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O。除了天文学和草药学，一个A，一个E。
我盯着署名“斯科皮·马尔福”的成绩单，深深地皱起眉，往前翻翻前两个学期的成绩记录，除了草药学第一学期是A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这种稳定不知是一种不思进取，还是一种尽力之后仍无法挽回的差距。
我抬眼看了看斯科皮，他坐在我对面，驼着背，歪着脑袋，一脸无趣地单手托腮望向天文塔外的风景。因年岁稚嫩而尚显柔和的侧脸在阳光照射下细微汗毛都一清二楚，肉嘟嘟又毛绒绒的。天蓝色的眼亮晶晶的，像懵懂的小鹿。
——显然，他是前者。
“转过来，看着我，孩子。”我叹了口气，轻声唤回他的思绪。
“恩？”他微微扬起下巴，懒散地瞟了我一眼。
我不禁晃了神。
“咳，我叫你整个身体转过来，坐端正了，等会你父亲来了看你这副吊儿郎当样子，你想让他揍你吗？”
“这不是他还没来么，我只在你面前放松一下都不行吗教授？”
他纯真而恳切的眼神令我没办法拒绝，我摇摇头，叹了口气，就算是默认了。
斯科皮在斯莱特林过得并不是那么开心，老院长一视同仁，绝不会给马尔福家多余的柔和言语和好脸色，至于法拉教授……呵，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之前马尔福在我提到她的时候那副漠然神情了。我已经尽可能多照顾着他还有阿不思，出于教授的职责，但很可惜有时候鞭长莫及。
敲门声惊醒了我和斯科皮，我放下原子笔，而斯科皮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
“进来。”
果不其然是马尔福。他冰冷晦暗的灰蓝色眼睛在我宽敞的教室里一扫而过，目光定格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斯科皮，皱起眉。
“都是熟人就不客气了，我就直接开始了啊，”等待马尔福落座，我迅速开了腔，顺手将成绩单推过去，“其他科成绩都非常好，唯独天文学和草药学，草药学还有那么点进步，纳威也跟我说了。但是还是远远不行。至于我的课……”
我一口气憋得喘不上来，再也无法保持淡漠，顿了顿，有些烦躁地用食指关节敲打着桌面，接连发问。
“唯独我的学科他学成这个样子，他是在针对我吗马尔福先生？你是在针对我吗斯科皮，我忍不住怀疑你是在针对我，因为其他课程你都不差。我又做错什么了吗？”我转脸看向斯科皮，隐忍着的怒气终于发作。
斯科皮没料到我会这么生气，愣了一下，茫然地眨了眨眼，摇头。但显然，这房间里的两个大人没人相信。马尔福的脸色现在已经差到我没眼去看了。眼见父亲的脸越绷越紧，他高声表示无辜：“我没有！这回我真的没有故意！我平时在学校都认真上课认真考试……”
“那你平时在学校带脑子了吗？”马尔福扯出一丝冷笑，就这么打断他。
这下斯科皮的脸也垮了。
“你爱信不信，”他别过头，不想再与父亲对视，“不关达灵教授的事，是我讨厌这门课，而且我学不懂。”
“你才一年级哪有什么学不懂的课，放屁！”
“马尔福先生！请你注意教育孩子时候的言辞，注意言辞可以吗？这是在我的教室里！”我厉声喝止住他的训斥。
他好像愣了一下，慌忙收尾的余音走了调都没合拢上嘴。
我责备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他的坏脾气简直无可救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收敛。制止了马尔福，我双手托着下颌，认真地盯着斯科皮的眼睛，问道：“你不喜欢天文学那你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魔咒学，还有变形术。这对我来说容易得很，而且上课很有意思，没有枯燥的理论，还能增长魔力和累计知识储备。”
“这样啊……我了解了，你以后想做傲罗？”
我只是随口试探了他一下，没想到他的眼神真的大有不同，几乎是有光从中亮起：“你怎么知道？”
“我也好歹教了七八年书了所以……见过很多像你这样不喜欢天文学的孩子了。”我不以为然地朝他笑笑。
他闻言仿佛彻底松了口气，还冲我笑了笑：“谢谢！你了解就好了，教授。那我们今天可以结束了吗？我还有一大堆暑假作业要写。”说着他便要离席，还不忘朝我点点头，就算是跟长辈道别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马尔福已经抢先发话了，仍然是他最擅长的呵斥：“给我站住！家人和老师都在场，谁教你的礼仪准许你说离开就可以先离开了？你的问题还没解决之前别想跑。”
“我都跟你说了，我讨厌这些课！草药学天文学占卜学这种以后我一辈子也用不上的东西学了只是浪费时间！我要成为最年轻最优秀的傲罗，所以没时间绕远路！”斯科皮的火气也被点燃了。
“打基础的时候每一门课都很重要，哪有什么绕远路之说！我真不明白你这个孩子到底像谁，怎么一点也不像我。”
“哼，你上学的时候天文学草药学不是也学得马马虎虎么，怎么有脸来说我？”
“但至少后来我从中选了天文的选修而且高等巫测的成绩非常好。”
“那还不是因为当时有达灵教授在你身边，你得意什么劲这是你的真本事么？”
我书写的动作一滞，纸张上划出一道重重的横线。
“你这是跟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那你去打听打听我们院里谁家父亲这么跟孩子讲话？你去啊不可一世的马尔福先生！别把你在外面那一套用到我身上。”
斯科皮的脾气在马尔福的熏陶下也是不遑多让，我忽然发现他平时在学校里对我还有对同学的态度已经足够友善了，而现在，面对他的父亲，他仇人一样的父亲，他讥诮着的嘴角和双手插裤袋的不屑一顾的姿势，实在是让人有种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的跋扈感，令人印象深刻。
“父亲，我亲爱的父亲，”他假笑着，微微躬身，用他充满情感的，狄更斯式的口吻，老气横秋地说，“咱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谁也别说谁不好，这样连你自己也都骂上了。”
“你——”这下换马尔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场面僵持凝重得已经不容许我再装聋作哑了。
我迫不得已叫了停，强制性将这两个核弹头压下来。
“马尔福先生，两位、马尔福先生，我之前说过，你们的家务事我不管，要吵出去吵，先把正事解决。”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坐了下来，只是谁也不去看谁。那种隐忍着的愤怒的脸，年幼的和成熟的，在同一个时间地点出现，就在我眼前，给了我一种时空穿梭眼前的错乱感。
我的头忽然开始剧烈地痛了起来。
“你以后要做什么我不管，随便你，但我只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斯科皮，在五年级结课之前千万别放弃自己，也别放弃这门课，还是要多花些心思学一学，好吗？”
我说得柔和而恳切，斯科皮垂下眼帘，将身子摆正回来面对着我，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是在犹豫和考量，而不是沉默暴力，于是我也稍稍趴低了些，伏在桌上，试图和他交换眼神。
“人不可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很多时候是充满无奈的，但大家都这样。你站在起点的地方远远眺望，只因为这点勾勾绕绕就轻易下结论怎么行呢？这叫什么，肤浅。你可不是那种瞻前不顾后的肤浅自大狂对不对？如果以后走着走着发现真的是条远路，我们再及时改过来，真的不迟的。
“我知道你不想绕远路，可有时候如果不去走这条远路，也许你连到达的机会都没有。但现在谁也说不好是不是这样因为只有你自己走过了，那才是真的。你没有必要那么着急，慢慢来，弗立维教授对你评价很高，我相信你可以的。如果发现你真的是学不懂，很痛苦，我不会强迫你继续的。”
他终于肯抬起眼。
“还有草药学也是这样的，我会跟隆巴顿教授说的。他比任何人都理解你，要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在魔药学上的困难可比你现在大多了。可如果你只是讨厌它就自己下定论说我学不懂，我不擅长，连个机会都不给也不努力，就这么轻言放弃，说出去别人会以为你这个孩子意志品质不好，不坚强，谁会喜欢一个懦夫呢？”
我歪着脑袋，侧趴在桌上，满怀笑意地望着他。
“所以我们好歹试一下吧。”
他再次耷拉下眼皮，没有立刻发话，过了一会，才缓缓点头，带着些迟疑。
“那我再……用点心思看看吧。”
“好孩子，斯科皮，这就对了。”我绽开大大的笑容，欣慰地点点头，柔声赞许道。
问题解决。对付十一二岁的孩子，还是要给糖吃才行的，我太了解了，这我在行。暴力政策算什么啊……真差劲，斯巴达教育都死亡好几十年了。
我笑着转向马尔福，冲他得意洋洋地扬起眉。
他静静地凝望着我，勾起嘴角细微的弧度，什么话也没说。
最大的问题解决后，我送马尔福父子离开天文塔，马尔福忽然开口说要请我吃饭，我这才想起来好像之前是有约好这回事。既然是约好的，那也没办法了。我不喜欢食言，于是让他们稍等我一会，我先回教师公寓换一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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