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亲爱的,别胡闹:我可以,做自己

    “教授,我父亲他今天有点怪怪的。”

    马尔福父子和我走在去往火车站的路上。

    没走几步,我便听见身边的斯科皮这样说道。他皱起眉,瞪大了眼,老气横秋地作思索状的模样令我忍俊不禁。

    “他大概是太累了,再过几天学校就放假了,你回家之后要听话知道吗,别给他添堵了。”

    “他累?哈!”斯科皮的眼睛越瞪越大,就像一只嘟着嘴的小金鱼,灵动又可爱,“他连个工作都没有天天不知道去哪里鬼混还累?别开玩笑了教授。”

    “你不能这么说自己的父亲,这不合规矩。”

    “可我说的是事实。你难道不觉得他挺差劲的吗?”

    “可是你的祖父祖母他们也是这样生活的,这是马尔福家的传统。”

    “传统不代表就是对的,难道祖父是这个浑噩的样子我父亲就非得这样吗?他就不能变得更好吗?”

    斯科皮接二连三的反问令我哑口无言。区别于马尔福,他的眼眸更多呈现出一种澄澈的天蓝色,少了很多伦敦常日积雨不曾放晴的阴霾,多了很多豁朗,我总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莉娅小鹿一样的眼神。

    我停住脚步,弯下腰,伸手轻轻抹去他眉间的刻痕,欣慰地笑了。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毫无疑问,”我感慨道,“你长大了一定是个既温柔又出色的男孩子,斯科皮,但现在,我们先试着从一个出色的儿子开始做起,好吗?你父亲他……”

    我一时语塞,下意识看向身后的马尔福,后者正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我,我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陌生得让我不敢认。

    我想了想,尽管我不想敷衍小孩子,但这实在很复杂,不得不用大人常常作为终结的那一套,不得不用上马尔福常常草草结束和我对话的那一套。

    “这很复杂。”

    果不其然,斯科皮再次皱起眉,有些抵触地躲过我抚摸额头的手:“你敷衍我的模样跟我父亲一样,教授,我以为你不会敷衍我的。”

    “我不是敷衍你只是……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快点长大吧,等你长大了也许你就理解了,到时候我全都讲给你听——我保证。”

    见我还做出想要和他拉钩盖章的动作,斯科皮更是恼羞成怒地推开我,大声嚷嚷让我不要把他当小孩子看,他是大人了。我只好哭笑不得地再去哄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相信,我的保证是有效的。可惜我们之间曾经的误会消除了些许信任和隔阂,不然他一定会了解到我有多重视承诺和责任,就一定不会怀疑我了。

    我无奈地冲马尔福笑笑。

    最后在前往威尔士的车站前,我和马尔福父子道别,多次幻影移形,辗转到了新英格兰镇,雷蒙德的家乡。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以往我们都是在纽约见面,不过他最近要回家处理一些其他的交易,基本都在新英格兰和波士顿附近奔波。还好我是个女巫,无论他身处何地,我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我们约在镇上的长途巴士车站见面,这是个相对醒目的地标,方便我这样的外地人寻找。我站在车站站牌下,没有怎么费力张望,便看到了双向通行路斜对面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家用轿车。刚开始我还不太确定那就是雷的车,我是说,身价数十亿的总裁开着普通的奔驰家用款,别开玩笑了。

    我怀着好奇慢慢走近,从车窗外清晰地看到了他轮廓柔和的侧脸,和车内昏黄灯光下通透如玉的绿眼睛,这才放下了心。

    不知道是我的动作显得鬼鬼祟祟的,还是什么,正在车里读书的雷猛地回头,眼神从警惕变为放松,整张紧绷的脸舒展开来,微笑地推开车门:“原来是你,吓我一跳。”

    “对不起,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我担心地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二十分了。

    “嘿,没关系,”他轻轻按下我抬起的胳膊,我不得不将目光从表盘挪到他的脸上,“重要的是你来了,我终于见到了你,这就够了。”

    我仍然有些歉疚,这全都怪我。

    他伸出双臂将我环绕其中,他的身体还残存着车内的冷气,令我又热又燥的体质觉得十分惬意,我不由得将头靠在他胸前,也环住他的腰。

    “十天了,上帝,这真是要杀了我。”他收紧双臂,发出满足的感叹。

    我被他夸张的模样逗笑了,哪有那么夸张。我刚想抬起头教训他不要太做作,便被他捉个正着,他努力弯下腰去吻我的唇,动作带着渴望和急促,弄得我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我知道以我现在这副真实的模样和他亲热是件相当难为他的事情,尽管我已经穿了恨天高,我还是尽可能地踮起脚,仰着头,想要更凑近他些,让他更轻松些。感受到我的动作,他微微睁大眼,吃吃窃笑着,在我嘴角舔了一下,双臂猛地发力,将我整个人都抱了起来,抱到与他平齐的高度。

    “我的天!”我惊呼一声,紧张地搂住他的脖子。

    他笑得更开心了。

    “虽然这样看起来像是老牛吃嫩草,让我有点不太适应但——”他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唇边的笑意逐渐扩散,“谁让我无法拒绝你的诱惑?达灵教授,你中学时候的模样可真辣。”

    我的脸都快烫死了,他还在我耳边一遍遍吹气,还挑逗我,还用这种羞耻的姿势抱着我!这个厚脸皮的臭男人!我抽出手,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放我下来,大名鼎鼎的CEO先生,不然我就大叫喊人来了!”我咬着牙威胁道。

    “那你先要把缠在我腰上的腿放下来,噢,记得要小心点别走光,你还穿着裙子呢。”他轻佻欢快的口吻令我恨得想要一口咬死他。

    “那你可以先把放在我屁股上的手拿掉吗?”

    “不不不,那不可能,”雷仿佛换了张脸孔,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万一弄不好你真的走光怎么办,我不能便宜别人,我还没看到你的身体呢。”

    “你他妈给我滚蛋!”我再也忍不住了,咆哮道。

    我大概是瞎了眼才会一度觉得这个人腼腆又老实。

    我的双脚重新着地,心情也平和不少,雷见玩笑开够了,知道我脸皮薄也不再闹我,为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自己也重新上车。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你准备带我逛逛你的家乡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可能要去那种看夜景很美的地方了,毕竟已经是深夜了,我们可以下次白天再去别的——”

    打断他讲述的是清脆响亮的肚子叫的声音。

    他忽然变得有点尴尬,推了推眼镜,轻咳一声:“抱歉。”

    “雷蒙德·帕尔默,你不是告诉我你吃饭了吗?”我有些生气了,高声质问道。

    “我‘本来’是要吃饭的,”他纠正道,“但我实在迫不及待想见你了,我怕万一你提前结束来找我可我手上的工作还没完成该怎么办,所以就忙着把手上的东西全结束,没顾得上。”

    “我说过我结束的时候会给你消息,让你有时间准备的。”

    “但我不想出什么意外,这段时间太忙了我们难得见一面,我不想浪费一分一秒,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这倒是没错,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也会这么做。我真不敢相信他竟然说服我了,一个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人、说服了、我。我诶,这可是我!这要是说出去我的朋友们绝对不会相信的——隆巴顿夫妇一直认为能劝说动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一想到这儿,我就有点气急败坏,语气也不算好。

    “好吧,”我耷拉下眼皮阴阳怪气地说,“铁打的帕尔默,那你现在有空吃饭了吗?”

    “我们一定要把时间浪费在吃饭上吗?”

    “你觉得跟我一起吃饭是浪费时间?”我眯起眼,用一种极其危险的目光注视着他,“当心点小伙子,这是道送命题。”

    他连连摆手:“Wow wow放轻松魔女小姐,我是说难得见一次,时间还很仓促,我不舍得把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吃饭上,而且还是你看着我吃,那你岂不是很无聊,而且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不懂,”我摇摇头,一脸迷惑地望着他,“时间不就是应该浪费在值得的人和事上面吗?”

    我本想从雷那儿得到解释,没想到听见我这样说,他竟然愣了。我看见他翠色的眼里闪动着些不可思议,然后星星点点的光芒点亮了他的眼。

    他张张口,想要说什么。我耐心地等待着,他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兀自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雷?”我更迷惑了,我在等着他给我解释呢,为什么他还不说话了?

    奇怪的人。

    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重新转向我的时候,又恢复了精神满满的模样,不,甚至比之前更有精神,他望着我,大大地咧开嘴,笑得笨拙又夸张,说实话,那个笑一点也不适合他,显得……挺丑的。他该学学表情管理了,脸不是这么用的。

    “好,那我们就一起吃个夜宵,你也来一点吧,晚上一定会饿的,”他望着我,“你想吃什么?”

    “我是陪你吃的,当然要看你想吃什么。”

    “没关系,我想吃你想吃的。”

    他的温柔令我无所适从,我羞赧地垂下眼帘,强行忽略自己加快的心跳,努力思索。

    “快餐可以吗?我忽然有点想吃垃圾食品,怎么办?”

    我皱着眉,因为自己的贪嘴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没想到他答应得很爽快,他一边靠边停车,一边用余光不时注视着我:“当然可以,我也喜欢快餐。”

    我用调侃的目光看着他:“我可不是说去超市买晚间折价寿司哦。”

    他笑着低下头。

    “非常有趣,”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胳膊搭在我的副驾驶座上,忽然扭头靠近我,目光灼灼地说,“有件事我要提前跟你说明——我从来不吃超市里卖的什么晚间折价寿司,小姐。”

    我被他忽然的接近弄得一个红脸,只能低声吐槽了一句“万恶的资本家”。

    “不,和那没关系,只是习惯了而已。早年我还常泡夜店的时候我们总是在凌晨两点会出现的那种快餐车上结束这一晚,”他耸耸肩,“当然,那时我还在念大学,是个玩咖,还没戴上婚戒,也没被劈腿过被欺骗过,至于后来……呼,我想我学到了很多。”

    “我猜你一定也学到了很多,人都是这样,从过往的经历中成长的。”我侧过头深深地望着他,微微颔首,给予他支持的微笑。

    感受到我的视线,他朝我灿然一笑,祖母绿色的眸子温柔下来,就像是个毫无防备的婴儿。我被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溺水般包围其中,渐渐感到心跳加速,呼吸局促,再也无法假装镇定。

    于是我别过脸,不安地玩着自己的长发,故作轻松地提了一口气:“所以——给书呆科普一下,通常你们玩咖们都会去哪儿吃什么好呢,帅哥?”

    后视镜中那双漂亮的眼睛被细密的睫毛遮住光泽,他低下头,发出清澈爽朗的笑声。

    “这取决于想吃什么样的炸薯条。小吃排档里的总是口感结实有嚼劲,但如果你想吃卷卷薯条的话一定要去海岸汉堡;除非你更喜欢吃辣的卷卷薯条,那就是极速家;如果是华夫饼的话我推荐大罗尼家或者去好运汉堡吃点土豆块——不过这个呢已经不算炸薯条了,当然,你要想吃土豆块也不是不可以。”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冲他狡黠一笑:“我想吃华夫饼。”

    “走着。”

    他当即拉下手闸,开动汽车。我忽然发现,他用卷着白衬衫袖口的结实的手臂单手转动方向盘的模样,有一种令人难以抵挡的帅气和性感。

    我眯起眼仔细端详着他,不由得有点痴迷了。

    他可真他妈的性感。

    “对我的相貌还算满意吗教授?”

    直到他半调侃似的发声,我才回过神,红着脸扭正姿势,望向车窗外的风景,置若罔闻。

    他笑得更开心了。

    我装作全然没听见的样子,余光瞥见右后视镜里被霓虹灯照亮的自己的脸,红得像只大番茄。

    ……糟透了。

    镇上离我们最近的一家“大罗尼家”开在某所大学的斜对面,因此即使是深夜,也有很多学生三三两两扎堆在门口买快餐,有的直接带回学校里,有的则拎着快餐包装袋拐进附近不远处的酒吧里,开始夜生活。

    雷在大罗尼家附近停车场泊好,示意我稍等一下,便一路小跑去排队购买。

    我望着他的背影,感觉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真实感。他穿着上班时常穿的高定西装,戴着昂贵得要命的名表和领带夹,发型有精心打理过,鼻梁上却架着学生般稚气普通的黑框眼镜;他有好几辆限量的阿斯顿马丁和玛莎拉蒂,他平时和别人觥筹交错出入或纸醉金迷或乌烟瘴气的场合,却会开着很普通的家用轿车带我到自己生活的小镇闲晃,在夜晚时像所有学生情侣那样为对方买快餐,再给我一个告别吻,送我回家。

    可是这又好像很真实,真实得让人安心。我已经许久都没体会到这种安心了。

    雷拎着两大袋快餐和饮料朝我跑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表情管理失控后的大笑,我在他公司的时候可从没见过他这样,我情不自禁也跟着咧开嘴大笑起来。

    我们没有去什么别的地方,河边,游乐场边,或者是旁边喧闹的酒吧,哪里也没去,就呆在这个停车场里,窝在小小的轿车的空间里直接开动。雷显然已经很饿了,他吃得很快,两大块华夫饼吃完后又开始吃薯条。我怔怔地盯着他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哭笑不得。

    “慢点,你慢点吃……谁让你开会的时候不叫助理给你点东西吃。你活该。”

    “那不一样。”

    他又开始用那种灼热的视线盯着我了。

    我气得牙根痒痒,作势要打他,他这才笑着装作躲闪的模样,开心地收回视线。

    吃个东西还不老实,我真是服了!

    “所以……你究竟想要什么?在……在你这一生当中。”

    ——过了一会,我偷瞄着他不断咀嚼着的侧脸,踌躇着还是开了口,问出了一直埋藏在我心里的问题。

    他瞪大眼睛,露出迷茫的神情。

    “我的意思是说,在夜店里浪到两点的生活你有怀念过吗?”我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小心翼翼地发问。

    他挑挑眉,坏笑着举起快餐纸袋:“怀念过薯条和华夫饼。”

    猝不及防,我又被他逗笑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敛去笑重新变得严肃:“拜托,别这样,我是说真的。”

    他笑着笑着,眼神逐渐沉静下来,坚定地望着我。

    “说真的吗?”他再次确认道。

    我点点头。

    他放下大杯可乐,换了个坐姿,彻底面向我,用那双启明星一样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想知道我要什么吗?我想让以后每一天都能过得像今天这个周四一样,而不是让这一天成为这一周我真正开心的一天。”

    如同一声满怀希望的鸽哨,呼唤着我心中翩飞的白鸽,几百只、几千只、振翅飞翔的响声逐渐和我的心跳重合。

    在急促又铿锵的心跳声中,我听见雷用沙哑的、低沉的嗓音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爱你,谢丽尔,我真的爱你。”

    我迷失在他眼中的光辉,任由他渐渐向我凑近,环住我,最后,彻底沦陷。

    他的鼻尖磨蹭在我的脸颊上,又碰了碰我的鼻尖,他的嘴唇满怀渴望,不断找寻着一个出口,直至带着些可乐清甜气息的吻送至我的唇齿之间,不断不断地汲取着我所有的气息和清醒的力量,我感觉到天旋地转,脑子一片空白,外面学生的喧闹都被隔绝,整个世界里只有我和雷,而他的眼里也只有我。

    这份安心令我心甘情愿地闭上了眼睛。

    和他一起消磨时间的感觉还真不错。

    许久,他离开我的唇,用他的额头抵住我的,沙哑的声线中饱含欲望:“有人曾经告诉过你有多美好多可爱吗?”

    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那样的热切,令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有过……很多,从以前到现在,毕竟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顶着张这样的脸。”我目光迷离地凝望着他的眼,痴痴地笑了。

    他也低低地笑了。

    “远不仅如此,你有多诱人你自己根本不知道——对,就是这种表情,每次你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喃喃地说着,又在我的眼角吻了吻,我情不自禁再次闭上眼,又感觉到更多细密的吻落在了眼睛上,细细痒痒的,弄得我咯咯地笑出了声。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很好看可是——”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容逐渐萎靡。

    “可是?”

    我瞥了一眼雷,用力推开他,迅速低下头。

    现在也许太早了吧,谢丽尔,这不像你,你的心理建设呢?

    可是……

    我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伴随着胸口仿佛被潮水淹没般的窒息感。

    雷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立刻用宽大的双手轻轻握住我的手,声音好似一双掀开珠帘的温温柔柔的小手,整个人都很紧张地勾着身子盯着我。

    “谢丽尔?”

    “可是我只剩下这张一如既往的脸了其他我什么都没了,”我再也无法忍耐了,转向他的时候眼眶酸涩难忍,喉咙肿痛,“好看有什么用,脑袋聪明有什么用,一直这样有什么好的,我觉得我自己糟透了你知道吗?我已经搞不清我自己是谁很久了可是在你面前——”

    我深吸口气,眼泪大滴大滴坠落,打在他抚上我脸庞的温暖的手上。

    好冷的眼泪,好温暖的手。

    “我终于……终于有一天可以做自己了。”

    “别哭了亲爱的,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在此之前,除了我的家人和我最亲近的朋友之外,我根本没办法在其他人面前做自己。我生活在一个巨——大!巨——大!的谎言里!一旦我走出这个谎言,我所拥有的一切就有濒临崩溃的危险!渐渐我也不想走出来了,我以为我能做到,但我做到的只是渐渐地麻木,一片片地丢掉那些身为我的一部分的拼图,让我自己一点点破碎。

    “这些我从没跟任何毫无关联的人提起,你是我第一个想要主动提起这些往事的人。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你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我吗?我当时心里的想法我对谁也没说,因为我自己也被吓到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我甚至为此一度绝望到想要放弃一切甚至生命因为活着也就那么样,最后总会失去一切的。我……我……”

    我失声痛哭,无法再说一个字。

    雷不厌其烦地抹去我的眼泪,声音颤抖:“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找不到治愈自己的方法,我控制不了磁带被洗掉的速度,我无法挣脱时间的牢笼!我徘徊在整个世界之外,整个世界也将我隔绝在外,我拒绝参与到任何人的生命之中,有时候我站在学校里满是学生的礼堂,有时候我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却觉得我哪里都融不进去——直到……直到我遇见你。”

    我无声地笑着,在模糊的视线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听见他呼吸变得更加地沉重。

    “在你身边我好像又知道自己是谁了,”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贪婪地闭上眼,试图让他手中的温暖彻底温暖我冰冷的眼泪,“我可以做我自己。”

    “谢丽尔……”

    “所以,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吸吸鼻子,用力抹了一把眼泪,朝他拼命咧开嘴,我知道这样很丑,但,好吧我想我们两个都不擅长这些。

    “我叫谢丽尔·温迪·达灵,今年34岁,只谈过一个男朋友——如果科研不算我的恋爱对象的话,”我翻了个白眼,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单身二十一年,是个没有性生活、荷尔蒙和雌激素紊乱的老处女,可能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我脾气不好。我脾气一点也不好,我常常因为我的学生下课之后没有按照我的要求把桌椅摆整齐而生一晚上闷气,你知道这很必要,我受不了这个。我认为全世界我最棒,但我从来不会跟别人说,不过从今以后你也得这么认为。我容忍不了别人骗我,也忍不了最亲近的人不站在我这边。我这个人固执,死板,特别无聊,洗衣服做饭什么的全都不会,只会读书,塞德常常说离开他我会饿死在大街上——”

    雷一边笑着,眼角一边落下几滴眼泪。

    我也笑了,笑得很用力,浑身都在颤抖。

    “我朋友还天天批评我这个人双重标准,虽然我并不觉得这点,但如果你以后生我的气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改的,我对你不会双重标准的,我会试着为你变得不那么苛刻。不过你还是得要听我的知道吗?我有很严重的控制问题,一旦事情跟我计划得不一样我就会抓狂,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我特别苛刻的,也很刻薄,瞧我刚开始是怎么对你的就知道的——”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我一边哭一边朝他大喊,“谁让你来招惹我还给我下套路!我最讨厌别人骗我!谁让你和丹尼联起手骗我!”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也这么静静地看着我。

    “好,”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总之……其实我应该还有很多别的缺点的,我肯定还有的,但我的自知之明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得你自己发现了。你要是发现了记得告诉我,我朋友前几天还说我是个混蛋,我也很想知道凭什么我就成混蛋了,凭什么……呜……”

    我抑制不住情绪,又开始崩溃地嚎啕大哭。

    “我觉得我自己可好了!他干嘛说我是个混蛋!我真的特别生气特别伤心!啊——”

    然后我就被雷一把拉进怀抱里了。

    “就算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坏女人,我也爱你。”他在我的耳边这样说。

    笃定的语气。仿佛具有一种缓和剂般的魔力。

    渐渐地我竟然忘记了哭泣,心情就这么平复了下来。他不断地拍着我的后背,吻着我的侧脸。

    “我不是混蛋。我不是。”我委屈巴巴地环住他的腰,还想再做最后的总结陈词。

    他笑了。

    “你当然不是,全世界你最棒——我记住了。”

    我破涕为笑。

    “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男朋友了?”我平复了下情绪,鼓足勇气离开他的怀抱,试着直视他的眼睛,试着直接得到答案。

    他皱起眉,生气地质问我:“你难道以前没把我当成男朋友?!那我以前到底算什么——应召男郎吗,还是不陪/睡也没小费的那种?”

    我尴尬地移开视线,不敢去看他,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就这么沉默了几秒,他再也憋不住笑。

    “逗你的,”他笑盈盈地望着我,无奈地摇摇头,“你以为我没有任何准备就敢来啃你这块硬骨头吗?告诉你,那种‘心理建设’,我也做了不少。”

    该死,又是丹尼告的密,这个叛徒!他怎么什么都说?!我在心里把丹尼鞭尸了八百遍,还不解恨。

    猝不及防,雷迅速凑近,深深地给了我一个吻。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甚至忘了回应。

    “从我们在餐厅里相亲吃饭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是你男朋友了,”他无声地笑了,“只是你当时还不知道而已。”

    我也笑了。

    心里有一种冲动告诉我这时候应该吻他。所以,我也这样做了。

    因为谢丽尔告诉我该这么做。她告诉我在这个男人面前,我可以做自己,再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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