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受到的良好家教告诉我,不要在别人背后说闲话。我不愿承认恋爱中的女孩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智商为零,我对我的智商有着执着的自信力,我只愿相信是塞德里克让我太过相信和放松了,还有一点,就是德拉科太过专横和骄纵了,令我产生了过多不该有的想法。
都是这个社会的错,我是无辜的,我还小,才被影响了。
……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难道我这么跟德拉科说,他就能不生气了?
关于塞德里克听我在茶室里吐槽送礼物给德拉科这件事被当事人男主角抓包这个尴尬的瞬间,我脑海里冒出了很多不合时宜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没一样有用的。
“对不起。”结果弄到最后我也只能这样很没骨气地跟德拉科道歉。
“别呀,你不是满腔愤懑觉得受委屈了吗,可别纡尊降贵跟我道歉,”他阴阳怪气的口吻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是熟悉的怒吼,“我就知道你是个口蜜腹剑的小人,表面上装得好好的,结果背地跟这个人说什么?你有什么可跟他说的?!”
虽然临近傍晚茶室的人还不算多,都是些晚上没课的低年级生,但他的声音也足够惹人侧目了。我被那些好奇的目光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也十分讶异德拉科竟然会在公共场合这样说,他不是不愿意在明面上和我扯上关系吗……至少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你为什么总跟他道歉?”
塞德的反问令我心头一惊。
“你有什么可跟他道歉的?明明就是这家伙不对。”
我瞪大了眼。我的天呐好哥哥你可别往上添一把火了……现在不是你为我说话的时候。
果不其然,德拉科更生气了。
“我都说了迪戈里,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
“等等我,德拉科,等等!”
“谢丽尔!”
正在我抓了外套便想去追德拉科的时候,塞德从身后叫住我。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我从未见过的强硬,迫使我不得不规规矩矩坐回原位,像个在哥哥面前认错的小女孩。
塞德的表情十分复杂,他张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憋得他重重吐出来一声叹息。
“谢丽尔,你是个女孩子,”他再次开口,有些无奈,“你为什么要这样?女孩子不该这么……卑微。我是说你又不欠他什么?”
我沉默了。
我是不欠他什么,要是有,可能是上辈子的事吧。谁知道呢。
“谢丽尔!”
见我没有反应,塞德的声调又稍微抬高了一些。
“我知道,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我们根本不一样,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也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在一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分开了。人都是这样的对吧?说不准哪一天跟你道别的人就再也回不来了……但他——他是我心里很重要的人。我说不出来到底迷上他哪一点,但真的很特别。”
我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砸在桌上,渐渐模糊我的视线。
“我本来打算就这么远远看着他和他相处就可以了,但现在既然我有机会,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那我豁出去了。我不怕了,反正我也就这么一颗心,交出去随便摔吧。谁让我对坏小子动了心,那试试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以后结果不会好,陪他走一段路至少应该可以吧。”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很多事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你经历得东西太多了,所以看问题的想法太过负面,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的生活也是。”
我吸吸鼻子,努力摇头,并不想跟他谈到我去年的那些经历,那太痛苦了,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些伤疤一辈子都永远不再痛。
“你不明白,塞德里克。我很抱歉。”
*
后来我也没有直接去找德拉科。我也没有去自习室。我回到寝室里,躺在床上,抱着那一本写着德拉科名字的《炼金术之书》第十三册一点一点地翻着。我自知看不进去书,但我就是想翻一翻。
塞德里克是为我好,他说的对。我太不理智了。我用各种知识武装大脑,也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容易情绪化的个性。
回想起在茶室时我跟塞德说得那些话,我撞墙的冲动都有了,我真是失心疯才会说出那种不知羞耻的话。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两三个小时,直到室友们回来叫我一起吃晚饭,我重新补了妆和他们一起去,不想让他们看出端倪。
但我还是太天真了,茶室里莫名其妙的争吵已经传开了,我一路走到餐桌落座,一路背后窃窃私语,令我觉得身心俱疲,顿时连饭也吃不下去了。我告别了同学,匆匆离席,漫无目的地在学校变幻莫测的楼梯和长廊上到处闲晃。
“没有人告诉我们过目不忘,头脑聪明的优等生那里是禁区吗?又或者多下点功夫在研读校规上,别仗着自己学习好就散漫能让你多长点记性。”
不远处传来阴冷的男声,抑扬顿挫仿佛在朗读写满拉丁文的咒语书。
我听到禁区,吓得立刻停住脚步。当我看清前面的人是斯内普教授的时候,我更庆幸我谈恋爱没谈到丢了脑子。
“教授,晚上好。”我向侧面挪了挪,一如往日那般毕恭毕敬地问候。
“不去吃晚饭瞎晃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他加重了些语气,听起来更加凌厉。
“对不起,我没注意,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
我咬着下嘴唇,声音细若蚊蝇:“对不起。”
我觉得我今天糟透了,为什么我不断地在跟别人道歉?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等我请你吃晚饭?”
“不是,教授,那个……”我踌躇着,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对还是不对,但我还是想要实话实说,“之前一直占用您的时间和教室进行魔药练习,还提出帮您做劳务,是我自己想一出是一出,很自顾自。这学期我能不能——”
他静静地盯着我,发出一声冷笑:“能不能什么?能不能不去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真的有反省自己很‘自顾自’这个想法吗?我一天到晚都得围着你转为你服务?”
斯内普式的挖苦反问令我哑口无言。
“随你的便吧。学到难学的东西就知难而退,动不动放弃,意志品质真是有够差劲,你这样的蠢材我见多了,以后能成什么气候?滚远点!”
他毫不客气地瞪了我一眼便甩着蝙蝠薄膜般轻盈的长斗篷拂袖而去。
我望着他昂首阔步的背影,内心的忐忑反而少了许多。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有多差劲。
**
尽管社交恐惧是很多现代人的通病,但我想在我念书的那个时候,多多少少也有点。
假期里我可以给德拉科写很长很细致的信,说些很贴心的话,也可以主动去关心一些什么。但当着他的面我什么都做不出来。
和朋友之间能用猫头鹰和明信片联系就不当面,能通电话就尽量不出门。
特别是当我家里出事之后习惯了一个人蜷缩在房间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适应久了,就越发也惧怕现实世界。
现如今属于我新的小小世界是天文塔的一间间观测教室和最顶尖高处不胜寒的阁楼天台。当我和遥不可及的天空宇宙待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渺小和无力感,会让我融为沧海一粟,化解掉过多的悲观情绪,变得平和起来。我想辛尼斯塔教授维持着日夜颠倒离群索居般的生活习惯,也多半是更青睐这种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磅礴感吧。
这样想来,我也十分适合从事天文学的研究和教学方面。我常常审视着我身上那个巨大的孤独的黑洞,觉得没人比我再合适了。
不知不觉就这样维持着白天上课,晚上观星,半离群索居的生活近半个月。自从上次和德拉科一起观测,发现自己计算的大漏洞后,我一直加紧重新计算,试图弥补我的观测报告,给教授一份满意的答卷。原本我的睡眠时间就不足,现在外加上观测活动,我感觉在课堂上的精力也没有以前那么足了,偶尔晚餐时候餐点还没上齐,我便可以趴在桌上睡着,观测的时候也经常犯迷糊,常常趴在桌上一睡就是整晚,第二天起来头昏眼花浑身酸痛。
有一次我好像又在天文塔上睡着了,睡前隐约我记得我在课桌第一排写日志,今天没什么有趣的观测,无聊中我便随便猜想木星的各个卫星上到底会不会有海洋——毕竟不可能像哈利的试卷上写得那样全是老鼠吧。
再然后我被一阵嬉笑打闹和厉声呵斥吵醒,睁开眼时发现已是午夜时分。辛尼斯塔教授正站在讲台上,神色不悦,我立刻明白了刚才那声呵斥的来源,顿时醒了。
我竟然都忘记了今晚教授是有课要上的。
我左顾右盼,不巧,德拉科坐在我的左手边,察觉到我慌张的视线,十分巧合地从书页间抬起眼皮,瞟了我一眼。
我痛苦地闭上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本想举手示意教授我可不可以先回寝室,但我又想到刚刚教授那一声呵斥,立马没了胆子。
算了,多听听课总是好的。
我揉揉眼,努力从困顿中进入学习状态,我暗暗告诉自己要撑住,只要不朝左边看,忍住半小时,我就赢了。有时候我的意志力也不像斯内普教授所想的那样薄弱,当然了,是在非常情况下。半个多小时过去,下课铃响,我懒洋洋地整理日志和画册,起身离席,打着哈欠的我走得摇摇晃晃,头一不小心就撞到走在我前面的德拉科的后背。
“对不起。”我打着哈欠习惯性道歉。
他的步伐却停了下来。
我以为他没听见,再次道歉,随后准备绕开他走另一条过道离开教室,却在经过他身边之时猛地被他拽住手腕。讶异之间,我向后踉跄了两步,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就像是被他从后背拥抱着一样。
这个姿势令我浑身僵直,不敢乱动。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头顶,身后,胸腔共鸣发出的质问,如同低沉的大提琴。
可能是由于这其中没有过激的情绪,不太像以往的德拉科,我便也能提起些面对他时不常用的勇气。
“我……对不起,”在静寂中酝酿了许久,我还是说出了最常面对他的那句话,“我不该跟塞德里克提起我们的事情,还那样说你。其实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对不起。”
他没有马上回复,我只能听见他的呼吸稍微急促了些,过了两三秒,又恢复平静。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这下换成我的呼吸开始急促了。
“我想听你的真心话。”他又说。
我越发也觉得不自在起来,想要向前几步离开他,却始终没办法挣脱他对我手腕的禁锢,便放弃了。我知道我没办法逃避了。
“这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半侧着身,回头看向他,“我跟塞德里克说得那些都是真的。我确实十分苦恼于该怎么跟你相处,我说不出我喜欢你哪里,也说不出你喜欢我什么地方。因为我一直觉得你很讨厌我,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而且我们两个太不一样了。塞德里克告诉我我们之间不像是在谈恋爱,这我一直都知道。我一直……没有那种真实感,总感觉像是做游戏输了被拿来当条件被迫完成的游戏,你懂吗?”
他凝视着我,没有一丝表情,但我感觉手上的力道好像减轻了。
“你想得可真多。”
他的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不知道是嘲讽还是什么。我揣测不出,于是不敢轻易作答。
“我没把你当做游戏输了被迫完成的附加条件,我还没闲到跟你玩游戏,”他顿了顿,不耐烦地咂咂嘴,“但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我可没办法变成你想象中的洋娃娃男朋友跟你过家家,我不会改的……”
我听着越来越不对,连忙解释道:“我没有这么想,我从没想过让你改变!我虽然说不出我喜欢你哪点,但我还是喜欢你,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做开心的事情。我想让你去做你喜欢的事,而不是我自己希望的事!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做你自己好了。当然我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只是不知道……不知道你能不能也稍微地适应一下我。”
我小心组织措辞,以免触到他霉头。
“这些话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我说不出口。
“你怎么又变成哑巴了?!”他好像因着我的沉默又开始生气了,猛地扯了我胳膊一下,轻微撕扯的痛让我的脾气也难以忍耐。
“‘我怕我说了你就讨厌我了。我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非让我说这种十分不知羞耻的话吗?我说不出口!你根本就不懂,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地在调整和你相处的节奏,可你什么都看不到,你……”
“——和你有关的事,我看到的比你想到得还要多,很多。”
我怔愣在原地,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骗人。”
我嗫嚅着,呆呆地望着他的双眼,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到一丝谎言和诡计的痕迹,但他的神色一如往常,是个说谎的老手,令人完全没办法相信。可又偏偏让我很想去相信。该死,事实上我每次都选择了相信。
“Bloody hell,你真是既性感又危险。”我瞪着他,愤愤地骂了一句。
“那你就是既危险又愚蠢。”
“你这话也说得出口?!”
“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出来呢。”
我气极,用力甩开他的手,不再理会他的嗤笑扭头就走。然而我的手腕它好死不死又被德拉科抓住了,紧接着,顺势,我又被他这么一下子给扯了回来。他以为我是洋娃娃吗,总是扯来扯去的?
“德拉克·马尔福!”
“我也说不出口,行了吧!我真是服了你了,梅林的裤子,我还从没遇到过你这么难缠的人,”话音未落,我听见他烦躁而低俗地啐了口,骂骂咧咧地说道,“固执,烦人,爱哭,死脑筋,精力过剩,麻烦不断,我最反感的就是当我已经习惯了你每天都在我身边出状况,你却忽然消失不见,弄得我一直特别烦躁,鬼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又冒出来。
“而且你这个人又很奇葩,和我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要说这种不一样是好还是不好,我也不知道,所以你让我怎么去评价你?而且每次你都跟大疤头那种人混在一起,呵,那群格兰芬多,你们院里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就像被人打开了话匣的开关,一数落起来就没完没了,不去当报纸上嚼舌根的批评家真是屈才了。尽管德拉科的语速仍然飞快,尽管满脸不耐烦,长篇大论里没说我一句好——可我却觉出一种之前两三个月从未有过的真实感。就好像梦醒了,现实却仍然美好,可以脚踏实地,可以去伸手期待未来。
原来我在他心里是这个鬼样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笑。
我闭上眼,安心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那就算我们扯平了吧。
他的身体瞬间绷得很紧,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摆。
“既然我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不要说了。我说不出自己究竟有多喜欢你,是因为最喜欢你最爱的时候并不知道会在未来的哪一天才来,所以我们一起去寻找答案好了。以后的每一天都一起找。”
抱着德拉科的时候,风停了,星星也不再闪烁了,仿佛世界的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平静且无声。整个世界只有我加速的心跳,整个宇宙也只剩下他的怀抱他的温度。
两颗悬空的心跳动的越来越快越来越紧凑,仿佛要在悬空的地方找一个共同依赖的支点。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抱住我。糟糕,这种真实感,又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了。
“真好,我终于抱到你了,”我用力在他的胸前蹭了蹭,仰起脸冲他绽开笑容,“ 我终于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
他垂下眸子,也看着我。
“不是你头油的味道也不是你衣服上香水的味道,而是你的味道。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凑近了闻你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呀。真好。你果真有全世界里最好闻的味道。”
“我没感到有什么不一样。”他放开我,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的领口袖口,皱起眉。
我拉过他的两只手,强迫他停止动作:“不许闻,不许你闻!因为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闻到你的味道,只有我才能记录下今晚的你——包括你本人也不行。”
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摇头,不情不愿地任我摆弄:“又来了,你又开始说蠢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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