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会当日,霍格沃兹迎来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注,这是封闭戒严的学校除了少数对家长开放的时候之外人流最多的时刻。麦格校长年纪大了容易疲累,不便应酬太久,全权交给弗立维教授和纳威处理,斯拉格霍恩教授在和自己曾经的学生们谈话,其中不乏很多魔法部的精英政客。而其他年轻教授都去组织学生入场了。
至于我,我在按照两位校长的嘱咐,对夜晚将要在魁地奇运动场举行的烛光仪式做最后的整顿工作。我很少使用魔杖,这于我并非必要,但我现在的魔法来源干涸得像口枯井,即使借用魔杖增强,也很难支撑我完成任务。
一只纤细的手伸了出来,从怀里抽出魔杖。
我侧过脸,是赫敏。
我有些意外,我好久没看到她了。
她瞥了我一眼,勾起嘴角轻松地笑笑:“听校长说你最近身体不好,我本来以为是个笑话。”
“我没那么喜欢开玩笑。”我也笑笑。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很在意,毕竟你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冒着巨大风险从来不是你的作风。”
“是啊,谁让情况紧急,没别的办法,”我叹了口气,重整精神,语气飞扬,“好久都没见到你这个大忙人了,都没及时恭喜你升迁。”
她挑挑眉:“我们还不是彼此彼此,你也不轻松……好了,这不就成了么?真好看,还是霍格沃兹的夜晚是最美的。”
我望着她,她正端详着运动场上空泛着阴沉之色的天空,太阳的余晖才刚落尽,夜远没到最黑暗最深邃的时候,烛光也并没那么明显,她眯起眼,瞧得很仔细。直到她的秘书前来找她,她这才和我微笑道别。
而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没必要再呆在这儿了,可我又不想一头扎入人群堆里,摆出适合这个场合的笑容举止,实在令我浑身不舒服。
我小心从那些包围着格兰杰部长的记者媒体中间穿过去,朝天文塔的方向走去,却没想到马尔福也在那里。当我看到他站在天文塔楼下,微微弓着腰,吐出一口烟圈时,我怔愣住了。
“马尔福先生,你来了。”
他侧过脸,同样也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
几乎是异口同声。
他迅速掐灭手中的烟,将烟壶揣回口袋里,目光躲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以为你会和塞德里克在外面接见客人,我是说,你可是院长。”
“外面好几个院长,不缺我一个,”我朝外面人头攒动的方向努努嘴,“还有校长,司长,部长,庭长,多着呢。一个人呆久了,人一多就有点喘不过气。”
我顿了顿。
“——你呢?”
不得不说,我以为他不会来的。我以为当时他同我说得那些话只是客套。
他晦暗的瞳仁闪了闪,又被下垂的眼帘遮蔽。他张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赔上尴尬的笑脸:“要不要上来坐坐,天文塔的风景是几个塔楼里最好的。”
不等他答话,我便疾走两步,上前打开塔楼入口的锁,请他进去。
“听气象台说今天晚上没有什么风和云,在这里观星,外行星一定会特别明亮。”
“是这样的,不过我还是觉得金星的光芒是最漂亮的。有金星谁要需要什么外行星?”我歪着脑袋,半开玩笑道。
“说起来,我记得上学的时候辛尼斯塔教授一直跟波特解释白天是看不到金星的,他每次都说知道了,可下次还是考试记不住。”
我望着他,惊讶地笑出声:“不是吧!有这档子事?那个哈利·波特?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天文这么差劲。”
马尔福微微蹩眉,笑得很勉强:“当然有这回事,你忘记了?还是我告诉你的。”
“是吗?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我眨巴着眼,抱歉地笑笑,迅速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要不要喝点什么提提神,距离仪式还有段时间,咖啡还是气泡水?”
“我都可以。”
我和马尔福在天文塔坐了许久,闲了了些有的没的。环境与气氛有时会有极大的杀伤力,就比如今天,在此情此景,众多故人相聚追忆往昔的时候,你很难让两个曾经一同经历风雨的人不去谈论过去。
我不怕谈论过去,至少是不怕马尔福谈论他所知道的那些,至于他所不知道的,以前没必要,未来更是如此。可我渐渐发现我跟不上马尔福的思维,我有很多时候根本不了解他在说什么。
他跟我探讨法拉教授,与当年的斯内普教授做对比,有可能是听到我和她之间关系紧张的风声什么的,我不知道——他半开玩笑地取笑我和魔药学真是天敌,就连和授课老师的关系也并不好。我支支吾吾,只能附和笑意。
他跟我谈到现如今的局势动荡,跟我说之前战争时的权谋更迭,我更是一句都插不上话,也不敢说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切尽在不言中所产生的沉默,不再谈论过去。
“外面都在谣传麦格校长属意让你当接班人,毕竟弗立维教授也做不了几年了,有精灵血统又不代表他能有万年好活青春永驻——”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下,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我是说,这是谣传,对吧?”
“这不是谣传,而且我一点办法也没有。麦格校长告诉我只要坐稳这个位置,就不会有人再对我现妄加断言,说今非昔比,魔法部的政权已经彻底整顿,一大批以格兰杰部长为代表的霍格沃兹人都是向着我的。但我还是担心,而且我觉得我自己远没有那个资格承担大任。”
也许是窗外飘来的沉重的哀乐令我脆弱,也许是在学校里没有一个真切知晓我所有并能倾听这些的人——这些我当然不可能跟校长说,她会失望的——总之,我罕见地和马尔福说了好多话。在我有限且模糊的印象里,除了上次魁地奇比赛的失言外,这几年几乎是零。
“我没有那么高远的地位追求,我只想研究天文,再教教书,我搞砸了那么多,这是我觉得我唯一能做好的事了,我不想出名,也不想成为麦格校长那样伟大的人物,我不是这块料。当时要让我当院长我已经很勉强,可是后来我接受了,因为这是斯普劳特教授给予我的责任。但再往上我不认为我能承受得住。
“我承受不住校长嘴里那些在灰色/区域游走的帽子戏法,也完全不能容忍颠倒黑白,这么多年校长对我十分头疼,可我就是这样的死脑筋,我固执,严格,不懂变通,认为自己的计划才是对的,在这点上连纳威都比不过我……”
我深吸口气。
“我觉得我曾做过的每个决定都让我无比后悔。”
从我口中发出的叹息的余音被窗外传来的喧嚣吞噬,隔绝出塔楼我们彼此面对面的扭曲的静寂。
“不断犯错,不断后悔,不断向前,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马尔福深深地凝视着我,“这不就是人生。”
“人生……吗。”我双手捧起咖啡杯,盯着氤氲的热气怅然若失。这个词对我的意义实在很特殊。
我苦笑着打趣:“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已经到谈论人生的年纪了。”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但瞧瞧你,有时候我看到你还是会不禁感慨你还是像原来一样,以前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我因着他的话语有点紧张,握住杯子的手缩紧了些。
“我有时候也这么想,因此常常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
“不,我不是指这个。”
他摇摇头,打断我,用平静如水的眸子望着我。
“很多人都变了,可你还是你。”
心头忽然被扎入一根刺,令我再也无法忽视某些东西。鬼使神差般,我摇摇头,说出了二十年前我本该跟他诚实说出的话。
“我早就不再是你认识的谢丽尔·达灵了。”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默默地低下头,挽了一下遮住视线的刘海,盯着咖啡映照出来的,那双不知道属于谁的空洞无神的眼睛,轻声唤道:“走吧,马尔福先生,时间太晚了,我没办法再逃避着不出现了。”
他随着我而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我整理仪容的小动作。
“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说这些,”他说,“真的很高兴。”
我努力振作精神,冲他微微笑了一下:“我也很高兴,身边还有可以说这些话的人。”
“也许下次我们可以单独见面,一起……我不知道,吃个饭,好好聊聊。”
“当然可以,下周期末考结束之后我有时间,正好你也能了解一下斯科皮的学业问题,我会跟他其他任课老师打听好,提前做好准备的。”
他点点头,也冲我微微笑了一下:“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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