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迪戈里家后,我在圣芒戈呆了快半个月。本来在我们家遭遇灭顶之灾时候离开学就只剩不到一周的时间,后来我又经历了漫长的治疗,直接错过了第二学期的开学典礼,更不要说之后的课程了。虽然我早已经自学到三年级的课程,但总是错过上课,并不是我的作风。
我也很想尽快从这个如同监狱般的白房子走出来,可我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好,总是时不时便陷入恍惚状态,时而沉静,时而哭号。更不要说关于我忽然失声后的治疗了。刚开始医师无不认为只要从创伤中缓和,自然就能发出声音,因此多半给我调配的药剂都是以镇静安神为主的,穿插一些不让我半夜被噩梦所惊醒的强效安眠药水。可后来,大家都发现既定的诊疗计划对我并不管用,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我仍然发不出除了气泡音和呻.吟外的任何声音,而我也越来越沉默寡言,完全失去了配合医师努力发声试试看的意愿,我甚至没有大事便懒于动笔写下自己的想法。我想我从创伤中缓和出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医师们也终于意识到这点,不再寄希望于自愈,给我用了很多魔药调养身体,又派了心理医生与无法发声的我努力笔上交流。我一天要吃三遍药,早上起来后要被医师观察诊断状态如何,再被护士小姐带进花园里舒缓身心。中午冗长的午休过后,下午是与心理医生的长谈。其他时间都是我自己的,我埋头于枕头当中,甚至对书本失去了兴致,朋友们还有教授们送来的书本,零食,原封不动地摆在房间里。除了那些必要的安排,我没有别的要做的事,也什么都不想做。
我的房间内几乎24/7都门窗紧闭,拉紧窗帘,唯有丝丝缕缕的冬日艳阳从窗帘底下的缝隙爬进屋里,洒在我苍白病弱的脸上。
开学那天好多朋友都来探望我,甚至连很多格兰芬多都来了,他们来的时候就看到我是这样一副状态。纳威送我了很多喉糖,以及一小把能让声音变得甜美如同唱歌般的水草。在各式各样的礼物中并不显眼,但我对任何礼物都是一视同仁——不予理睬。可好歹在朋友们面前,我还是会动动笔,多多少少“说”两句话。贾斯廷、埃莉诺和我其他几个室友是除了塞德之外来得最频繁的赫奇帕奇了,他们每次都有带礼物和一些学校的见闻。室友们总是跟我说些小道消息,我们学院和格兰芬多斯莱特林的关系又变得如何如何了,最近总是能在一些公众场合看见塞德和秋吵架,秋还经常不理塞德,还有课堂上哪个同学又惹毛了斯内普教授……
可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渐渐地,除了塞德里克、哈利和埃莉诺,再也没人来了。埃莉诺后来探望我的都很少。至于哈利……我很感激他,真的,他帮了我很多,无论是之前帕金森的事还是现在。他甚至乐意撕开自己的伤疤,分享自己从小到大的心路,以此希望我心里能好受些,因为“像我们这样失去一切的孩子,除了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奔跑,别无他路”。我知道他就像个温柔的兄长,全都是为了我好,可我打从心底不认同我们境遇相同的状况。拥有过一切并尽情享受过,然后忽然尽数失去,远比几乎从未拥有过来得更加痛彻心扉。无意冒犯,可他真的不懂。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十分让师长伤心头疼的学生,尤其是现在,教授们经常特地来看我,我却没办法提起半分精神像往日那样做一个乖巧的学生,将他们的关切念在心上。斯普劳特教授和麦格教授几乎隔三四天就会来一趟,斯普劳特教授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像别的病房里的病人家属那样,清理房间,询问医师,从学校给我带换洗的衣服来,她知道我不愿意说话,也没有强求,只是坐在我的床边,静悄悄地打毛衣,陪我一天,偶尔忍不住,会用企望而恳切的目光望着我,跟我说她和赫奇帕奇院有多少人都在想念我,希望我能尽快好起来。
这样一来二去,每次都是如此,我的心中的坚冰就算再硬,也被她满满地融化出了小窟窿。
邓布利多校长来探望过我一次,赶在刚开学的时候,苏珊和伯恩斯家仅存的家属出院,而我刚住进去不久。他没有说些假大空的“我很抱歉”,也没有对我们遭受食死徒攻击的事表现出很多惊讶,只是庄重地向我们承诺这一切都不会被掩盖,而我们都能在霍格沃兹得到庇佑。他的沉着令我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作为“那个人”最畏惧的,史上最伟大的巫师,他早该料到自己的最大的敌人不会如此轻易败走。他一定也不希望有这么多无辜的人成为牺牲品,特别是我们达灵一家、
我至今无法忘记宁死也不肯说出一个字的祖母,当时脸上平静中却暗含绝望的神情,我更无法忘记被强力爆炸咒炸成肉末血点的姑姑发出的凄厉惨叫,忘不了她挡在我身前,血与肉飞溅到我身上时那股混杂着硝烟的刺鼻气味。
刻骨铭心的痛并不因为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便有所消减。
一月过半,塞德里克又来探望我,这个月他已经是第五次来探望我了,只是这次我们都有些不太一样,他的脸上没有往日和煦的微笑,眼底乌青,面容有些憔悴,而我,床头柜上的笔和纸早已经被我撤去,不再试图去表情达意。
“听说你跟斯普劳特教授提出要退学?”
躲在被窝里的我闻言一震,没忍住,半侧过身去看他,他在我床边的椅子坐下,面无表情。
这件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因为我刚开始跟院长提出这个请求,希望她代我向学校申请的时候,她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的拒绝了。看来一定是院长跟塞德说的。
我皱起眉,流露出为难的神情。他在我的眼里读懂了一切。
“你疯了吗?你的家人都是怎么……你真的忘了吗?还是你不想提起的?将自己封闭起来,选择逃避真的好吗?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我们都这么以为,没想到你跟马尔福说得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躲在医院里不说,还想要逃回麻瓜世界,你真的以为那群人会放过你?”
我不发一言,也没有要从床底下拿笔纸的意思。
我从没想要任何人放过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结局,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牵连周围的人只是早晚的事,如果我没有迅速离开迪戈里家,塞德和他的父母都会遭殃,那些在迪戈里家参与讨论的人也不会幸免。那群食死徒已经疯了,他们势必要将所有与我们家族打交道的人赶尽杀绝。
“所以我跟父母商量过后决定收养你。以后你住我们家,所有赫奇帕奇都会保护你,我们会帮你做权衡,就像上次那样。”
什么?!
这下我无法坐视不理了,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他,摇摇头。
“摇头也没用,有庇佑你这个想法的还有斯普劳特教授,她的孩子都长大离家了,并不介意现在多一个孩子一起生活,她多喜欢你,你也不是不知道。麦格教授也说会帮忙,她住在霍格莫德,离学校很近,而且非常安全,当你和苏珊的临时庇护所都没关系。如果你想让你这个荒唐的想法惊动校长的话,他如此爱护学生,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没人会放任你一走了之,你拒绝不掉。”
“你们,你们所有人,都疯了吧!为什么要跟我扯上关系!”我再也忍不住,扔下怀抱的枕头,愤怒地脱口而出。
他上下打量着我,浅棕色的眸中深不见底。
“果不其然,”他平静的口吻却令我心惊肉跳,“你的嗓音早就恢复了。”
我张张口,又想继续装下去,但显然看他的模样,已经没必要了。
“他们要找的答案在祖母身上,即使她不说他们也自以为能找到,所以对其余所有家人下手——那个被称为‘秩序者’的人的下落。下一个就是我了,而且我是最后的希望,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不是简单的不知道就折磨死那么简单,我很清楚。我得藏起来,一个人藏起来。”
“魔法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霍格沃兹,他们杀麻瓜简直轻而易举,你觉得你还有别的路吗?”
“那你们都想成为像我祖母一样的人吗?”我流下眼泪,冲他喊道,“仅仅因为和别人扯上关系,就要被赶尽杀绝?你,迪戈里先生,教授,或者魔法部的其他人,万一你们也死掉怎么办!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在我眼前死去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活路了,谁还能跟黑魔王作对呢?我放弃了,明白吗!我没有那个能力!我也不想欠任何人的,我还不起,只能给你们带来灾难……”
“你不想欠别人的也没办法,至少现在你已经欠下许多了!”他抬高了些声调,“我父亲和我救了你一命,记得吗?还有唐克斯先生和他的女儿,他们护送你到医院后就一直没有离开,两队傲罗一直暗中守在这里,将近二十天,你的命现在已经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了。所有人都在帮你,你却先放弃,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对得起我们中的哪一个?”
“我……我……”
我瞪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好害怕,塞德里克,我要受不了了……”
我双手捂住脑袋崩溃大哭,我的头好痛,我的心也好痛,我快要被逼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哭到眼眶欲裂,全身无力,嗓子眼连一声抽泣都发不出来,我感受到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揉着我的短发:“勇敢点,走出来吧,我知道我们永远都有轻松的选择可以做但看在你过世的家人的份上,做那个艰难的选择吧。然后,你会拥有更多家人。”
我抬眼望着他,缓缓止住抽泣。
“塞德以后也是我的家人吗?”
“Well,我妈一直遗憾没有生个女儿。”
“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只要你别继续这样下去,”他在我床上坐下,重重叹了口气,苦恼地皱起眉,“其实是我现在遇到了点麻烦,还想找人寻求帮助……”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受的伤还没好吗,还是遇上什么大事,我可以帮忙吗?”我倏地来了精神,沙哑着嗓音,紧张兮兮地挺直腰背。
“还不是三强争霸赛,你记得那枚龙蛋吗?说是线索都在蛋里,可我几乎把我所有能用的咒语都试了一遍,还是找不出线索。亏我为了这垃圾玩意儿还破了相……结果它一打开——好家伙,我的听力也快要报废了。”
“听力?怎么回事,那个蛋有什么不对劲吗?你等会,我拿笔记一下。”
他刚想说什么,被我拦住,我鼻涕都顾不得擦,来了精神,跳下床,说着便要从床下搬书本和笔纸,被他一把按住。他的嘴角含着笑,眼神和口吻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定。
“别着急,先跟我返校,我们慢慢研究。院长和同学都在等你。我也在等你,距离下场比赛没多长时间了,我需要你的帮助,非常需要。”
我知道他也许是在跟我夸大其词,我知道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也许并没那么需要我这种小角色的帮助,但不得不承认,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这种有迫在眉睫的事情尚待解决的感觉,确实使人有动力顶着压力继续走下去。为了帮助我的所有人,我就算再恐惧,也要继续走下去。
“好。”
次日,1月24日,迪戈里先生与副校长麦格教授一起将我从圣芒戈接回霍格沃兹。12岁的谢丽尔·温迪·达灵,霍格沃兹第二位惨遭食死徒迫害的赫奇帕奇,也就是我,重新回到学生队伍中间,和整日以泪洗面的四年级生苏珊·伯恩斯一起,引发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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