眼泪霎时溃堤而出。
我默默拾起断辫,也发现了掩埋在发辫下,周身焦黑变形、布满斑驳裂纹的发饰,不知道经过了如何的烟熏火燎,竟然裂成损坏这样。我不知道是谁干的,那也不是我第一个关心的内容,我所痛心的焦点,仍然是我的头发。天呐,还有不到两个小时舞会就开始了,我这男孩子一般的短发,这样的形象,要怎么见人呢?我要怎么见贾斯廷,见塞德里克……
我一路抱着头,哭着跑回寝室,消息就像我落荒而逃的速度一样快,我把自己关在寝室里没多久,也就砸碎了全寝室所有的镜子,摔坏两大箱装满发夹和头饰的收纳,又气又累又绝望地倒在床上,埋头痛哭的功夫,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叽叽喳喳的赫奇帕奇,男女都有。
“谢丽尔,快把门打开!别砸了,不要伤到自己。”
我听见埃莉诺和其他室友的声音,她们都在劝我开门,不要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寝室里任由情绪崩溃。我也不想,可她们就算进来又有什么用呢?无非就是安慰我,头发被剪掉只能等以后再长出来,短发也可以很好看;或者帮着我痛骂那个幕后黑手一顿出气,虽然我感谢他们的关心,但言语无力的安慰并不能对我现在的心情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一旦面对别人,我还要顾及他们的心情,顾及他们对我的担忧的那种心情,做出我已经被安抚到的模样,我不想这样。我宁愿一个人缩在寝室里不出来。
门外的议论声渐息,转为窃窃私语。一阵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谢丽尔,快开门,”是贾斯廷。我被吓到了,我怎么可以让自己的舞伴看到现在自己的模样!“我们不想用咒语。”
“不要,我不想看见任何人!”
斯普劳特教授的声音立刻应答。
“谢丽尔·达灵,我是院长,我已经知道具体状况了,你平复一下,勇敢点,走出来,跟我去找麦格教授报告这件事。别让我用咒语。这件事性质很恶劣,它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保证,”她苍老的声线因着激动而颤抖,“没人可以这么欺负我的学生,没有人!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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