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谢丽尔·达灵,34岁的老姑娘老教授,也算阅历不浅,从没想到会有一天毫无征兆地,就这么在一个还有读者认识我的公共场合,因着一个男人电话里的寥寥几句瞬间变得脸红脖子粗,心跳加速。
尽管我已经到角落里接电话了,但那种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感觉和羞赧,让我觉得不自在得很。我平时从来不会这样的,我不会这样很久了,我是说,又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他说想我了……还说想见我就一定要见到我,怎么会有这样任性的坏蛋。
我屏住呼吸,一手握住手机,一手紧张地捂住发烫的脸。
“可……可是我今天因为是跟老朋友见面的关系都没怎么打理我自己,而且我晚上回去还要给毕业证书签字,总……总之……”
【我们就简单见一面,不行吗?你的工作永远也做不完,就像我这边的会,也开不完。我都十天没见到你了,就不能给我一次献殷勤的加分机会吗?】
我被他故作苦恼的叹息逗笑了,想到短信里的表情,脑子里的想象又止不住了。听到我笑了,他也跟着轻声笑了。
【我知道你也想见我。】
【我可没有。】我迅速辩白。
【你别想骗我,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它为我而跳。】
这个坏蛋。我气得咬牙,脸上更烫了。
“那……那等我吃完饭的吧,我到时候回去找你,你在车站等我。”他的笑声阵阵拨乱我的心,我盯着高跟鞋尖,踌躇着,还是答应了,声音尖细得像是夏夜里的纺织娘。
然后他的声音倏地变得很温柔很温柔。
【好。】
放下电话后,我仍有好一阵没缓过来。我的心跳从来没跳得这么快过,我用双手捧着发烫的脸做面壁思过状,内心哀嚎,都怪他,我脸红成这样还怎么跟孩子家长吃饭呢?我头疼得想捶自己脑袋。
我又努力平复了些情绪,这才迈着故作沉稳的步子重新坐回餐桌前,冲他们微笑道歉:“等很久了吗?抱歉,我以为你们会先开动。”
“没有,也不是很久,菜也是刚上,”马尔福抿嘴笑了笑,低下头,“开始吃吧,尝尝味道怎么样。”
“你知道我不挑剔这些的。对我来说,霍格沃兹里的三餐就足够了。”
斯科皮闻言露出同情的眼神:“你过得真辛苦,连顿像样的都吃不上。”
我面露尴尬。学校的伙食也没那么差吧……除非他非要跟这种高级餐厅比。
似乎看出我的窘迫,马尔福瞪了他一眼冷声道:“闭上嘴吃你的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的小脸气鼓鼓的缩成一团,肉乎乎的手攥紧牛排刀将白肉切的咯吱咯吱响,本想以此泄愤,没想到又招来了新的评头论足。
“用餐的时候不要刻意闹出怪动静!一点教养都没有,你安分点行不行?”
“好了好了好了,你也安分点吧马尔福先生,只是朋友之间简单吃个饭,不用在乎繁文缛节,”我忍不住蹩眉,看向斯科皮时,无奈地摇摇头,在他身边温和耳语,“没关系,你正常吃你的,不用在乎你父亲。今天教授在这里,你放松一些不要紧。”
我现在算是明白斯科皮为什么动不动就在学校里放飞自我淘气得要命了。就这样看管犯人似的来个沙皇式君主专/制谁顶得住?马尔福从小到大对专/制太过青睐,令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沉默。
沉默是最好的餐桌礼仪,虽然这顿饭吃得我浑身尴尬不自在,但我更不想看到父子俩当着我的面打起来。
过了一会儿,斯科皮起身去卫生间,终于只剩下马尔福和我两个人,我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我真快要憋死了。
“你不能这么对待他,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佣人或者手下。”
“但你也看到了他是多么地散漫没有规矩,我要是再对他宽容,那他还不得爬到我头上去。”马尔福闻言反射性地皱起眉。
我并不赞同他的想法,放下刀叉,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认真地望着他,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一切都是装的呢?”
他抬眼看向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是说他诚心在气我?”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马尔福家演技卓绝,他体内留着纯粹的家族血液,所以……”我眉头轻挑,撇着嘴,但笑不语。
他停止进食,双手交叠,搭在唇边,灰扑扑的眼眸定定的望着我,意味不明。
我怕他因为这一句玩笑话生气,只好摊摊手表示妥协:“无意冒犯。”
他仍然没有发话,也没有打算移开视线的意思,那双浅浅的眼眸令我不禁有点发毛。
我低下头,抿了一口干白来掩饰尴尬,在心里暗自腹诽。
沉默令我不自在地又喝了一大口,又一大口。
对面飘来几近虚无的叹息。
“我……”他欲言又止,垂下眼帘,“玩什么英式浪漫我倒在行可小孩实在是……我讨厌他们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和可怜巴巴的眼神,没有为什么,就是讨厌。”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瞪圆了眼,忍俊不禁:“噢!天呐!你说你在行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我是说相对而言。”
“相对而言你也没那种才华,别装腔作势了,现在就我们两个,斯科皮不在,不用死撑面子。”我嗤笑着,压根就不想搭理他的自吹自擂,仰头将杯中剩余一饮而尽。
“你先听我说完,”他先我一步主动拿起酒瓶,用眼神示意我,于是我递上酒杯,“有些事你不清楚,在英国国内的魔法界,大家族成年人从来不用管小孩子的事,也没人想去管,所以才有保姆这一行——”
这时,斯科皮从洗手间回来了。我赶紧给了马尔福一个眼神信号,可他将酒杯递给我,兀自继续下去,全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直到青春期时才跟我祖母完整地谈过一次话——完整地。那是我刚上四年级的时候,我去我们家族在威尔士的另一栋宅子找她吃晚餐,她从鼻尖往下冷漠地看着我,自始至终没说一句,就像对待一个下人。她就是……”他灰扑扑的眸子暗淡下来,有些语塞,“没什么要跟我聊的。”
语毕,他喝了一大口酒,重新看向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所以以前每当你说起你的祖母,我都用很刻薄的语气评价你们,因为说实在话,我嫉妒得很,我从来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呼吸一滞,感觉心被人狠狠揪扯了一下。
“为什么你以前……”我艰难地张开口,声音艰涩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他举杯饮酒的动作一滞。
“最早我一点不想让你知道我竟然是这样的,后来想让你更了解我的时候已经没时间了。”
我的眼睛忽然一阵刺痛。他的金发,他通透的蓝眼睛在灯光下实在太刺眼了,于是我迅速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情绪果然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这没什么,我们都有太多对方不知道的另一面了,也许和黑暗面比起来,这种小事根本不足挂齿。
“至于我父亲……你已经见识过了。也是一样的。”
“是啊,我见识过了。”
“所有英国魔法界的大家族都是一样的。我们都讨厌这些闹哄哄的小精灵。”
我见到马尔福斜晲着斯科皮的模样,内心不安: “但你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
“没关系的教授,我已经习惯了。我和他是互相都讨厌。我也讨厌人到中年那种抽烟喝酒正事不做的闲散状态和马尔福家一代传一代的那种令人作呕的做派。”
斯科皮说这话的时候连个情绪波澜都没有,眼里也干净澄澈见不到一点愤恨或幽怨,令我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习惯了。就像马尔福当年习惯了卢修斯·马尔福阁下的那些肮脏手段的做派一样,只不过马尔福从没有反抗过罢了。
人们常说每个人生来就是英雄,但是如果你不反抗,生活将逐渐把你转变成恶魔。
问题是,你有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越界了。
我颇有感慨,又干了一整杯。
可能喝得太快了又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我觉得眼前的灯光和斯科皮的金发都变得朦胧起来。我单手托着下巴,伸出另一只手去捋顺他的金发,眯起眼,爱怜地说:“你是好孩子,斯科皮,你是你天使一样的母亲送来的小天使。”
“只有你这么认为,教授,只有你。”他显然对这个说法十分不屑,不过却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狠狠打掉我的手就是了。
马尔福瞥了他一眼,冷哼着,伸手再次为我添酒。
我温柔地笑笑,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向马尔福时扬起眉毛。
“马尔福先生,对了,你要不要带斯科皮来参加婚礼?我下个月给你发请柬。”
“咣当”一声,猝不及防,我面前的酒杯被/干白的玻璃瓶狠狠压翻在桌上,透明的香甜汩汩流淌,顺着桌子浸湿我的手机、裙摆和大腿。
我惊呼一声,抓起手机迅速起身,不知所措地盯着一片狼藉,甚至忘记了施咒。
显然我们这桌的动静吸引来很多侍者的目光,帕蒂前来清理了。
我听着马尔福有些仓促的道歉声,一言不发地挥挥手清理干净裙裾。还好有魔法,不然我晚上该怎么去见雷呢?
斯科皮好像被眼前惊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讪讪地问:“父亲,你怎么了……”
我重新在桌前坐下,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拿走酒瓶,自己为自己添酒,再放回原位。
举杯时我用余光观察着对面,马尔福似有察觉,躲闪着我的目光,使用刀叉的双手颤抖着不太听使唤,像被冻僵了那样僵硬,就连手上的青血管都显得笨拙而突兀。
我垂下眼帘,一饮而尽,忽然有点可怜他。
早该有这天的,他早该知道会是如此。我向来都有心理建设,不管是十三岁还是三十四岁。马尔福在这方面向来是不如我的,他太差劲了。
但我相信十几岁的我能做到没被他打垮,他也能做到。
“所以,来吗——我表亲丹尼的婚礼?”我抬手看了眼时间,忍不住皱起眉,有些焦虑,“我会请很多我的朋友来,让你们见见我的家人。”
马尔福终于抬头看向我,眼里的茫然一闪而过。
我加重了些语气,冲他虚无地挤出笑:“你还没见过我表哥吧。他也没见过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几近透明的睫毛颤动着,切碎晦暗的眸光。
“是啊,”他勉强笑了一笑,“我们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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