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s shine so that everyone can find their own stars. ——Antoine De St-Exupery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
午休时分,我照旧在离开餐桌后来到中庭常坐的长椅附近,等待着一些勤奋好学的孩子拿着书本来问我问题。在我担任天文学教授之后不知怎么地,这门一直不被学生重视的必修课终于找回了它应有的地位,包括高等选修课时,由于我扩宽了标准,E以上都可以参加,人数更是众多。经常会有学生找我答疑,外加上我还是赫奇帕奇的院长,因为其他事情找我的本院学生也有不少,索性我便在午休时间专门辟出时间为孩子们服务。
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前来答疑的孩子明显比以往多了不少,不知不觉竟然上课铃响起都还没结束。好在我白天向来没课,又多耽搁了会时间。
“谢谢您,达灵教授。”
“随时随地都可以的,亲爱的。”
我笑着和几个拉文克劳的七年级男孩挥手再见,手中的原子笔灵巧地在指尖溜了个圈,又被食指中指稳稳捉住。我在书本背面反手敲了一下原子笔按键帽,闷闷一声响像是个打开我全身轻松自如的开关,我忍不住双手十指交叠,向前用力伸了伸胳膊,满足地眯起眼。
切尔西这一届七年级真是棒,不管是哪个学院的,男孩还是女孩,都是群好学的乖孩子。我可真是太满意了,作为老师我巴不得他们临考前每天就连半夜都来敲门答疑,如果真有这样的学生,我一定会给他的学院加一百分然后陪着他一起学通宵的。
狭小视野里一团被乌云遮住的霞光在午后刺眼得要命。我皱起眉,偏过头仔细端详不远处的门廊,舒展肢体的动作潦草收了尾。
“马尔福先生,”我嘴角一抽,勉强维持住惯用的礼貌笑容,迅速起身,抱着书本,低下头,尴尬地挽了挽耳鬓并不存在的碎发,深吸口气,这才重新抬头,笑得镇定而端庄,“午好。”
“午好。你应该是霍格沃兹最勤勉的教师了,午休之后只有你一人如此忙碌。”
“可别这么说,大家都很勤勉的,只是帮助学生的方面和有没有被大家看见的区别而已,况且你也很清楚不是吗?每到第三学期有多少面临大考的孩子因为天文学这门课哭着喊着临阵磨枪。”
他闻言忍俊不禁,苍白瘦削像是幽灵般的并不真实的脸上笑意一晃而过,令这张脸看上去更真实了些。
“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点点头作为应答。忽然不知该继续说什么好,而他也没有开启下一个简单话题的意思,这让我只能保持礼貌端庄自持,脑海迅速思索着该如何破冰,而心里则暗暗叫苦。
我和马尔福先生并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
情面上我不怎么想跟他聊,理性层面上……本来也没什么可聊的。
就……很单纯的……没什么必要你懂吗?
可不知道为什么马尔福自从我病假结束返校后频频到访学校,虽然并非每次都来找我,可我也确实每次都看到了他。无论是他与儿子共同在中庭散步,谈论着什么,还是和斯莱特林老院长共同出现,还是其他的一些孤身闯入我视野的时候,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直接敲开我办公室门单刀直入说明来意的时候——是的,从十一月下旬到今天,两周的时间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来了。
其他只是在校园偶遇的时候还好,简单寒暄之后就可以分道扬镳,可他来找我的时候就没那么轻松脱身了。上次他敲开我办公室门的时候是询问我魁地奇比赛的事情——在我生病的期间斯莱特林球队里得了流感身体不适的选手太多,于是申请延后,拉文克劳对赫奇帕奇的比赛在我这个院长缺席的时候就这么挡箭牌似的被安排在前面发生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就一肚子火,几乎每次!每次,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学院出事情的时候都得拖上我们院和拉文克劳学院顶上前,让我们措手不及。我错过了我最可爱的孩子们的比赛!我的宝贝切尔和安娜学生时代的倒数第二场比赛!尽管知道这是学校上级安排也不妨碍我生闷气。
因此我几乎是咬着牙将那场对话进行下去的,如果不是碍于面子和身份,我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不管他是多么关心自己头一次身为二队替补队员即将上场的独子,不管他态度是多么礼貌平稳。别误会,我确实很关心斯科皮没错,我确实也答应了莉娅没错,但在我还未将名头上的升职和我现在已经接手的包括赛程安排等一系列新工作匹配成功之前,我还是个院长,赫奇帕奇的院长。如果他能够记起我的本职工作以及最大责任感的来源的话我会不胜感激。
马尔福,包括马尔福家每一个人,都太习惯于让别人为他们所用并觉得理所应当了。
这次不知道他是来找谁的,老天可千万别再来找我了,尬聊简直是浪费时间。
“下午有空吗?介意我占用你点休息时间吗?”
——是了,我这种不被上帝眷顾的、信用额度低得诡异的人怎么会有愿望实现的一天呢?
当他逐渐挣脱门廊屋檐下的阴影,踩着耀眼的午后阳光朝我走来时,我在心里深深地叹息。
“当然不介意,”我轻轻摇头,笑容和言语同样温和,“有什么事吗?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吧,院长办公室?天文塔?需要叫上斯科皮吗?”
“噢,虽然确实是跟斯科皮有关不过……没关系,不用叫他,我们单独聊一聊就好,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的,放心,我刚刚看你真的很忙,所以我会尽快结束,这样你在上晚课前能多休息会儿。”
我怔愣片刻,盯着他温和的灰蓝色的眸子,手指不由自主地胡乱摆动着:“刚刚你……你一直……就站在那里等我吗?”
“噢,”他循着我手指的方向回头看看门廊,轻笑一声,“也没有很久。”
我有点过意不去了,柔声道歉:“对不起我之前没注意到你,你应该跟我打声招呼的。这样就不必等了。”
“不不不,两回事,我不可能叫你放弃你该做的事不是吗?显然那才更重要。而且我不介意等人,并不是很无聊。我等到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如此宽厚的言语和心态,简直和我模糊印象中的人云泥之别,令我颇感惊讶,也歉意更甚。我抿了抿唇,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更加柔声细语地对他说:“谢谢你的理解,马尔福先生,那,请跟我来天文教室坐会吧,我们慢慢聊。有什么我能帮到你们父子的我一定帮忙。”
“谢谢。”
我笑着摇摇头,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在前面带路,走上从礼堂附那条穿过中庭的石子路。我向来不愿浪费时间,在路上也不时跟他搭话,同时分心跟路上同我打招呼的学生颔首回礼。然而马尔福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很多话说得相当含蓄,我又是个一心无法二用的人,根本路上没来得及细想,只好暂时闭口不言,等到坐下来再说。
我按照老样子为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果味气泡水,为马尔福拿了瓶装热火威士忌。听着他踌躇着终于开了口,还是斯科皮的事情。
“我在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上场,我是说……他有这个能力,甚至不亚于高年级。”
我皱起眉,没想到他竟然会找我想办法。
“先生,你确实知道为什么阿不思和斯科皮明明极其出色却只能入选成替补二队的原因吧。”我的声音低沉下来,尽可能委婉地提醒他。
而他接收到我的意思,眉头也紧紧地皱起,乌云般的阴霾笼罩了他尖瘦的脸,勾起道道风雨欲来似的刻痕。
“是,我知道,”他晦暗的眸子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因为我,全都因我而起。”
我轻声制止他无意义的究责模式:“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那双晦暗如同午夜汹涌海面的眼紧迫地盯着我,令我一阵心慌,下意识躲避他的视线。我磕磕巴巴地清清嗓子,提议道:“咳咳……你,呃,你有没有找斯拉格霍恩教授谈谈呢?这毕竟是你们学院内部的事情,我实在是鞭长莫及。”
“早就提过了。但你也不是不清楚他,而且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对我、对我的家族、对马尔福这个名字有些……个人意见,”他说着,话锋一转,言语有些许轻快上扬的弧度,似乎要强打精神,让我不要担心,可我听着却十分不是滋味,“噢当然了,请千万不要以为我找你是真的想将这件事强加于你什么的,我清楚你的难处,你有……很多难处,我都清楚所以不作他想我只是——”
戛然而止的轻微尾音,舌尖和上颚、齿背轻轻触碰的爆破像被戳破的肥皂泡,结束了一个未完待续的美梦。
我不由得抬起头去捕捉泡泡的彩虹色的映射。
迟了一步的我错过了那抹幻灭前的彩虹色,姗姗降落到他的眼里,稍许平静后的海面仍然泛着波纹,一圈圈无线电波似的跨越空气这堵无形的墙和方桌这座有形的膈触动到我。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威士忌杯里的冰块因着最下层的融化而在晶莹剔透的液体里滑动着发出磕碰声,像是他滚动的喉头。
“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听我说这些的人了,”他动了动嘴角,却只有苦笑,“他们都不——”
又一个幻灭的泡沫。
他张张口,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他们都无法理解这些,也不想理解。他们更不关心斯科皮到底开不开心、累不累,对他们来说我们一家都是可有可无的人,可我知道你很在乎斯科皮,只有你,我只能跟你说这些。希望不会叨扰到你,给你带来厌烦……”
“不会!没关系!我也对此感到非常难过,谁都不想看到斯科皮这样。你可以跟我说的,我不会觉得厌烦。”我高声打断他,带着迫切解释的心情。
“真的吗?”
对于他的迟疑,我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用近乎感叹的语气回应:“当然不会!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是个老师,马尔福先生,莉娅和你又再三拜托我照顾他,我责无旁贷。关于他的事情你永远不要害怕麻烦我,除了我做不到的事情之外,能帮的我都会帮忙的,何况只是倾听这种小事。”
我停顿了一下,主动去握马尔福耷拉在酒杯附近那只枯瘦冰冷的手。
“斯科皮是个好孩子,他值得所有人的关爱,只是他和阿不思现在还太稚嫩,脾气秉性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但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马尔福先生——斯科皮会好起来的,”我直视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他的手,笃定地说,“这一切不幸的流言都会过去,而总有一天斯科皮也会了解到他的父亲是有多么爱他,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别着急,耐心点。”
“谢谢你,达灵。”
我冲他笑得灿烂,十分理解地颔首。
忽而间被收紧的手心像是一根上紧的发条,轻却迅速地旋转出下文。
“谢谢你站在我这边。”
我从交握的双手中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抿嘴笑笑,再次颔首。
“客气了,职责所在,先生。”
他勾起嘴角,同样颔首,端起酒杯,垂下眼帘。
我听着冰块撞击杯子内壁的声音,低下头盯着杯里那些残破如美梦的透明气泡,轻轻搅了搅,让它们崩裂得更快些,省得喝过量后胀肚打嗝。
手机铃声打破沉默,我从兜里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提醒,眉头深深地皱起。
我按下锁屏键,细弱却清脆的咔哒,如上锁一般,漆黑的屏幕是一扇与世隔绝的门。
铃声应声消失,但脑海里那个来电提醒的字幕的消失仍需要些时间。
我木然地将手机揣了回去,继续搅合气泡水。
“你还有别的事吗?”
“不,没事,”我抬眼看向马尔福,“你继续说,我在听。”
……
……
“我的父母将一同前往。”
“什么?”
临走前,马尔福没有拒绝我客气地送他到校门口的礼节,和我一同走在路上时,冷不丁听见他这样说。见我怔愣着发问,他又重新说了一遍。
“下周斯莱特林对格兰芬多的比赛,我的父母也要来。”
“噢,你说这个,我知道啊。”
我笑着仰起脸,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卢修斯和纳西莎·马尔福夫妇和所有斯莱特林学生一样,对于和格兰芬多的竞技有一种绝不可错过的奇怪执着,何况这又是唯一的孙子在学校的第一场比赛,即使是坐冷板凳,家人能来的也一定会来,这很正常不是吗?
“每年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有赛程的时候他们不都会来?这很好啊,然后呢?”
他停下脚步,我也迫不得已随着他停下脚步。
马尔福定定地望着我,就像要把我身上看穿个孔那样,许久才动了动唇,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而已。”
我点点头做理解状,便和他继续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