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亲爱的,别着急:发烧就,多穿点

    我虽然已经回归学校,但并不代表我从圣芒戈走出来,也就一并从不久前的重创中走出来了,尽管我确实在迪戈里父子以及师长面前这样表现的。我只能如此。既然已经做好要选择艰难的那个的准备,就不能让帮扶我的人失望。我想要变得勇敢强悍起来,告别那个软弱胆小又无力的自己。目前我没什么办法,也只能是想想。还好有这些长辈和朋友陪在我身边,我现在才不至于孤单一人。

    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变成孤独一人,失去所有。就像经历生死的那一天那样。我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关于我以后的归属问题,由于我母亲琳娜·兰德远在美国纽约的哥哥一家早就在十多年飞机经过喜马拉雅山附近失事丧生,现在的我举目无亲,只好由最先救下我的迪戈里先生暂时负责与各方详谈。我精神欠佳,无法承受得住魔法部关于那件事的审讯调查,也是由他代为出面先找关系应付下来的。我返校后,抚养权,监护权,以及塞德之前曾向我提到过的收养,种种归属问题,他和斯普劳特教授有许多考量——听埃莉诺说斯普劳特教授开学后没有一天笑逐颜开过,有时候甚至顶着胡桃眼睛来给大家上课,她远比我想象得还要喜爱我、心疼我。她也十分乐意将我寄养在自己的名下,暂时的也可以。

    唐克斯父女也在为我发声。泰德·唐克斯先生,声名赫赫的傲罗,却是个胖胖的,戴着眼镜,有憨厚微笑和单酒窝的中年男人,总是站在我的角度上关怀我,向学生时代的好友迪戈里先生提出建议。他的女儿唐克斯小姐去年年末刚刚拿到傲罗资格证,与父亲搭档将我护送到圣芒戈是她作为傲罗的第一个任务,她对我日后的安全落脚似乎也因此有着高度责任感,她总是在大人们一脸严肃地讨论时,笑嘻嘻地坐到我身边,问我这个学妹要不要当她真正的妹妹试试看。我不敢给在座那些添麻烦,每每见到热忱直率的唐克斯小姐与她热忱直率的好意,总觉得受宠若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颔首不语,继续当我的哑巴。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真切地体会到塞德话中的含义,我不想欠别人的,但我已然欠了许多恩情,比如唐克斯一家与迪戈里一家,乃至其他当时参与到迪戈里家的深夜讨论的诸位。我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有的甚至素未谋面,但他们对我的遭遇感同身受,愿意提供帮助,仅仅因为“这是对的事”,在他们看来这是所有赫奇帕奇该分担的责任,是一种理所当然。

    小小的我当时还远不能理解这种对与错,这种理所当然。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竭尽所能报答他们,不惜代价,不计得失——因为这也是一种理所当然。

    我在圣芒戈的时候,为了不刺激到我,医师护士们都有意隔绝了外界的消息给我,也间接地让我更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其实早在住院的时候大人们就已经在商讨这些事了,只不过并没能得出个结果,便想要搁置到我能开口说话,精神状态也稍微好些再说。然而,得知我原本竟然是打算退学、躲在麻瓜世界绝望地听天由命,不想连累任何人,他们也猜出来我并不会说出什么个人倾向和建议供他们参考,也不再询问我,在我沉默地出席着的几次小会中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讨论开来。

    斯普劳特教授同我说那些都是大人该关心的事,让我不要操心,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一定都是以我为最优先讨论出来的结果,而我也相信她。

    这些天返校后我正常投入到学习生活中,往日该如何就如何,只是自我封闭的倾向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更甚以往了。可能是还没从圣芒戈的日常中恢复过来,也可能是霍格沃兹的风言风语太过让人心寒,当我反反复复在噩梦中惊醒,当我因着在走廊里或楼梯上不知被什么人忽然一下的推搡而惊恐地扶住墙浑身发抖,当我出现在公众场合,身后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实在没办法装作充耳不闻。

    苏珊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情绪濒临崩溃,每日以泪洗面,陷入极度的痛苦中。

    我还能稍微好些,深夜自己一个人在噩梦中哭泣的时候比较多,脆弱的一面大多只有关照我的四位室友能看得见,其他时候,我全副武装身心,沉默寡言,也对周遭的恶作剧和议论不作回应。第一学期因为潘西·帕金森而彻底撕破脸的四年级与五年级的斯莱特林很会把握机会,比起“愚笨呆傻”的苏珊,他们更乐意针对我,不光是言语上,还有行动。

    我在教室里端坐,回答问题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袍和坐着的椅子粘到一起去无法分开;我吃饭的时候从我身后路过的人会冷不丁将我的脑袋往果冻里摁,有好几次被他们得逞,果冻和汤汁被吸到鼻子里,半天才擤干净;今天上午我在盥洗室洗手时水管忽然爆裂开、淋了一身冬日里刺骨的冷水,我就这么湿淋淋地一路顶着风小跑回宿舍换衣服,下午上课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打哆嗦,害冷。我觉得我有些感冒了,没多做什么,简单地去找庞弗雷夫人开了瓶药,便回来继续上课。这并不是因为我真的彻底做到像塞德告诉我的那样完全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只在乎自己的内心,而是我巨创未愈,相比之下那些都只是小伤口,伤害已经很多,不足挂齿。

    很多时候他们见我不为所动,觉得没趣,扫兴收手,也没了下文。

    十分无聊又手段低劣的一群人。

    不过是些小把戏小魔咒,怎么会有真枪实弹来得更伤人?最可怕的咒语我早就见识过了,美丽得像烟花。

    所以我下午上完课后简单干掉小瓶药剂,便继续我在斯内普教授那儿的工作了。其实上学期期末结束后这儿的兼职本应停止来着,我以为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当时就忘了跟教授提,结果现在他好像还是觉得我应该在他手下继续打杂,在上魔药课点评我们那桌人的成果时就顺口很自然地扔给我一堆晚上工作的注意事项来,弄得我一脸懵,还不敢顶着他有些不乐意的神情勇敢说不。现在也只好继续。不过想到上学期期末的时候自己的魔药学小测成绩着实有了起色,以后也方便借光,我的疑惑和尴尬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未来半个月的工作都是清点整理药剂和配方原材料,新学期的订单到了货,之前的势必要重新整理一遍,有了潘西和我斯内普教授乐得清闲——对了,潘西·帕金森在院长的面子下被罚的那一个月劳动服务,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进展到尾声了,她干得就是这个活计。

    我说呢,怎么开学马上一个月了,这些东西到现在还在库房和教室后方的储物柜外面堆得满满当当。真是会偷懒啊。

    不过现在我回来了,教授不可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不得不跟着我一块忙碌。我手脚勤快,她也不敢太怠慢。斯内普教授似乎不相信我们能和睦相处,只要她来按时做劳动服务,加入我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在不远处坐着,或办公或喝茶。这点我还是很感激的。我不确定教授如果不在潘西会怎么闹事,然后反泼脏水给我。

    我来的时候三间教室里都空无一人,斯莱特林院长办公室门户紧闭,我这才想起今天并不是潘西来的日子,打从心里松了口气,挽起袖子便开始整理。我本就怕冷,上午淋水后感冒,又穿得更厚实些,来回搬箱子倒腾药品,上下爬脚手架取物,没过多久便浑身发热。我脱下羊绒大衣,过了一阵子还是热得出汗,又解开校服袍子放到一边。在教室里翻箱倒柜爬上爬下真的没觉得有什么,可抱着空箱子出门到仓库,换了极度干燥阴凉的环境,我便从开仓库门一直打着寒颤到锁门退了出来。

    我抱着双臂,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在走廊小跑着,眼见离教室不远,又加快速度,而从走廊尽头的方向远远走来的人影也好像加快了些脚步,在他身后,漆黑的尽头微弱的光源传来冰冷的呵斥:“蠢货,快去快回,别在那里浪费时间!”

    我听到斯内普教授熟悉的声音脑袋再昏昏沉沉也醒了,整个人都仿佛被拎起来,高声回答:“是,教授!”

    “是,教授。”

    而与我异口同声回答的那个人声音也相当熟悉,他顿了顿,不客气地喊道:“他在跟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我愣了一下,吐吐舌,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教授嫌弃我在仓库呆的时间太长了……仔细想想也是哦,他根本就没从办公室里出来过,怎么会对我的工作胡乱发表不满呢?教授不是这样的人。是我脑子晕成了浆糊。

    “噢,对,抱歉……阿嚏!”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抱歉。”

    德拉科的身形挣脱阴影向我走来,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照应下显得惨白没有生气,唯有灰蓝色的金鱼眼灵动地转着,打量着我,配着紧蹙的眉,才看起来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这个……(You f...)”

    唇齿咬合,他发出了一个很重的清辅音,却没了下文。这个口型维持了两三秒,我都开始猜测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又开了口,了却我一桩麻烦。

    “发烧就多穿点。”

    他说得轻而快,如果不是我们离得不远,我可能会怀疑自己听错了。

    “浇你一身水的人就是看准了你体质差屁事多才巴巴地想看你病倒,你还真是不负众望。呵,也是,脑子里本来就有水,多来点也没什么,礼多人不怪。”

    但他又来了一句这个,我就是知道我确实没听错。

    我木然地点点头,应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去,与他渐渐缩短距离。本以为他要离开这里,所以即便面对面到零距离我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和动作,只当一如之前那样,在学校擦身而过当做互不相干,不去招惹。

    然而他同时和我停在我整理的那间教室的门口,我们两个人肩并着肩,紧挨着,挤在仅有一人半左右富余宽窄的门口,差一丁点就被彼此的身体推挤到门框上。

    我侧过脸望着他,愣了一下。他也垂眸看向我。

    我识趣地向后退了两步,冲他朝门内的方向大方地抬一抬手,嘴角摆出礼貌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动作,头部随着我转了几度,看了我一眼,又转了回来,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我紧跟其后走进教室,走到教室最后的储物柜前,见他正皱着眉上下打量没有整理完全的柜子,我心下了然:“你要取什么,我拿给你。”

    他没有说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疑惑地看向他。今天我们的交往还算和和气气,按照他的脾气逮着机会使唤别人应该当仁不让,何况这也算我分内工作。

    我捂住口鼻打喷嚏的时候他瞥了我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出来:“标准成分,月长石粉和嚏根草精华糖浆。”

    “缓和剂?”

    他眨眨眼:“你……你怎么知道?”

    “塞德生日的时候送我的《魔药之书》上有写,用于平息和舒缓烦躁焦虑的情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一边扒拉着,一边回头,好奇地问,“你配这个干什么?这不是五年级才会学到的吗?”

    他闻言忽然变了脸,抬高声调,很不耐烦地反问道:“关你什么事?!赶紧拿给我,教授在等。”

    这个人真的是……我才觉得今天的交往挺正常挺和气来着。我撇撇嘴,嘟囔着将东西找出来一样样放到地上:“好奇还不行么,觉得你厉害也不行么?缓和剂好像超级难,我记得普等巫测的热门考点。”

    “天天嚷嚷着要退学的人还记这么多真是辛苦你了。”

    ……我什么时候嚷嚷着天天要退学了?不对——他是怎么知道的?

    “谁说我要退学了?我知道有很多‘动机不纯的人’等着看我笑话,well……我得告诉他们人生总不能顺遂人意。”我将个别字句咬得很重,不慌不忙地回敬,从用词到口吻都让人挑不出错。

    德拉科的唇抿了起来。

    其实正相反,当我意识到退学这条在我焦躁和神经质的时候胡乱提出的路根本走不通,我又想到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想要尽快脱离这里,不给周围人添麻烦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尽快毕业,比如跳级。我这个大胆的想法说出来怕吓到他,毕竟我的目标是明年直接跳到四年级,我坚信以我的才能可以办得到,只不过会遇到成倍的困难,不过这些都是他无法想象的,我也不愿意和别人透露。目前也只有塞德知道。他就被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相当支持我。觉得我又脑子灵光又够努力,希望很大。

    他当然不知道我的背后用意。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好像有些得意大了,我又开始打起喷嚏来。

    斯内普教授又开始不耐烦地隔着小半条走廊吼德拉科的名字,吼他迟缓懒惰。德拉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应声得很快,不等我将药称量好便夺过我手中的瓶盖,连带三个瓶子一并抱走。

    “拿来吧你,笨手笨脚的慢死了……马上来!马上!”

    他白了我一眼,又忙不迭仰脖高声应答教授,等到我这里,又恢复成面对同学时无法无天又冷淡的模样。

    “真是够了!”他低声抱怨着,可抬眼看向我时,在我以为他要开始挥舞着满身的刺扎人的时候,他又闭上了嘴。

    他不光闭上了嘴,还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从鼻孔里气呼呼地溜出来,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竟然什么也没说,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看那样子还带着点火气。

    我注视着他衣袂飘飘的背影,只觉得自己也是顶着风被吹的那个,打了个寒噤,迅速将校服袍子和大衣套好,木然地摇摇头,不再理会闲杂人等,继续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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