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周遭学生们对我的议论在不知不觉中平息了许多,就连平日里总是找我和苏珊麻烦的斯莱特林也很少再做那么严重的恶作剧了,至少,我再没被爆开的水龙头淋了一身水。我始终像塞德说得那样做自己,尽量不去在乎别人的眼光,至于一些指指点点的言论,只要不是太过分,多多少少我都可以当做没听见,我都可以忍,当然现在少了,更好。
——只要不是太过分。
“就是她吗?也没有多好看,就会装可怜吧。”
最近我对这样的指指点点已经见怪不怪了。秋·张不知道和塞德闹了多久,两个人一会甜甜腻腻地走在一起,一会冷着张脸皮谁也不搭理谁,特别是秋,将少女心性诠释得淋漓尽致,我不是第一次看见塞德里克想要主动向她示好却被她完全无视掉,跟着其他拉文克劳的男男女女离开礼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有好多次在走廊与她相遇,我朝她笑着打招呼,或者想要去询问这对情侣的近况是否缓和,都被她客气而疏离的表面寒暄挡了下来,毫无成果。
我也问过塞德,他总是含糊其辞,很快便将话题转移开来,跟我探讨起寄养问题的细节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家都会同意将我寄养在迪戈里夫妇家照顾,我的学籍也会跟迪戈里家族的记录绑定在一起。不过其他长辈,比如斯普劳特教授,在必要也非常乐意将我接过去,或者给迪戈里家提供帮助。迪戈里先生考虑到我的家人才刚刚过世,心态不稳,决定保留我原来的姓氏,只作为监护人接手我在麻瓜世界暂存在律师手里的信托,以及霍格沃兹这边的相关事项。不过从法定角度上来说,一旦三月前校方上报魔法部,众人达成一致,最早三个月,最迟五个月,正式批文就能下达,塞德与我就是法律上的兄弟姐妹了。
不过现在也只有那些大人们,和我们两个小孩子知道这件事,唐克斯虽然嘴快,但也无处去说。塞德和我都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尘埃落定之前不管是谁都不能说,以免周遭黑巫师们的耳目得到消息,转而对我们这好不容易重新组建的家庭下手,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我心中女性的第六感隐隐约约将我们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变化串在一起,变成不可思议的模样。
“秋不会……在生我的气吧?”
与我并肩下楼的塞德扶住楼梯扶手,猛地扭头看向我,瞳仁在浅棕色的眸中跳动。
“怎么可能,”他动动喉结,嘴角缓缓上扬,抿着嘴笑了一下,又把头扭了回来,继续下楼,“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为什么她都不搭理我,身边的同学还对我指指点点的?她……她也不搭理你不是吗,茶室里的幽灵夫人们都在说那对甜腻的小情人儿最近都不来了。”
“我们感情挺好的,才没有吵架,你还是个孩子,别乱八卦我们的关系,也别胡思乱想。”他步伐越来越快,头也不回,几乎是一路小跑下楼。
我急了,也小跑着跟上,在他身边不依不饶:“我没胡思乱想,大家都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其实我早知道了,上个月我住院,同学探病的时候就有跟我说过你们在冷战,我以为只是情侣间普通的小打小闹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是我害你们……”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没人影响。”
他转过身,将我堵在楼梯口,连带我的话也一并堵住。他的音量不大,音调也压得很低,一双透亮的浅棕色眼睛不时地越过我头顶,在周围的来人身上瞟来瞟去,十分顾忌。
我愣住,意识到走廊里人来人往,尽管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十分顾及我,我心里愧疚更甚,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们……”
“我知道。”
“我也没有无端介入的意思,真的没有!我不是那种……那种女孩,你们两个我都喜欢,”我生怕连他也跟着误会,听着他过分平静的语句,急忙抬起头解释道,“我祖母那边的四个堂兄都没你对我好,他们跟我不常联系——对了,你把那件事告诉她吧,那样她就不会误会我们了,然后我们再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等到大家都知道的时候就没人会嚼舌头了。最近我周围发生的事太多了,你确实不应该跟我过分接触。”
我说得真心诚意,因为在那一刻我也确实明白了当时哈利消除对我的误会,心如明镜一般却为什么还是要故作排斥,有时候对别人好不一定要真的去靠近,去关心。
塞德好像也听懂我什么意思了,他微微扬起下颌,眼中流露出一丝了然。他勾起嘴角,弧度却并没那么喜人。
“你很善解人意,谢丽尔,这些我也想到了,也跟她秘密地谈过了,她知道再等等看会收到那份文件,她知道我心里只有她,她还知道你心里那个人不是我——她一直都知道,结果你看到了,我并不觉得有用,”他叹了口气,双肩无力地颓唐下来,“她只是纯粹嫉妒我身边有其他亲近信赖的女孩子,朋友不行,任何关系都不行。”
这下我也没辙了。不瞒他说,我很惊讶,非常惊讶,我完全不能理解她的逻辑。她就想把塞德锁在她的眼皮底下一辈子吗,他周围那么多崇拜的女孩,关系好的女性朋友,还有并肩作战的球队女性队友……霍格沃兹又不是男校,要真的那么较真来算,塞德如今可是霍格沃兹的英雄,她岂不是分分钟会被气死?
塞德憔悴的神态已经证明了我的猜想也不全是天马行空。
“所以你不用道歉,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她……她总是那样,要说起来其实是我连累你了,我清楚她身边几个好姐妹怎么评价你的,我很抱歉。你明明什么也没做。”
我皱起眉。没想到秋和他的恋爱也可以让他这么累。他不应该这么累。明明他已经快要把女朋友宠上天了,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头一次,我对那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大众情人有了一些小小的意见。她爱上了一个英雄,也幸福地成为了那个英雄眼里唯一的珍宝,但她可能还不明白那个英雄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英雄,我甚至担心如果有一天塞德要为了大局做出勇敢的英雄壮举时,秋会不会充满理解地站在他身后做坚强的后盾……
可无论如何,不管我如何想的,当下我还是得全力尊重塞德的想法,努力摇头,让他不要放在心上,重点去修复他们的关系:“没关系,我们……我们……我们之后有事再继续聊吧!关于那只蛋,我会帮你想的,我们分头想办法,回见,回见,塞……迪戈里!”
“谢丽尔,等等,你听我说……”
不等他再解释什么,我用我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去。解释的话秋比我更需要,我还是能躲一阵就躲一阵吧。塞德一家帮了我这么多,这是我能做到的最起码的事了,我总不可能为了避嫌转到布斯巴顿去,那才是心里有鬼又没面子。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并且我也想着只要外面那些人别说得太过分,我就连带那些议论我身世凄惨的份儿一并忍了。
但是总有些高年级女孩偏偏要将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讽刺我以装可怜见长,实际也没那么好看的女孩玛丽埃塔,我和她并不熟,只知道她在拉文克劳算是左右逢源,和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两边都能说上话。不知道她对我的看法是受她的好朋友秋的影响多些还是受斯莱特林的高年级女生影响多些,如果她到此为止,我还没有那么生气。可她偏偏要来对我的衣着打扮挑挑拣拣,特别是我身上的校服袍子很有意见。当她拦住在走廊上的我上下打量,说些酸话后还不过瘾,便翘着兰花指捏起我破了个小洞的袖口,尖声尖气地发表评论。
“瞧你,校服都破了,又不是家里没钱买不起新衣服,干嘛打扮得这么寒酸呢?你应该让你妈妈给你买更好更贵的袍子,最好带你去亲自定制……哦等等——”她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一副无辜可人的模样,娇滴滴地噙着惋惜的笑,“对不起哦。”
我收紧拳头,努力咬牙克制的情绪终于决堤失控。
我的校服在对角巷那一天被各种咒语和坠落的砖石弄出了有点参差不齐的尾边,袖口还有被爆炸咒燎过的焦痕,确实比饱受有钱人家嘲讽的韦斯莱们穿的二手校服还要更陈旧些。可这件衣服是我祖母带我去买的!在摩金夫人店里,她看摩金夫人用的尺子和麻瓜们用得不一样,于是也好奇地上手帮我量尺寸试试看。两个熟稔于缝制的老裁缝见面一拍即合,讨论得热络,不时摩挲着我领口的衣料的模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还有我的姑姑,她就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活活炸死的!她挡在我身前,将我和强力爆炸咒隔绝开,自己变成一滩血点子、肉沫子,一滴一滴,一团一团糊在我的脸上,衣襟上,袖子上……
一件衣服我当然买得起,但那又怎么样?有钱又怎么样,能用钱买到的,都不是真正珍贵的东西。就算我穿得再好看,也不会再有人帮我送进洗衣机里洗好再叠规整了,姑姑的血和肉都印染在每一寸每一缕纤维上,她,他们,都再也回不来了……我宁愿穿着二手还不如的袍子,也不想彻底舍弃她们身上一丝一毫的气息。
她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
热泪顺眼角潸然而下,灼烧着我的面庞。我狠狠横了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再说一遍。”
她面无表情,用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你凶什么……啊!”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我猛地推到墙边上,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力气,竟然能推动一个高我一个头的高年级女生,而且当着走廊里那么多人的面,用魔杖抵住她的喉咙,吼得声嘶力竭、涕泗横流:“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那一瞬间我望着她那张残存轻蔑的脸,恐惧在她眼里飞快滋长,脑海里涌出很多恶毒的咒语,很多这些天来听到过的刻薄的评价,所有的忍耐都像洪水猛兽似的叫嚣着要我给她好看,即使我还没有念出咒语,我的魔杖四周也已经有银白色的魔法雾袅袅徘徊开来了。
“你……你干什么!这里可是学校!你你你你敢怎么样……”
“我……”
“咣当”!沉重的一声巨响,有什么重物从天而降,擦着我和玛丽埃塔的肩膀直直坠落到地上,玛丽埃塔一声尖叫,迅速抱住被砸中的右脚,我这才从刚刚情绪的滔天大浪中醒来,连连后退两步,收回魔杖,低头一瞧。
那重物是一本枣红色硬底封皮的精装书,书名用哥特式花体写的《炼金术之书》,一个大字。
“哎呦,你们闪得挺快啊!哈哈哈哈哈!”
“你神经病啊,会砸死人的!”
我听着玛丽埃塔的失声怒骂,随着她心有余悸地往头顶上瞧,二楼,德拉科正双手扶着栏杆探头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咧开嘴讥笑出声,且笑声洪亮,光听着就知道他有多么幸灾乐祸。
“这么容易就死人还要魔咒干什么?砸不死人的,胆小鬼。我本来想让你们都闭嘴的,怎么样了?结果不还是麻雀一样有精神。”他撇撇嘴,换了个站姿,单手搭在栏杆上,全然不以为意。
“我们女生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上你的课去!”
他闻言,淡金色的眉蹙成一团,眼睛冷冷扫过她,借着俯视的姿态,即使面对高他一年级的前辈气势也一如既往地凌厉:“走廊禁止聚众斗殴和大声喧哗,该不会你们一个个的都觉得跟自家学院的级长关系好就可以不用扣分了吧,这又不是你们两个家里的后花园,别摆出一副对我呼来喝去的模样,我只是不小心手滑,书掉了,没砸到人,真是万幸啊,还好你们一个两个地闪得比兔子还快。”
玛丽埃塔气得跺脚,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面对着从眉眼到姿态都诠释着什么叫“在规则中兴风作浪”的德拉科,我还看到他跟身旁的高尔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同时露出诡异的微笑。
“你们都给我站在这儿等着,别动,麦格教授在对面办公室很快就来,她一定听得特别,特别清楚。”他目送高尔离开,噙着恶劣的微笑,将两个“特别”说得感情充沛。
我心里瞬间凉了。我为学院挣了那么多分数,没想到也有丢脸扣分的一天。
麦格教授赶来得很及时,她又是极为公正的人,从不偏袒任何一方,现在又有斯莱特林的学生们在一旁斩钉截铁地声称是见证人,一个个都瞧我们两个人各有各的错,最后她不得不给玛丽埃塔扣了三十分,给我扣五十分,还额外再罚我们留堂两星期抄作业。
我对此没有丝毫异议,我也不敢有异议。我确实是先动手的那一个,如果没有德拉科“不小心手滑”,那个咒语发出去了,我可能就得被关禁闭了。我知道是我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临走前,麦格教授没有理会周遭的唏嘘声,也没有过多苛责玛丽埃塔引起这件事的责任,和她那十分不负责任的言语,她唯独在我面前停留了好几秒,只是看着我,用金棕色的写满深深失望的眼睛看着我,微微摇头。
在那一瞬间我积压的情绪再次翻涌上心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哭了。
眼见周遭看戏的人都散了,麦格教授也走远了,我也不用再继续压抑,几乎是用狂奔的,我逃到废弃的盥洗室里,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扶着洗手盆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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