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拉布齐这个臭小子……我真是看见他这张脸就来气。
老拉布齐早在我进霍格沃兹前一年就毕业了,但在我上学那会格兰芬多塔楼仍然流传着他的传说,一个英俊潇洒的情场高手。因此刚开始我对小拉布齐不抱什么希望,觉得到最后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只要能在学业上做好了,别像他爸那样差点毕不了业,我就谢天谢地了。可没想到这个来到赫奇帕奇学院的小拉布齐倒没我想象中那样难以管教,除了这次闹出这样的大事之外,平时也没太给我添堵。所以我也就疏忽了,疏忽他可能也会在男女关系上欠缺考量。
反倒是他身边其他几个四年级生,还“朋友”?先学会做个人吧!
我第一反应就想拖拉布齐去校长办公室办理退学,然后再轮到把那几个大嘴巴的男生强制退学,真的,退学吧,大家都退学算了,别念了,这一届四年级都是些什么人啊!那破帽子都招了些什么人进赫奇帕奇!格兰芬多创始人的遗物凭什么给别的院分学生,给斯莱特林分的学生,给我们学院分的学生,确定都没有它自己的主观感情色彩?说是赫尔加·赫奇帕奇夫人有教无类,值得钦佩,那也不能真的什么学生都往我这儿塞啊!
我一直都对我的学生一视同仁,我觉得只要教师努力,其实没有天生的坏孩子。我知道我现在的心态很不好,这不是一个好院长该有的心态。但我今天真的对我教的学生太失望了,我从没对孩子们这么失望过。而且这种失望不是一句孩子还小不懂事就盖过去的。
一反平日好脾气的我把周围的师生吓得不轻,就连好友纳威都不敢拦我,他的勇气在我的怒视下最后变成了主动开门解咒送我们离开的恭顺。我们先去探望了在医务室的女生们,皮肉伤只是一个魔咒的事,但她们的情绪就得靠药物控制了。瑞弗拉喝下缓和剂,没那么焦虑崩溃了,但一直没停下哭泣过。我理解她,在众人的冷眼下只要是个女孩子自尊心都会受不了。
见到拉布齐也随我们一同来了,她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眼圈含泪,可听见周围女孩的唏嘘声,望着她们不善的眼神,张开的双臂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她没有走上前顺遂心意去抱住自己的男孩。而她的男孩亦是不能。
我本想让他们两个人独处片刻,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一定都很担心彼此,该互诉衷肠,不过照这个情形看来也只是徒增尴尬而已。于是我支开拉布齐,让纳威带着他去找那几个与他斗殴的男孩好好谈谈话。有纳威代劳真的太好了,因为如果是我,现在看到那些任性妄为的毛头小子,只想下几个咒语好好让他们尝尝苦头。
我挂好病床前的帘子,顺手悄悄地施咒,隔离开周围与我身边的大片空间,这才在瑞弗拉身边坐下。我当然不是想要为她递纸巾,或者劝她看开,这事已经看不开了,我只是想让她明白我上次跟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懂什么是男孩子什么是男人了吗?”
她抽噎着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想说拉布齐是个好男孩?可他身边的男孩子不是,同理你身边那些将这件事抖出去的女孩子也并不是多好的女孩,他们为了自己的口舌之快,不顾同伴和整个学院的名声,他们和你们都一样,是破坏规则的不安定者,这很不好,非常不好,”我换了个坐姿,“我比任何院长都严格要求你们遵守规则——甚至超过了前任院长斯普劳特教授,赫奇帕奇受到我所定的规则限制,比起其他三个学院的学生而言丧失了很多自由,所以很多孩子心里会产生更强烈的抵触,我理解。但你要知道,拥有更多的自由和权利并不是好事,规则之外意味着更多危险和不稳定因素,所以我要把圈子缩得小小的,把你们保护得好好的,因为只要超出了规则,即使身为院长,我也不能保护你们了。你能明白吗?”
她默默地听我所说的话,不知不觉中停止哭泣,目露绝望:“您是说就连您也没办法了吗?”
“流言都已经传出去了,你觉得还有办法吗?要是有办法,我也不会最一开始就再三声明要慎重。”
“对不起,教授。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谁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们陷入难熬的沉默,女孩满脸泪痕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
我犹豫了,忽然有些不忍心。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要求还是一样的,上次你的男朋友做到了,这次该你了,”我起身,退到帘子门口,一字一句地叮嘱道,“什么都不许说,明白吗?”
在她愣愣地点头,不明所以的时候,我已经解开咒语,拉开帘子离开了。
……
……
当晚麦格校长结束在圣芒戈的治疗,返校之后,果不其然托纳威叫我去校长办公室找她。
“我一返校就听说今天发生了大事,为了这件事,法拉教授刚刚也来找过我,因为有趣就有趣在,现在除了你们这些教师,学生们都不记得有这一回事,”她照例为来客准备好一整盒待拆封的糖耗子还有巧克力蛙,完好以暇,只是今天面对我时脸上少了往日的笑意,“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很清楚吧。”
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在她对面坐下。
没什么好狡辩的了,我又能怎么狡辩呢?
“你就不打算解释几句吗?”没想到我什么也不说,校长反而更生气,她重重搁下茶壶,双手交叠,抬高音调来彰显压迫感,“朝一千多个人同时精准施咒,就连我这个快一百岁的老家伙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量力而行,你说干就干,这是要做什么,恩?我,弗立维教授,格兰杰女士,波特先生……那么多人多年以来精心替你隐瞒筹划所得到的安逸现状,就是让你拿这样的小事来冒险撼动的吗?”
我十分为难,当即反驳道:“这不是小事,教授!这关系到学校还有学生们的名声和尊严啊!”
“每次你都这么说!已经第几次了?什么禁林区大片被学生烧毁的珍稀树木药草重现生机,普等巫测考试的大型舞弊丑闻在第二天竟然没有上报,失踪的孩子又重新返校……这回又给我来个群体失忆,你可真是霍格沃兹的守护神,孩子们的仙女教母啊我的好姑娘,你干脆把所有人都接到岛上共欢乐算了!”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我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向来脾气直率的麦格校长已经气到开始绵里藏针地讽刺我了。
我有些心虚,声音越说越小:“本……来事情就是赫奇帕奇挑起来的,理应我这个院长承担责任,我没教育好他们,是我的错。他们承担不了身败名裂的后果,特别是女孩,她们以后就完了……”
当我说到女孩子,校长阴沉的脸色才有所缓和。就像禁林事件,像舞弊事件,像之前的每一次事件一样,到了最后,校长还是与我想到了一起,因为所有人放在最优先最心尖上的还是学生。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生我的闷气。
“的确是你的错,但并非在于教导失职,众所周知你和隆巴顿教授是霍格沃兹最勤勉负责的教师,休得比别人少,干得比别人多,你错在解决问题的方式上。蕾妮斯梅·瑞弗拉和小杰瑞·拉布齐在昨晚发生的事本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但你偏偏要照规矩下狠手,惩罚得那么重,就算那些孩子不往这种事上联想那也困难吧。”
我愣了一下。
“你是说我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果断地摇头否决,“这不可能,他们犯了错就该受罚,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而且您以前不是也偏向于给格兰芬多扣更多的分数以儆效尤吗?赫奇帕奇……我平时对他们太宽容了,所以唯独在制度上我绝不手软。”
她认真地望着我,我也认真地回望着她。
过了几秒,她主动停下对视,摘掉虎纹边圆眼镜,用枯槁的手揉了揉眼。不知道是否和持续的治疗有关,她的叹息听起来十分疲惫,令人甚至听不出来她此刻还带着脾气。不过我更倾向于她已经对我消气了。她一直都觉得我和她很像——不是说性格相像,而是经历。因着这一份走过类似前路的体谅和对学生的垂怜,即便我不是一个格兰芬多也完全不具备格兰芬多的一往无前和骑士精神,相比除了优秀的三人组外的其他人,她还是会更照顾我一些,特别是我多年后重回霍格沃兹的时候。
“你哪里都好,谢丽尔,哪里都好:聪明,正直,诚实,勤劳,谦逊,谨慎,温柔……你的优点我可以说上一整天,可那里偏偏没有变通,你简直是个死脑筋,”一声叹息后又是一声叹息,“你怎么会认为达成目的的方法只有迎面解决这一条呢?斯普劳特教授和我以为让你承担更多的责任能让你自己在实践中渐渐克服这一点,看来这三年多你的长进不大。你这样我没办法放心让你接任副校长,众所周知副校长的工作远比校长要繁重得多,也困难得多,你不光要学会换一种思路解决问题,还要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着走在灰色地带甚至——”
下垂的金棕色眼睛看向我,她薄薄的唇颤动着,她苍老的声音颤动着,连带脖颈与脸颊松弛的皮肉也在颤动。
“颠倒黑白。”
我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咣当一声碎裂掉了,一时间无法做出应答。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校长室的,我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复杂,我知道当人身处一定的位置就会遇到不一样的选择,像邓布利多教授,像麦格教授,尤其如此,拥有的力量越强,掌控的权力越多,越容易失去一些东西。我见多了,而且我也失去过不少。
从来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包括什么副校长不副校长的,甚至是院长,甚至是……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我又没想要拥有那么多。
人总要为了得到更好的东西付出巨大的代价。可我真的不想再付出了。
“庭中散步?好情趣。我想校长和你的谈话一定很让人心情愉悦。”
我循声望去,城堡外的回廊,法拉教授从几位拿着书本答疑的斯莱特林高年级身边走开,正笑吟吟地望着我,夜色之下翡翠般的绿眼睛格外美丽。
“老实说,正因为不愉悦我才想散散心。”
“噢,从什么时候起校长不再偏袒你了?这可真意外。”她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很快就恢复了笑意,“不过也情有可原,学生出了这种闹剧跟院长也脱不了干系,我们都知道表面功夫和真正的本事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我不会为自己开脱,但你也没必要落井下石,我根本构不成你的威胁,而且也无意当什么副校长。当时开会你也在场,我支持斯拉格霍恩教授,也表明了态度,等你顺利升任斯莱特林院长之后我们之间还有很多要交流和合力工作的地方。与其跟我说这些,不如想想如何在校长和副校长那里添一把火,让斯拉格霍恩教授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得到他应有的地位和尊重,顺便完成你我的意愿一石三鸟。”
听到我强调的“顺便”,她眯起眼,借着身高优势低头审视我,缓缓敛去笑。
“你的态度根本不重要,我也不需要你对斯莱特林的人给予的所谓‘支持’,因为你本来就不配得到那个位置,就凭你?年纪轻轻口气不小,我承认你的确是个出色的天文学家,但你远远没那个能力插手学校的事,瞧啊,你连几个蠢笨的孩子都管不了,没有一个院长处理问题像你这么糟糕,就连斯普劳特那个糟老太婆都没蠢成这样。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竟然可以平静收场,但我总会知道的,你不可能仗着校长副校长还有大多数教授都站在你这边就继续这么嚣张。”
“我什么时候嚣张过,还有,请你不要将个人意见加诸到长辈的身上。”我有些生气了,我今天的火气还没消呢,平时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她不该这时候来拿这件事刺激我。
“你当年出庭作证,差点让我舅舅一家都进阿兹卡班,而他们只不过是逼迫了马尔福家做了几件事而已,你知道的,没有亲手沾染过鲜血,总是好逃脱干系的,就像马尔福家和诺特家。卢修斯·马尔福那个翻脸不认人的老不死的关上几辈子都不多,竟然还趁机拉别人下水……要不是我表哥和我母亲留了一手,别说我舅舅他们了,就连我家的名声也要受牵连……”
“那是老马尔福阁下捧高踩低,出卖别人来自证清白,我只是说事实而已,德拉科·马尔福和纳西莎·布莱克·马尔福确实无罪。”
她冷笑着摇头:“卢修斯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为马尔福家当了证人,明摆着就要送和他们家对立的人去往死路,可谁比谁干净到哪里去,怎么你就这么这么有能耐油嘴滑舌搬弄是非?你这么行就滚回你在伊斯灵顿一个人都没有的家,关起门认真做研究,谁也碍不着谁的事,多好——可偏偏你要来站队,插手法庭的事,又开始插手学校的事,就好像只要你想,你可以得到一切似的,凭什么?就因为你有能力又在魔法界有威望?休想!这世界上有能力有威望的人不止你一个。麦格走了下一个就是弗立维,等到护着你的人都不在了,早晚我要将你从霍格沃兹赶出去,和你那张惹人厌的脸说再见!”
紧张的气氛迅速蔓延,一如我心中尚未熄灭的怒火。
我知道法拉教授一直对我抱持偏见,我以为是人与人之间磁场不合或类似的东西,就像有相当一部分人瞧不起我这样一个彻头彻尾赫奇帕奇性格的人,没想到她竟然还怀揣着上一辈人的恩怨。可马尔福和他母亲确实只是从犯,罪行没有严重到进阿兹卡班的程度,而我如果想要帮他,就必须连带卢修斯·马尔福一起帮,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因为一口泉眼枯竭了就离开一座小村庄吗?我怎么会想到卢修斯即便到了那种境地也本性难移,不加收敛?这怎么也能算我一笔呢!
也就是在那一刻,仿佛醍醐灌顶,校长的话再次回荡在我的脑海。我好像终于能体会一点点她的想法了。
临走前那种复杂的情绪卷土重来,不过这次,我再也不怕了。
“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我们本可以继续相安无事做很好的同事。”我后退了一步,试探道。
“这几年和你的相安无事让我无比难受,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我只能说你最好记住你现在的自信,法拉教授,”我点点头,心里大概清楚了以后该怎么做,也有样学样皮笑肉不笑地回敬她,“这就算从现在开始宣战了,希望你准备好一直驻扎在魔药学教授这个岗位,因为只要有我在一天,我绝不会眼看着斯拉格霍恩教授放手将他好不容易扶入正轨的斯莱特林学院交给你,我绝不会让他这么做。”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随后将高跟鞋在石子路上踩得咚咚响,甩开衣袍大步离开了。
眼见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我才松了一口气,强撑精悍的气场实在很累,我这两天已经精悍暴躁很长时间了,我需要恢复到原来的谢丽尔·达灵。我驼着背,颓唐地转身,被身后漆黑高大的人影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远远向我奔来的塞德。
“你吓死我了……离那么远做什么,我都快看不清你了。”
“抱歉,我看你们在谈正经事就想着暂时不要打扰你们。她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停下脚步,任由他为我披上他特地拿来的斗篷,生怕我又随手脱下,还打了个死结,好像我这个躯壳会觉得冷一样,我不热就很庆幸了。
我有些无奈,而他不提还好,提了我又开始生气:“我想这个小贱人刚刚跟我树敌了。”
他抬起脸,近在咫尺的面容泛着透明质感,一五一十显示出他内心的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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