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是理智占上风，强行压制情感的类型，我的大脑比心要发达不知道多少倍，可这种失控竟然最后转了一个大圈，发生在一个刚见面的时候我难受得坐卧不安的相亲对象身上。我们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能发展成这样，就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不喜欢应酬，但如果是他的工作需要，我也愿意陪他。
我讨厌舞会上的那套，但如果是他向我伸出手，我还是会答应。
我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但如果是他对我说爱我，我觉得我可以试一次看看结果会怎么样。
在他启明星一样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笑容满面，神采焕发的模样，这个陌生的自己令我觉得欣喜又好奇，原来我在他眼里是这样的，原来真实的我自己是这样的，他爱上的是这样的我。
真好。
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令我在小步舞曲后的一首华尔兹中不禁心生依赖，将头轻靠在雷的胸膛上。
“怎么了？”
他的声音隔着我的发，我的胸膛，我的骨骼和血肉，却仍能撩拨得心里细痒痒的。
“没事，”我闷闷地傻笑着，摇了摇头，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就是很普通地想你了。”
他环住我腰间的臂膀收得更紧了。
“我也想你，特别想。”
我们像舞池中的普通男女一样相偎相依，轻慢旋转，毫不起眼，就像纳威和汉娜，也像丹尼和科琳，我们可以是任何人，我发现自己也没有想象得那样格格不入。
“谢丽尔！你——”
“——嘘。”
雷伸出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冲惊愕得说不出来话的汉娜眨眨眼，无声地笑了。
“可以先让我们跳完这支舞吗，小姐？”
他低下头望着我，我抿着嘴，也笑意盈盈地看向隆巴顿夫妇。
他们傻傻地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我，连跳舞都忘了，许久才惊喜地笑了出来，夫妇二人交换了喜悦的视线，继续这支美好的华尔兹。
真希望这首曲子可以永远进行下去。
人生第一次，我觉得“永远”是如此美好的词语。因为是和雷在一起。
但令人遗憾的是，美好总有散场，尽管我有些意犹未尽地还想跟雷再跳第二只舞，朋友们的情形好像也不允许我这样做了，而且丹尼也携着新婚妻子来寻我们了，是时候开始家庭聚会环节了。
我首先向丹尼介绍了我的朋友们，纳威曾经见过丹尼一次，两人了然地颔首，握住彼此的强而有力的右手，算是男人之间的问候了。然后是汉娜，麦克米兰夫妇，金妮，斯卡曼德夫妇，最后……
我有点不敢说出马尔福的名字。
丹尼深邃碧蓝的眼从卢娜挪到了马尔福身上，眼中云朵般通透的笑意瞬间变成雷云似的冷峻。
“你就是马尔福吧，”不等我介绍，他便向对方主动伸出右手，极其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虚飘的笑意，“久仰大名，真是……幸会。”
“我也是。很早之前就听说达灵有一个表哥，但一直没机会见面。”
马尔福勾起嘴角，握住了丹尼的手，不下一秒，得体浅笑便被眉间的阴影所打乱。他的神情开始不自在起来，脸侧的青筋也突突地迸了出来。
我慌张地看向丹尼，他的笑容愈发灿烂迷人了。
“我也是，很早之前就想见见你了，但一直没机会。”
马尔福已经说不上一句话了。
“好了好了该轮到我了！”我伸手中断这可怕的握手会。在丹尼收手的时候，我果然看到马尔福的整个右手都被灼烧得蜕了一层皮，老天！我以为丹尼只是随便使点力气，运气可是犯规！
我无声怒视。他装作没看见。
我只好咽下这口气，是的，我不能跟拿着机关枪的小朋友一般见识。
我重新摆出笑容：“现在请容许我给你们介绍我的男朋友，他叫做雷蒙德，雷蒙德·帕尔默。雷，刚才你应该都认识他们了。”
他笑着点点头：“叫我雷就可以了。你们都是谢丽尔最好的朋友，我很高兴认识你们。”
于是我们在宴会厅舞池边的圆桌坐下，开始进行深入详谈，在公布一段关系后总会迎来深入详谈，我准备充分，足以应对任何问题，哪怕是来自汉娜查户口一样的盘问，我也有把握对答如流，以免雷听到某些问题觉得难堪。
比如——
“你离过一次婚？”金妮，金妮，犀利一如往昔。
我刚想开口代他回答，就像我之前代他回答得那样，但雷握住了我的手，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掌心。
“是的，我是离过一次婚，结婚第二年，前妻是我以前在家乡的恋人，那时我在发展帕尔默工业，忽视了家庭和婚姻，所以她对我的爱情死了，背着我爱上了别人，三年前我们摊牌，决定好聚好散，就这样。我猜不是每个人都能陪你同甘共苦，有的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这我也感到很遗憾。以前我是个大学老师的，生活得其实也挺好的。”
他侧过脸，冲我温柔地笑了笑。
“但还好我遇到了夏莉，她拯救了我。”
我皱起眉，不知所措地讪笑，只能讪笑。拯救这个词他用得也太夸张了点吧，我感觉我没为他做什么，明明是他为我做得更多，如果硬说个所以，也是他拯救我才对。
汉娜一脸暧昧，单手托腮：“啧啧啧……真是羡煞旁人啊。”
我白了她一眼：“有夫之妇请注意你的发言内容。”
“你之前是大学老师？教什么科目？”卢娜问道。
“对，其实……严格来说我是个物理学家，只是我之前我出生的地方兼职做大学教授，给学生上上课，工作之余继续研究什么的，跟夏莉差不多，”雷不太好意思地看向我，“不过后来我变成了……充满铜臭味的商人，销售我和我的团队研究的科技产品。”
我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给我留下的印象，不由得被他的形容词逗笑了。
“但你不得不承认我们讨论得非常愉快，我可没跟别的一身商人气的男人聊过三小时微观宇宙。”我歪着头打趣道。
他凑近我，补充说：“还有双原子体系和白矮星光温质能的猜测。”
我笑得更灿烂了。回忆真是美好。
汉娜继续托腮感慨：“啧啧啧……共同语言和人生经历，真是美好啊。”
“有人当时回家还抱怨呢，说我擅作主张，”丹尼阴阳怪气地接过话茬，“结果现在，切，简直变了个人似的。”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好奇，丹尼很喜欢这种被聚光灯追逐的焦点感，于是不慌不忙地将整个起因经过娓娓道来，几乎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夸张的表演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当然他还是给自家人留面子的，我们吵架的事情他只字未提，只不过在最后给故事收尾时，他用那双深邃而明亮的湛蓝色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凉飕飕地讽刺。
“有的人固执到一天即使改变三次主意也都不是因为别人的意见，而是自己想要去改。瞧啊，这可怎么办好，只能等她自己发现了。”
我摆出威胁的假笑：“丹尼，刚结婚就变成哑巴是不是太可怜了点。”
“小南瓜，你以为我怕你啊。”
“试试看啊。”
短暂的对峙后，我们表亲二人都笑了。
这是我们特殊的沟通方式，别人很难理解得了。比如马尔福，比如纳威，他们就有点一头雾水。但我从汉娜的表情猜测她应该是体会到了。
随后我们又热聊了一会，直到科琳的几个女朋友冲过来要给她几个大大的抱抱，她才冲我们抱歉地笑笑，带着丹尼去和她的朋友圈子寒暄两句。
临走前，丹尼朝雷伸出了手。
“我的血亲就交给你了，兄弟，我得陪着女人们嗑瓜子去了。”
两只强而有力的右手紧紧相握，随后，他们碰了碰肩，均是一笑。
“你放心。”
说着，雷用那种灼热而认真地目光看向我，就像他经常做的那样，给我弄了个大红脸。
我只好别过头转移视线，正巧瞥见马尔福低下头，从裤袋里翻找出了个相当精致的金丝边黑匣子在捣鼓着什么。我颇感好奇地眯起眼，细看之后却失望了，我还以为里面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是卷烟纸和一簇簇的烟草丝。
修长的手指掐起一小撮烟丝，相当熟稔地卷好，他抬起头，正对上我的视线，掐烟嘴的动作一顿。
“噢你需要打火机吗？我这边有带一个备用。”雷不太确定地摸了摸胸兜，又摸了摸裤袋，这才放心地笑了。
“没关系，我自己带了，谢谢。”
“不客气。”雷将打火机揣了回去，顺手理了理衣襟。
“别动，”我微微探出身打量着他，皱起眉，伸手捋顺他双肩上的衣服褶皱，“你最近有点瘦了，衣服都不太能撑起来。”
“我也这么觉得，最近真的太累了。”
“你要来一点吗？”
我和雷齐齐抬头，看向马尔福，他微微偏过头，瞟了一眼烟盒。
雷皱起眉，礼貌地做出谢绝的手势，笑了一笑：“噢……不，谢了兄弟，我不吸烟。带火机只是为了方便谈生意别人有需要。”
“这样。”
马尔福敛去眸光，轻轻颔首，抿着嘴也笑了一下。他换了个坐姿，将夹着香烟的左手送到唇边。
雷客气地点点头。
“你们家的人也太好看了吧，科琳也算，不过她没有你和你表哥漂亮，”汉娜有些羡慕地看了看兰德夫妇的跟人交涉的背影，又看了看我，“婚礼的主角走了，咱们可以继续聊我们今天的主角了——老实说，你是怎么对这位帅哥感兴趣的，毕竟刚开始相亲的时候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是吗？”
我想了想，在一圈朋友和朋友的孩子们探究的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定要说吗？”
“一定要说。”
“其实我也想听。”雷竟然也含笑着看着我，我怀疑他在戏弄我。
我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再次别过头。
但我发现我好像看错了方向，我不该看向马尔福那边，他人在这儿但完全没有想要融入我们的意思，心思飘得很远，他一直半侧着身看向冰窗外的风景，薄薄的唇边不时吐出烟气，这股熏人的气味随着窗外的风朝室内吹来，令我觉得呛得慌。
尽管我已经不再哮喘很多年了，但我还是讨厌那种味道和记忆中极其恐惧的窒息感。我记得他是知道的。
这也令我分外生气。
“这个嘛……其实是个意外，你们应该记得我们一起去看橄榄球赛那次遇到的意外，当时拯救群众维持秩序的那个英雄，”在纳威惊愕的目光中，我望着雷情不自禁地微笑，换了个双腿交叠的姿势，双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拇指和他的拇指戏耍着，“我遇到了一个真正的英雄，我从未见过这样坚定地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人，可以为了不相关的人牺牲自己，流血战斗，我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过了。”
我转过脸，大胆地看向马尔福，拔高了些声调，带着甜度满分的微笑，冲他眨着眼。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注视，他也终于从风景那儿挪开目光。
“更有趣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我遇到的这个英雄，其实……我对他非常不友好，但他不在乎，他很风趣，也没带婚戒，他开口跟我说话的时候，全程直视我的眼睛，”我眯起眼，咬着牙维持着笑意，“即使当时我穿着低胸露肩又高开叉的礼服，而不是一直像个流氓似的盯着我的胸或者大腿。”
马尔福的眼睫扑朔着，随后，他僵硬地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大自在地用眼角余光扫了我一眼，见我冲他笑得更甜了，又再次收回目光。
“然后呢？”
“然后？”我转向追问的汉娜，眸光温和下来，不，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温和下来了，“我和他聊起来了，我在他面前可以做自己，他认为我很漂亮。”
感受到手心中那只大手又用力握紧了些我的手，我低头，不太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
“啧啧啧……这话我可从来没听你对哪个男生说过，”汉娜又开始发表评价了，“看来你真的很特别。不过光是特别还不够，亲爱的，我希望你会做饭，因为你女朋友做的饭吃起来就像一只臭鼬爬进了另一只的屁股里，还顺便在里面拉了一泡，然后两只臭鼬都死了。”
全桌人都被汉娜的形容逗笑了。
我又气又窘，伸出腿踢了对面的汉娜一脚，没有这样当众揭穿我的，我还不打算让雷这么快了解到我那一面。
谢天谢地，还好有纳威为我发声。
“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谢丽尔的手艺吗？”
“可你会做饭啊，我又不担心，所以我必须要替我姐妹打听好。”
雷笑得都咳嗽了，只要一想转脸看我，笑得就更厉害，我觉得我得帮他治一治，于是，我假笑着狠狠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好了，可以了，再笑就烦了。”
“哈哈哈哈……抱歉，咳咳，我会做饭，没问题，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自己解决的，我不是很喜欢应酬吃喝、灯红酒绿，除非必要。我不追求这些，吃得习惯最好，炖菜什么的，我很在行。我听丹尼说过，你也挺喜欢吃这些的，”他冲我狡黠地笑笑，“当然，我也愿意晚上陪你去吃垃圾食品，在你嘴馋的时候。只要你不逼我吃——”
“——超市里的晚间折价寿司。”我笑吟吟地接过话茬。
“谁说不是呢，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吧。”
雷耸耸肩，眉眼飞扬地打趣着。见金妮一脸迷惑，便将我们那晚一起开车专门去吃垃圾食品，还吃得有滋有味的事情讲了出来，正讲到一多半，冷不丁听见马尔福低声耳语的细碎声响。接着，他便和斯科皮相继起身，礼貌地勾起嘴角，点点头。
“ 不好意思，我带我儿子去别处逛逛，失陪一下。”
雷愣了，我愣了，众人都愣了一下。
望着马尔福的背影，雷不知所措地看向我们：“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有。”我握住他的手，冲他笑了笑。
“那他……”
“自卑呗！年纪比你大，成就比你小，前途比你差，赚钱比你少，名声比你臭，未来没你好，这种人你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汉娜翻了个白眼，刻意用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尖酸地说道。
然后，和我们一样，过完嘴瘾的汉娜用挑衅的、得意洋洋的目光，昂着下巴看向马尔福，像个勇敢面对决斗的女牛仔。
很可惜马尔福让她失望了，他的身形只是微微一顿，便再也没有停留，大步离开了。
我捂住脸，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我确实今天因为诸多原因极其生马尔福的气，我确实需要解解气，但我可没想让事情发展成这样，这真的太过了，太过了。
我应该坐在汉娜旁边的，我竟然忘记了。
……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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