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亲爱的,别着急:还不走,做什么

    得知我专门写了一篇六页纸的论文论述为什么自己那篇四页纸的论文值得这个O,好多一年级生路过我座位前都翻白眼瞧我,估计是觉得我作得慌。我生平头一次这样执着争取,认为自己优秀到无可挑剔,也给我带来了一定的心理负担。不过换个角度思考,我总算是体会到赫敏平时的心情了——她就很支持我,觉得我这么做是应该的。

    我被她鼓舞,吃过晚饭后给最后一页收了尾,便将两份论文装订起来,准备重新交与斯内普教授。果不其然他门上的咒语还在,也依旧对我的呼喊爱答不理,于是我索性将论文顺着不被防护咒庇护着的门缝塞了进去,拂去灰尘扬长而去。我猜他一定会看的,尽管不一定会给我改分数,他也会看的,他对这种格兰杰式的自信和力争上游敏感度相当之高,绝对会忍不住翻看我那份六页纸的解释。只能说我尽力后看上帝的安排了吧。

    从地牢往楼上走的时候,好死不死偏偏碰到了布雷斯·扎比尼和德拉科,他们两个肩并着肩不知道小声讨论着什么满脸都在放光,倒显得身后潘西有点惨,她一个人抱着三本厚厚的砖头书吃力地上楼,那砖头书我再熟悉不过了,是厚度更胜于《妖怪们的妖怪书》的天文学教材,由于五年的必修课程都汇聚在这一本中不分册,所以厚度和重量十分感人。我忍不住借着台阶的高度差俯视着潘西,在转弯时给予她一个怜悯的眼神。

    可能是我在拐角停留的时间过长,灰蓝色的眼迅速锁定了我,等我意识到自己正被什么人盯着看的时候,与他目光相接,这才明白他早就注意到了我,扎比尼也是如此,后者的目光高傲十足,像是那些有钱人在宴会上睥睨酒侍和仆从。

    我的脑门开始冒虚汗,迈着小碎步迅速爬楼,不予理睬。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辛尼斯塔教授一直跟我维持着超出师生的友好关系,特别在我之前因为和玛丽埃塔在走廊里发生争执而被罚劳动服务的那段日子,麦格教授将我交给她来管教,我出色地完成了许多她分配给我的任务,刚开始像整理各种教学图册和学案那样简单,后来,我们就开始一起观星了。我家中虽然有仪器但观星的经验并不多,大都是图好看,或者赶时髦赏月看流星,从没经过系统的训练和学习,辛尼斯塔教授认为我理论知识非常充沛,但唯独观测实践上还欠缺很多,便要求我和她一起完成各种观测任务,做做记录什么的。

    要让我讲理论知识我在行,可是实践……我遇到的难题太大了。更不要说魔法界的很多观星规则和一些星体的名称和麻瓜界的完全不一样,那一个月我的脑袋就像浆糊一样。我能看得出辛尼斯塔教授对此很伤脑筋,这也坚定了我要在这方面多花时间的决心。我向她请求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有工作需要人帮忙,即使我结束了劳动服务,也随时愿意为她效劳。她似乎很意外我愿意在很多学生并不重视的天文学上花时间,笑得很开心,对我渐渐也不再像对其他学生那样带着一股疏离感了。我觉得她正在向她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敞开心扉,而这可不是我夸口,我确实是她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可以在一年级的时候就将很多高等巫测的测试题对答如流。

    于是她放心地将我当成她的助手,私下也教给我许多东西。不过我们多半约在月朗星稀的晚上,这次她在下午找我来,着实令我摸不着头脑。

    谁会想到她找我来是为了让我帮她批改期末试卷的呢?老天!我惊呆了,坐都不敢坐下,这份工作也太责任重大了吧,我不认为我一个一年级生有资格给别人的卷子上勾勾画画的。可教授坚持,分给我的又都是一二三年级的试卷,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了。

    “先把你们本年级的卷子照着标准答案批出来,之后我会复查的,所以认真一些,不要因为他们是你的同学就放水。”

    辛尼斯塔教授坐在长长的办公桌前,递给我红墨水和教师专用的特殊羽毛笔,我坐在桌子侧面,忙不迭起身接过,严肃地点头:“我不会的,教授。”

    她冲我勾起嘴角。

    “那个……标准答案在——”我有些踌躇。

    她努努嘴,深色的眉轻挑:“第一张不就是。”

    第一张?我低下头,愣了。是我的试卷,教授已经批改好了,O,且没有错一处。

    我抬眼,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教授已经开始她手上高年级的试卷批改工作了。我还是不要打扰得好,于是也开始忙了。

    就这样过了一整个下午,教授和我都没有挪过地方,她坐得比我还直,我自然也要打起精神不能懈怠。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批改作业,即便有错我也不敢随便圈出来,得先问过教授,谨慎再谨慎。可当夜幕降临,教授有课要上,我便只能自己按照教授批改过的标准试卷来判断了。这让我十分头疼,生怕自己出错。

    赫敏率先冲进天文教室的时候就看到我这副模样,眉头紧锁,眼角嘴角都是下垂的艰难神色。她愣了一下。

    “谢丽尔,为什么你这副模样?”

    我撇撇嘴,将三年级的试卷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一见到是期末试卷,眼里立刻放出精光,忍不住探出身子往桌前多瞧了几眼:“我多少分,快告诉我,我多少分!”

    “高年级的试卷是教授亲自批的,我……”

    “咳咳——”头顶,讲台上的教授咳嗽了一声,我立刻缩回脖子,只能悄咪咪冲她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她会意,重新在桌前端庄坐好。

    学生陆陆续续在教室里坐满后,最后一排的罗恩为教授关上门——他到底为什么和哈利坐得那么远,辛尼斯塔教授又不是斯内普教授,我实在纳闷。总之,四年级的天文课正式开始后,教授顾不上我,我这才得空悄悄扒拉已经批改完的四年级试卷,帮赫敏去找她的分数。

    其实她远不必那么着急,如果全优生格兰杰都不是O那太阳就要从西边出来了。可她偏偏忐忑,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没想到我这一扒拉,倒发现不少东西来。

    “教、教授,”趁着教授让同学们自主阅读几分钟课本,我起身,拿着两份三年级的试卷去问她,一份是作为标准答案的卢娜·洛夫古德的试卷,这个姑娘很厉害,简直就像把教科书誊抄下来一样,分毫不差,我看了看三年级的试题,并不认为我能答得像她那样滴水不漏。而另一份是我十分厌恶的那位哈珀的,刚入学就找我麻烦的那个斯莱特林三年级,我虽然不想公报私仇,但如果能正大光明地找点茬出来,那也算意外之喜,所以我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如果他的表述和书上定义不同,只表达了大意,那算是对还是错?”

    我悄悄在桌子下朝赫敏比了个O的手势。她冲我笑了一下。

    “低年级生的话就算他对吧,如果是高年级还这样,那就得狠狠扣了,面临各种大考的高年级生是不允许模糊作答的。”

    我皱起眉。算他走运。

    “这样啊,那——”我想了想,又从桌上拿起三四份试卷,“那您是不是疏漏了这一处,既然标准不同也不能放水的话?他们也没有答出书上的原意,您看,不一样的。”

    “恩?我漏掉什么了吗,是谁的卷子?”

    “哈……呃,这几个人的。”

    她看了看赫敏的试卷,又看了看其他几张,皱起眉:“帮我改过来,第四题第五题只要和她写得不一样全部算他们错。是我忘了,对他们太宽厚了,普等巫测可不会这么宽厚。”

    “知道了,教授。”

    我刚坐下,便又听头顶传来她清冷的声线:“你刚刚在翻四年级的卷子?”

    “啊……我……”我心头一紧,望着赫敏,不知所措。

    但好在教授没有追究:“你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人的第四第五题有问题。”

    我忙不迭点头,迅速忙开了。

    教授的讲述继续,我则重新核查四年级试卷中的小疏漏。好在并不多,有很多人这一处已经被教授揪出来了,没有被发现的,比如哈利的试卷上被放过的第四第五题,只是极少数。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哈利的试卷,他的A令我看着都头痛,从开篇第一题就错得离谱:木卫二上覆盖的竟然是——老鼠?!天呐,谁跟他说木卫二上覆盖的是老鼠!好可怕的脑洞!这可是一年级的题,我们刚考完,他怎么还记不住。

    我憋笑憋得好辛苦,才放下他的试卷。

    厄尼错了,纳威错了,达芙妮错了……潘西竟然答对了?厉害啊。

    然后我看到了德拉科·马尔福的名字。他的答案言简意赅每道题都只有一两句话,自然是只答大意的典范。我将四五题的两个对号改成叉,忽然发现这样算起来他已经错了六处,应该掉档到A档才对。于是我毫不迟疑,将E划掉改成A。

    当时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事后包括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因此面对愤怒的德拉科,我仍然把头昂得高高的,毫不退让。

    “是我改的,有何贵干?”

    “你神经病吧!你哪只眼看见我答错了,你凭什么给我改分数?!”

    “请你讲点道理,本来就是你答错了,我特地问过教授的,教授还说了不能纵容高年级生模糊定义,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你当我聋了吗?如果不是你多嘴多舌在课上问那一句,就没有后面这回事了。我看你就是公报私仇,专门针对我找事,”他冷笑一声,并不因为我的解释有丝毫宽心,反而直接将我桌上的书都一袖子拂到地上,双手撑在桌面上,恶狠狠地瞪着我,“我这学期只有这一科得了这么差的分数,你分明存心想让我在同级生里丢脸,在我父亲面前丢脸。”

    “那也许你下次该改掉胡乱意译的毛病,按照书上写的作答,毕竟你又不是不会,对吗?再退一步,你的起点本来就不高,扣起来自然也狠,拿你的好友作比,扎比尼原本就是O,一处没有错,扣完这两处,也还是O,所以听人一句劝,你还是谦虚点好。”我从桌后走出来,一边说一边弯腰去捡书本和冬季星空图册。

    他的脚狠狠踩上我的图册不让我去拿。

    “一个因为一篇四页纸的论文拿了个E就写了篇六页纸的论文解释她足够优秀到可以拿O的女孩,有资格劝我谦虚?还是一个不听人劝坚持己见要无视新仇旧恨跟个老不死的东西去玩命的女孩,有资格劝我谦虚?哈,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他蹲下来,视线与我平齐,勾起讥讽的弧度,一字一句地说,“小、人,你就是个虚伪小人谢丽尔·达灵!你跟我没什么不同,你只是装得多不一样多高尚而已。辛尼斯塔教授真是瞎了眼才会全心全意地培养你,把你看得那么特殊。”

    “教授说我在天文学上有天赋,她欣赏我为什么就是瞎了眼?而且我是这届新生的第一名——”

    “是啊,上学期撞上狗屎运而已。”他继续拿话堵我。

    “我这学期也是第一名!我拿了全科8个O!”

    “噢所以你的六页纸废话终于打动了斯内普教授,感人肺腑啊。”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大可以说出你的成绩来证明你比我强。”

    我知道这句话十分欠揍,我平时不这样的,我从来不是瞧不起别人的人,但可能我最近面对德拉科有点……偏激。

    德拉科瞬间变了脸色。而我有些后悔。

    他足足盯着我看了十几秒,这才缓缓起身,挪开脚,冷冷地俯视着我,说:“你的胆子现在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我低着头,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默默地将图册上的鞋印用袖子蹭了蹭。

    “你为什么如此瞧不起别人的努力呢?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我真不愿意与你在这方面做无谓口舌。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它永远也改变不了,”我抱起书本和图册,抬头望着他,因着刚刚的失言有些歉意,“我没有故意与你作对的意思,真的,我只是就是论事,最近我能感觉出来我的生活过得挺和平的,我没理由反过来招惹你,打破和平。”

    他的肩膀和手臂显得没有那么僵硬了。

    我缓缓站了起来,借着侧身摆书的功夫小声说:“我当然……当然也是希望你好的……你过得不好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你装什么装!”他忽然凌厉起来的嗓音,猝不及防,吓得我一哆嗦,“这么多天你指不定在心里谋杀我多少次了,还摆出一副表面和平的嘴脸。”

    我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他这个一会平静一会激烈的情绪抓不住规律,实在考验心脏,我胆子本来就小,根本经不住这么折腾。我本来以为他发泄完情绪已经缓和了些的……

    我看他这副样子,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其实……最一开始是有在心里——”

    他的眼神倏地变作一把刀,劈头盖脸朝我砍来。

    我连连摆手解释:“没没没没有谋杀那么严重,就抱怨过几次,就几次!”

    他眯起眼,往前走了两步,眼神没有柔和下去的迹象。

    所以我为什么要说实话……我痛苦地闭上眼。

    “接着说啊,你不是很能说吗?”他阴涔涔的话语简直就是变相的威胁,告诉我要说实话。

    “但、但之后,我想到你确实有好意为我着想过,就、就是那个晚上,我就没有在浴室门口被你侮辱的时候那么生气了,”我很没骨气地全招了,“我不知道你出自什么目的要这么做但我感觉到起码你有一瞬间是真的为我好,不然你可以装得睡死过去的,这又不关你的事,我就算凭空消失也没人会算你头上,所以我有感激过你的,真的。我看到了这一点点好的地方然后感激就盖过了生气,祖母以前总跟我说人要永远记得别人给你的好处,至于那些不好的地方,能随着时间忘了就忘了吧,不要活得那么计较,因为害一个人很简单但帮一个人就很难。”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家老太太都给你灌输了什么歪门邪道,”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仙子看中的人怎么脑子都……”

    我急了:“你批评我可以但请不要批评我祖母!”

    他撇撇嘴,不置可否,往后退了两步,坐在身后的书桌上,左脚支起来,踩着桌沿,左臂搭在膝上,大喇喇地毫无形象可言,像极了顽劣的街头少年。他朝我微微扬起下巴,示意我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怎地画风就变成了这样。我站在他面前,双手和衣料做着纠缠,眨巴着眼睛努力思索,反倒像犯错的学生遇见老师服了软吃了瘪——可我没错啊!明明是他上门来找我的茬,我没错啊!邪门了怎么每次我一对上他最后都会变成我落下风我在低处我有话说……

    “再就没有了,”就像是一个诅咒,我因着这奇怪的定律心里想哭,声音也带了委屈巴巴的腔调,“我只是后来又因为想要跟你解释那天晚上找老骷髅的事但被你劈头盖脸挖苦了一通,又开始生气,真的没了,就这些根本谈不上对你打击报复,坦白就坦白。我早就想跟你解释了,我只是想找他问当年的事情,谁知道你都不听……”

    “真的没有了?我可给你机会当面理论了,趁我心情好你想清楚!别到时候再翻脸搞小动作,比如在我成绩上捣鬼、打我的脸。”

    “我都说了我没有报复你,你怎么就不信呢,我从头到尾都在说实话啊!”我觉得心好累,解释不清楚了,“我祖母从小就教育我要诚实,不能故意撒谎骗人。”

    “可我父亲跟我说骗骗人也没什么关系。”

    “你……”我惊得瞪圆了眼,半天说不出一句,“我……”

    他偏过头,挑着眉,理直气壮地看着我,把我气得够呛。分明就是你们家教育有问题还说我祖母灌输了歪门邪道!简直可笑。但我不愿意去妄议别人家的家事,特别是关系到长辈,这太失礼也太“德拉科”,说出来我就跟他一个德行了,所以我闭上了嘴不予评价。

    “等会你刚刚叫他什么?”

    他忽然神情严肃,使我发怔。

    “谁?”

    “我是说你刚刚说本来要跟我解释谁的事?”他瘪起嘴,相当嫌恶地瞥了我一眼,“你叫他老骷髅?!”

    “有什么不对吗?你不也这么叫他的。”

    “老骷髅,老骷髅……”他眯起眼,眸光深沉中还闪过一丝精光,带着更加恶劣的哂笑,“你现在说也来得及,说详细点,我忽然对这件事产生了点兴趣。”

    我点点头,刚想张口,他便又说:“但也别唠唠叨叨太多废话,你嘴里没营养的话太多了。”

    他皱起眉,又恢复到嫌恶的模样。

    我扁扁嘴,再次点头。

    全过程相当长,我已经尽可能言简意赅地来说了,我和潘的对话省略到只剩最后离开岛的那一部分,其余的,包括和影子的我都只说了只言片语而已,唯独没有省略的,是我祖母和他的故事,这段我也不想省略,可能是德拉科刚刚对我祖母的言论产生的轻视令我心中憋了一口气,我就是想要他了解我祖母这样一个传奇的女人背后的故事,了解她的全部,我不想让任何人轻视她。德拉科的表情变幻莫测,刚开始的不以为意变成不耐烦,但接连又出现了恐慌和凝重,还有一些我揣测不到的情绪变化……太多了。

    “……所以我踹了他一脚然后装作很恶毒很刻薄的样子狠狠骂了他一顿,回来之后我嗓子都哑了,喝了好多蜂蜜水……”我简而言之,将那些说辞跟他复述了一遍,见他反射性地皱起眉扫了我一眼,我有些忐忑,“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太过?正相反,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你值得高看一眼,”他竟然难得地勾起唇,露出了一个疑似笑容的弧度,而且是有别于哂笑、冷笑、讥笑、皮笑肉不笑和狂妄大笑的笑容弧度,“还不算太没出息。”

    “……”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也有被他表扬的一天?只不过在这种事情上收到来自德拉科的肯定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这意味着我是真的做得有点过了,以至于让德拉科感到满意……

    “还说你没在我面前装?你现在这个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你在心里觉得我这个人没轻没重还刻薄。”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想!”我连连否认。我只是觉得我做得过了。

    他斜晲着我,过了一会才缓缓收回视线,恢复往日面对我的哂笑:“就算我是这样又怎么样?有谁敢说一个不字,挡我的路?无论如何总比有的人智商没上两位数的强。缺心眼性子直没手段还美其名曰慈悲仁善富有美德,哈,自己弱还找理由挽尊,笑掉大牙,真不要脸。”

    “我们院长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在欢迎信里也这么写的,我现在还记得:‘再次恭喜你成为了最友善、最正派、最……’”

    “所以你们院才出那么多饭桶!净操些没有用的心,做些没有用的事,正经精神半点都不长。”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的照本宣科,那模样让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会显得没有教养,他真的会啐一口表达不屑。

    我刚想反驳,却又听见他说:“记住了,以后让自己吃亏的事不要做!”听到这话时我想要反驳的所有话都瞬间忘得干净了。而当他愤愤地吐出一口颓唐难平的气,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你本来就该这么对他”,我知道我应该因为他的恶劣态度和刻薄嘴脸生气的,但我又再次很没出息地生不起气来。而且我又开始隐约看到了一点点好,就已经等不及海岸线退潮,也顾不得那里禁止通行了。

    我悄悄窥视着他的表情变化,又害怕被他发现,每当他灰蓝色的大眼睛有了动向,我便飞速地垂下眼帘遮挡视线,来掩饰心里的踌躇。

    “你又在心里骂我什么,怎么又开始不说话了?”

    我没想到安静不语也会惹来对方的不耐烦,再次抬眼时显得很无辜。合着到头来我稍微说多些他厌烦我唠唠叨叨没营养,说少又觉得我在心里骂他,说得不多不少看似无可挑剔,但也有被他讥笑我蠢笨的可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难相处的人,为什么我好像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如同迷宫里的死路?

    我觉得好委屈,这次我是真的想哭了。明明我已经很小心翼翼地去做了,怎么还是无论我怎么做也处处都错……

    “我……”我抿了抿唇,努力想借着绷紧面部的动作也绷住眼泪,“这一次我有为自己想的但是,但是我不能光顾自己,我也要为我身边的人想……我,我没办法让他们跟着我受牵连……”

    我成功绷住了眼泪,它憋了回去,它好不容易憋回去的!可偏偏对方还要来冷嘲热讽,用阴阳怪气的口吻提醒着我那天他在我的好友面前给予我的羞辱。

    “对,省得你心心念念的‘塞——德’一家受牵连。”

    “我也怕你受牵连,”我忍住喉咙的酸涩,咬着牙,艰难地哽咽道,“你也跟我一起亲眼见到了潘我……我……”

    就在德拉科原本随意的一瞥定格在我话音刚落的那一刻的时候,我迅速用袖子捂住口鼻,发了狠才重新将眼泪憋了回去。德拉科很讨厌我哭,他觉得我哭起来特别丑,我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他眼前哭。

    “我不想你因为我出事。”隔着衣袍,我囫囵地将最后一句话说全,就已经仿佛用光我所有的力气了。

    我眨巴着眼,有一滴漏网之鱼顺着眼角落下也被巧妙地挡在袖子后面,我吸鼻子吸得很小声,希望他不要发现我差点哭了出来才好。

    他与我对视了很久,久到我已经没办法在他面前维持镇定。他终于别开视线,换了个坐姿,有些不自在地前后活动了两下肩和颈。

    “呵,祖上和个老不死的攀上亲就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一个马尔福能因为你出什么事?别太看得起自己了。你的脑袋里都是南瓜派和布丁吗?哦对了,你确实是。”

    他斜晲着我,声音很轻,像片轻飘飘的羽毛。

    “Puddinghead.”(傻子/“布丁脑袋”)

    “你能不能不要天天换着花样嘲讽我是个傻子……都跟你说了我是第一名,大家都知道我特别聪明,”我又羞又气地甩了一下袖子,没忍住,在自己的哭腔没平息之前就开了口,“你可以称之为宽厚!”

    “噢梅林的胡子啊哪有人自己夸自己宽厚的!这不就是傻子么!”他就好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摇摇头笑了出来。

    我气得已经开始用嘴喘气了,真是太过分了,哪有人说全优生是傻子的,我好不容易才当上全优生的!知道我被魔药学折磨了多久吗!我最受不了别人鄙视我的智商,老天……我不能再跟他说话了,再跟他说话可能我要被气死。

    冷静,谢丽尔,冷静。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我默念着呼吸法,自顾自走回我自己的桌椅前坐好,继续天文学的学习,强迫自己不去想教室里还有一个人。可偏偏图册上一个大脚印在提醒我,我又开始生闷气。我觉得我今天的学习效率一定很低,因为我的脑子里全都是骂人话。德拉科·马尔福阁下怎么不现在质问我闷声不响在心里想什么?那样他就会如愿听到我亲口告诉他他连问了好几遍、盼望十足的答案那就是我、在、骂、他!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我好不容易有了平复的迹象,就听见远处传来他的声音,简单的两个字:“我要走了。”

    关我什么事。

    我憋了口气,鼓起脸,装没听见。

    脚步声传来,但不是越来越远,而是……越来越近?他朝我这儿来了?他有毛病吧!

    “你还不走?”这次声音近在咫尺,很好,我彻底连偷瞄都不能做到了。

    我气恼地想了想,再装没听见就有点引战的意味了。我还是不想找事的。

    “你先走吧。我再留一会……嘿!”

    然而他完全听不进去,他听进去就有鬼了!他开始乱碰我的书——我最不能忍受别人乱碰我的书和我的头发,真棒他两样都极为擅长!他胡乱将书里的夹页用塞的强行塞好,合上一本本书和图册,夹在腋下,我想要伸手去抢回来,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直接挡下。

    “还给我……你还给我!你要走就走啊干嘛戏弄我!”

    似乎看到我身高和力气都不如他被他耍得团团转十分过瘾,他一脸幸灾乐祸。

    “你走不走?”

    “你还不还?”

    “你跟我一起走我就还给你,这很公平。”

    “对不起恐怕不尽然吧,这两者没有逻辑上的关联,也谈不上公平。”

    “那我都要走了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这也没有逻辑可言,”他忽然敛去笑,声音也冷了下来,像是在跟我下最后通牒,这副由不得别人插嘴半句的毫不讲理我在医务室见过一次,“第二次了,这已经是你第二次不识抬举了,谢丽尔·达灵你这个蠢货,我问你最后一遍——你跟不跟我一起走?(Are you with me or not?)”

    不知道是我理解有误还是原本就该如此,气氛忽然变得很微妙。整个世界都好像突然静止了,空气静止了,呼吸静止了,两个人的动作静止了,只有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我……”

    他说的是我想得那样吗?

    如果是,我要说什么呢?

    如果不是,我又要说什么呢?

    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明明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无论门之后是哪条路,我的回答都只有一个。

    “我、我、我跟你一起,我跟你一起!”

    我又开始磕巴了,抓住衣袖的手心也全都是汗,我甚至不敢去看他,只知道赶紧从那个逼仄的桌椅空间走出来,如果慢了他改变主意了怎么办,我连外套和围巾都顾不得穿好,抱起来就走,慌慌张张路过这一排的拐角,又被绊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

    还好,还好,我平衡比较好,穿得也比较厚。

    “咳咳,走吧。”我在他身前站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布丁脑袋。”

    他撇撇嘴,摇摇头,将书一口气全塞回我怀里,我顺势下蹲才抱稳,而他早已自顾自推门走在最前面。

    我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和他保持一步的距离,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袍子后角能擦到我的袖口,他身上的香气能迎着风飘到我这里,他被冻得通红的手就在我的身前,这是一个很奇妙的距离,也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件事本身就不可思议,它毫无征兆地发生了,而且没有头绪可让人思考。我甚至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像梦总是会醒的。

    ——但在过去之前。

    也许以后他会走慢点等等我,或者帮我拿书,天文学的课本沉到让人想哭,也许以后他会比现在对我态度更好一些。既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觉得它就一定会有一些下文——恩……在过去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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