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低年级生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都在羡慕高年级们,恨不得一夜就迅速长大,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拥有更多权限,更多自由,能被准许上更多门选修课,当然作业也很多,但我不在乎。
只要能让我去霍格莫德村,要让我做什么都行。
斯内普教授日常拖堂的魔药学课,卡着下课铃从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倾巢而出的四年级生一路呜呜泱泱,像是群脱缰的野马要昭告天下人他们要去霍格莫德村喝啤酒玩鬼屋。男孩子夸张到可以媲美鬼片的大笑和响彻走廊的奔跑声终于令一向护短的院长忍无可忍。
他扔下粉笔头,甩着袍子大步流星冲出教室。
“都给我闭嘴!”教授半长的头发随着激烈的措辞抖动着,遮住侧脸,从教室高高的窗子向外看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谁要是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我就把他的家长签字撕了。”
但从效果上来看,我们已经不需要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了。
走廊静得仿佛几十个学生都没长脚飘过去似的。
我的心也跟着飘走了。我也想去。今早起床的时候在我们院的公共休息室里就有高年级跟我们炫耀今天的行程,越听也让人羡慕……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可怜,汉娜在我的脸蛋儿上轻轻捏了一下,嬉皮笑脸道:【瞧啊小馋猫,我知道你想吃什么,南瓜馅饼对不对?】
我用力点头:【还有你刚才说的那种油油的巧克力球,和满屋子都是蓝色泡泡的泡泡糖。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真好。】
【你也只有这个时候像个活泼的小孩子,】她夸张地叹了口气,【不吃糖的谢丽尔,感觉好像比我还要大两岁!】
当时周围不论低年级还是高年级,只要是认识我的赫奇帕奇笑得都很大声。如果是平时,我会觉得很糗,毕竟我一直在学校里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因着比同期还要大一岁,常常强调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可现在我只觉得好难过,为什么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吃不到糖,而十四岁的小姑娘可以?这不公平!
老实说我有点生气,我化悲愤为力量,拼命刷了一下午练习题,面对晚餐的高热量炸鸡,我也毫不犹豫地下手吃了好多。我在内心告诉自己没什么,炸鸡土豆泥苹果酒都很好吃,不比黄油啤酒巧克力蛙南瓜馅饼差。
可当我在走廊上碰见吃饱喝足、玩得十分尽兴的汉娜朝我招手,我还是可耻地嫉妒了。这个坏女人,吃了什么晚餐干嘛要告诉我。我明天才不要理她了。
我朝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身继续向天文塔走去,路经教学楼外的长廊,与更多刚从霍格莫德村回来的高年级生擦身而过,我一一跟认识的人打招呼,他们也朝我点点头。
“嗨厄尼,嗨贾斯廷,还有马尔科姆。”
迎面走来的三个男孩立刻停止窃窃私语,朝我笑得很灿烂:“哈罗,谢丽尔,去天文塔啊?”
“恩。”
“贾斯廷有话对你说,再见!”
厄尼扔下这句话,用力推了贾斯汀一下,拉着另一个室友马尔科姆两个人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时不时扭头,发出鬼哭狼嚎的笑声,弄得我被吓了一跳——他们四年级的男生最近都流行这么鬼吼鬼叫地闹着玩吗?
我眨了眨眼,好容易才回过神:“厄尼疯了吧。”
“他喝多了,你不用理他,”贾斯廷朝厄尼的方向比了个中指,转过脸面向我时,却是一如往常好脾气地笑笑,“所以,今天你晚饭吃了什么?”
熟悉的开场白,令我想到汉娜那张笑嘻嘻的脸。我皱起眉:“不是吧还来?”
“什么?”
“汉娜已经炫耀过你们的大餐了。”
他急忙否认:“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不知道你还吃不吃得下这些——”
我注视着他变魔术似的从斜挎包里取出一只方方的牛皮纸袋,接着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这里面全都是些我没吃过的点心和糖。
“吃得下吃得下,你得知道女生永远有另一个胃专门放点心的。谢谢你,贾斯廷。”
他有些腼腆地抿起嘴,笑了一下。
吃得下归吃得下,问题是先尝哪一个。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我有点选择困难了。
“噢你想尝试的那种会飞蓝泡泡的吹宝泡泡糖卖完了,但我多买了些南瓜派。这个也好吃……”
“是吗,可是看着好恶心。”
“不会,你相信我,尝一个,真的。”他剥开糖纸,用诚恳地目光示意我把这块长得像蟑螂的东西吞下去。
我苦笑着皱起眉,把他的手推开,身体嫌恶地向后仰:“我才不要呢,你自己吃。好恶心!”
“它是巧克力,胆小鬼!”贾斯廷也笑了。
我刚想说什么,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在贾斯廷身后不远处,德拉科和他的两个跟班正朝这边走来。我想和他打招呼,但又意识到这样不太好,刚伸出去的左手又讪讪地缩了回来,只能目送他从我身边经过。
我以为他至少能看我一眼的,给我一个微表情什么的,但他好像完全没看见我的样子,一直注视着克拉克,跟他说着什么作业的事,还没等我再多了解一下,他们就走远了。
“谢丽尔,怎么了?”
我有点失落。面对这袋点心也兴致缺缺,低头看这些花里胡哨的糖粉和香精,怎么看怎么觉得腻。
“我……我忽然不是很想吃甜食了,辛尼斯塔教授催我催得急,我先走了。不好意思贾斯廷,下次再一起吃吧,总之谢谢你。”
本来我已经谢绝,他还是执意要让我带回寝室吃,我已经没有这个心情了,但又不能拂了一番好意,只能再三谢过,无精打采地应付下来。
今天真是糟透了。
我双手托腮,呆呆地盯着天文塔外阴沉沉的天空,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连辛尼斯塔教授叫我我都没听见。
“谢丽尔,谢丽尔!”
“什么?”
“我刚才叫你帮我找的那本书呢?”
“什么书?”
她定定地望着我,乌亮亮的眼珠看得我心慌。
“我忘记了,现在去找,对不起教授。”
我急忙起身,却被她伸手叫住:“算了,你今天先回去吧,人在这儿心不知道飘到谁那儿去了,怎么做正事?”
我被一直尊敬的教授戳破心事,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窘迫的是,教授让我“把心找回去之后再来”。
还好天文塔光线昏暗,教授她看不清我的表情。
*
我在黑魔法防御术的教室门前等了好久,从站得笔直到靠墙,到蹲下来垂着发麻的腿。但我还是感到十分庆幸,今天还不算太糟糕。我从天文塔出来的时间还很早,德拉科还没下课,我还有机会可以见到他,跟他独处一段时间。
下课铃响起后,教室逐渐涌起门外也能听见到骚动,我迅速躲在走廊拐角,悄悄观察每一个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学生,直到找到我想要的那个人。
我从拐角走了出来,刻意装作差点和别的高年级学生相撞的样子,发出惊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德拉科的眼神变了变。
我识趣地从走廊中间退到一旁,目光却从没有一刻离开德拉科,看见他不耐烦地打发走几个死党,我行我素地朝走廊的反方向走去,走到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拐角处,还不忘用眼角余光冷冷扫我一眼。
秉持着打了两个月游击战的丰富经验,我故作淡定地朝他离开的方向走去。我们始终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一直往前走,他不停,我也不会停。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黑魔法防御术?”直到走到了相当偏僻的角落,他这才转过身,同我搭话。
“我从纳威那儿抄来了你们和格兰芬多上课的课程表。”我实话实说。
“你干嘛找他要课程表?”
“因为他很老实,人很靠得住,不会乱猜我的用途也会保密。”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要。”
“噢,”我恍然,张张口,眼神左右游移,不敢去看他,“我怕被你误会我想要缠着你,觉得我烦。其实我只是想纯粹知道每个时间你在做什么而已,这样当我们有彼此都共同空闲的时候,我就不会错过见你的机会了。”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没到一个钟头,五十……一分钟。”我伸出手表,对着走廊的火光算时间,兀自地点了点头,恩,虽然有点久,但是很值得。
他偏着头,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几乎是用瞪的。他的胸口来回不断地起伏,隐约听见轻微却急促的呼吸声。
德拉科撇撇嘴,周身的轮廓放松下来,使他的声音轻得听起来像是低声叹息。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从这里到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并不会经过那些变幻莫测的长廊和楼梯,即使是低年级生也不会迷路。但我怀着想多跟德拉科走一段路的私心,什么都没说。
德拉科缓缓地走在前面,我跟在他的右后方,每次和他一起去什么地方的时候都是这样,他总是步子迈得大而急促,大喇喇敞着怀的巫师袍被刮起衣袂,贴在我的小腿和袖口上仿佛连成一片——触手可及,又容易顺风逃离。
但他今天走得很慢,袍子没有乱,领带也没有歪,半臂的空隙没有被舒展的衣料填满——不过似乎没什么关系,还是一样触手可及。
我下意识和往常一样伸出手,这次没有抓住拂过的衣袂,而是抓住了德拉科的手。冰冷的手衬得我的手心湿热全都是汗。
我倒抽一口气,连忙抽手。
他迅速攥紧,将我还未逃脱的几根手指捉个正着。
仿佛被警察戴上镣铐,我紧张得动也不敢动一下,不自觉间也停住脚步。
走在前面的德拉科同样驻足。我感觉到他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侧身,用他的大手慢慢将将我的左手整只收拢,然后,渐渐收紧了些。
可能是宁静的夜晚使人平静,也可能是他今天难得心情不错,他回头瞟了我一眼,声音徐而稳。
“还不走?”
“走吧。”
我一开口,声音尖细轻薄得像是只夏夜里的纺织娘。我下意识捂住嘴,这不是我的声音。
于是德拉科继续向前走,我稍稍加快了些脚步,心脏也跳得更快了些。我现在感觉我的心都被他整个攥在手里了,只要他轻轻一捏,我的心随时都会因为他碎裂一地。
他刻意绕过了主楼人来人往的通道和走廊,走了户外天文塔到主楼对面那条石子路。可没有人看见我们的远路还是不能让我满足,竟然只有一下下就到了主楼门前。再往前,就是主楼庄严大气的门阁,进门之后就是礼堂和楼梯,还有赫奇帕奇地下公共休息室的入口。
我知道我们得到此为止了。
我远远地望着主楼透着明亮灯光的礼堂的窗,主动停了下来。
他毫无察觉地往前迈了一步,才感受到我的停滞所带来的沉坠的力度,也在此驻足,回头。
“那我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你也早点休息。”
面颊上余温尚存,我低着头,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手。
“我知道。”
我刚想上前一步,忽然想到了今天的晚餐,于是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嗅了嗅自己的袍子。
“今晚不该吃那么多炸鸡的……”我颓唐地耷拉下脑袋,遗憾地叹了口气,“不然离开之前还可以抱抱你。”
“又不是三岁小孩天天抱来抱去的,像不像话。”
我听见不耐烦地咂舌声,扁扁嘴,抬头的时候发现月光下德拉科从耳朵到脖子都红红的。按常理我有理由怀疑他害羞了。可德拉科他这种没脸没皮的人会害羞吗?他应该这辈子都和这个词无缘吧。
我不太确定,毕竟对待德拉科·马尔福不能太唯心主义,适当唯物,心里才会好受些。
他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看向别处:“不是泡泡糖就是搂搂抱抱,你说你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可不可以精明一点?”
“这和精明完全没关系吧?而且拥抱也没那么你想得那么脆弱可耻。我之前和你一样,也一直不理解在生活或各种文学作品里拥抱为什么称得上是特别的存在,明明是个很中性的动作,亲人可以,朋友可以,陌生人之间的鼓励拥抱也可以,对不对?可是像亲吻就不一样了,只有很亲密的关系才愿意去接受、去主动。”
我顿了顿,用食指点着下巴,仔细回想着。
“直到那天晚上我抱着你觉得特别开心,才突然发现拥抱比亲吻还要美好,”我耸耸肩,“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还没有吻过你的缘故啦。”
他又瞥了我一眼:“这算是在暗示我?”
“哈?”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今天德拉科吃错药了吧?
反正不是吃错药就是喝多了,因为德拉科眉头轻挑,缓缓弓起身向我靠近的模样,是前所未有的。他俊秀的脸庞一点点放大,就好像是一点点攥紧我的心脏,上帝啊我的心脏它真的要破掉了!
“我困了我要先回休息室了!明天见!”
我使劲推开他,撒腿就跑,上台阶时又差点摔一跤。
果不其然背后传来德拉科毫不留情的嘲笑。
我的脸更热了,这个坏小子可真会戏弄人。
难得早早回房休息,然而我觉得我今晚又要失眠了。没办法,谁让今晚的德拉科比梦里的德拉科还要再可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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