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德拉科和我预想得那样,第二学期开学之后我们见面的时间几乎少得可怜。周一到周五我几乎只有在午餐和晚餐后的休息时间才能和德拉科呆上一会,其他时间我基本都见不到他。周末也没有比平时好到哪里去,顶多是多了两个晚餐后的可以放松自习的晚上,至于白天他仍然很忙,是那种根本见不到人影的忙。
我有时也好奇为什么他如此忙碌,明明六年级的课并不多只是作业多,明明我们可以找个地方一起写作业,他知道我最喜欢和他一起学习了,我可以做一整天。然而他每周都将作业留到周末晚上,我是很喜欢这种消磨时光的方式没错,不过这让我更奇怪他平时的时间都做些什么。
我期待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只可惜我能见到他的时候并不多,而当我真切见到这张脸时它又是如此憔悴和疲惫,就像是这辈子都没有休息好过,那些问题到了嘴边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会告诉我的,如果他想的话他会主动说的。我这样安慰自己,也用我的言行举止和神态来安慰他。
察觉到身侧沙沙的书写声不知什么时候销声匿迹,我挣脱开自己的思绪,侧过头看向德拉科,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睡着了,金色的脑袋趴在厚厚的天文学砖头书上,高矮正合适,像是个随身枕头。
还有一篇论文作业没有写,我应该叫他起来的。但我又不忍心。
于是我做了我这辈子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我小心翼翼地将他才写了两个自然段的天文学论文从胳膊肘和书页之间抽出来,艰难模仿着他夸张放肆的笔迹继续写了下去。
他睡得实在太熟,竟然全然没有察觉。在我身边他毫无防备,只是瘦削的身板偶尔因着玻璃天窗的缝隙穿行进来的冷风瑟缩一下,像只懵懂的小野兽,收敛去夸张的爪牙。
我无奈地摇摇头,轻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下不为例,知道吗坏小子,我不能一直为你打破我的原则。”
还好我总是督促他最先完成其他科目的作业,反正我随时都在他身边,他根本不需要着急赶时间。不然如果换成别的科目最后剩下来我还真没什么底气,毕竟自学的肯定没上过课的要好。此时我极其庆幸自己的远见,天文学的论题叙述对我来说简单得像是周五打折特价狂欢夜,但我特地写得慢了些,以便更准确地模仿他的笔记,以便他能多睡一会,以便我能多看一会他安静不语地在我身边放松的可爱模样。
我抬手看看表——距离级长巡视宵禁查寝还有四十多分钟,到时候我不得不叫醒他了。
但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
一月下旬,难得一场厚重的风雪踩着冬天的尾巴和我们做临别巡回演出。德拉科和我分别在各自的餐桌上用过餐,又分别离开餐桌,走出礼堂,逐渐会和,十指相扣的手像是毫不相干的两条线的交集,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一瞬间我感觉仿佛回到了圣诞短假的时候,仿佛全世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
不过开学后的中庭现在吵闹得要命,让人没有想跟那些在雪地里抓紧最后时机疯闹的男孩女孩拼嗓门的冲动,我们两个都没有,默不作声、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似乎成为牵起手后心照不宣的默契。
于是一如既往,像是两年前的时候,像是每一个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德拉科,或者说是我们,刻意绕过了人来人往的通道和走廊,走了户外礼堂到天文塔的那条被风雪掩埋的石子路,尽管我们两个人的目的地都不是那儿。
代表午休结束的铃声响彻校园,我知道我们得到此为止了。
铃声响起的下一秒我扭过头远远回望主楼透着明亮灯光的礼堂的窗,主动停了下来。
他毫无察觉地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感受到我的停滞,也在此驻足,回头。
“我下午第二节还有课。”
“我知道,魔咒学。”
“在这之前我得先去趟图书馆才行,恐怕我得走了,”我遗憾地转回身,咬着下唇,恋恋不舍地从绞得紧密的手中抽出我的,“明天见,德拉科。”
“明天见。”
晚上德拉科有课,而我魔咒学下课之后就得去天文塔找辛尼斯塔教授,一想到下次见面竟然要等到明天中午真是太难熬了。我抬起眼,在风雪中最后看一眼属于今天的德拉科,转身循着来路独自离开。
“嘿!听着!”
厚重的风雪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德拉科的声音,被我清晰捕捉到了。
我转过头。看见相当远的地方的德拉科动了动唇,但却没听见任何声息。
“嗯?”我眯起眼,努力想看清他,等待他的声音传来,可这次他连嘴唇都没有动。
我撇撇嘴。真是幼稚又麻烦的人,每次都来这套,不会腻吗?
一如既往,我对这个十六七岁男孩的六七岁幼稚行径毫无办法,只能配合,而且还不能表现出一丝不满和厌烦。
“你说……说什么?我……我在听。”
我喘着气,迅速往回填满这段长长的距离,用手轻轻卡着干涩的喉咙,艰难地说。
德拉科沉默不语,只是凝视着我。
我在等。
忽然他拽过我的胳膊,弯下腰用力吻向我。
我愣愣地眨着眼,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好像也不需要我反应或者回应什么,只自顾自吻着我,等我意识到我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松开我的胳膊,也离开我的唇了。
他望着我,踌躇片刻,垂下细密的沾着雪晶的眼帘,又轻轻碰了碰我的嘴唇。
瞬间我的心脏变得和他胸口里的那颗一样吵闹得不像话,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他不发一言地向后退,向后退,最后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捏着热乎乎的下唇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天呐……德拉科他……他真让我发疯。我迅速转过去背对他,双手捧起发烫的脸颊大口呼吸,生怕对方一个回头看到我现在难堪的样子。
躲过了德拉科回头的可能性,没躲过长廊里哈利、赫敏和罗恩意味各不相同的注目。
我的脸更红了。
我的老天!他们不会……不会全看见了吧!我绝望地闭上眼,感觉今天真的难堪到家了。
“谢丽尔!”正当我准备脚底抹油,哈利率先发话,我迫不得已只能转回去面对他们。
我硬着头皮朝他们走去,尴尬地咧开嘴:“下午好。”
“你和马尔福又在一起了。”
一个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我更尴尬了,嘴角和脸部不自然地扯了扯,点头默认。
哈利抽气的声音响亮得像是只老旧的拉风箱,整个人的肩膀和胸膛都提了半截,让我不由得想起曾在斯内普教授办公室见到的狂风暴雨。可是,没有,他咬住了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在说什么?”我皱起眉,对他隐忍的愤怒和敌对十分理解却不认同,他和德拉科的矛盾和我的感情完全是两回事,而且他知道我对事不对人,这点我可和他不一样,我很客观。
“我是说离开他是件天大的好事,你为什么还要和他这种人搅合在一起!他和你完全是两种人,而你,你不是普通人,这会害死你的你知不知道!”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哈利,你到底在说什么……是不是德拉科又找茬滋事了?”
“不是这个原因,我是想说……”哈利张张口,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我是想说……”
“哈利是想说,我们都知道你冷静、沉着、客观,可以包容别人,但马尔福不是别人,他是个例外,他就像是一团极富有侵略性的火,贪婪、自私、灼烧别人来丰富自己,你们两个就像水和火而水和火是不能够在一起的!这只能害了你,害你……受苦。”赫敏代替哈利解释给我听,和后者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哈利眯起眼,她在他的注视下微微摇头。
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反正他们三个有很多大秘密小秘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纳威都不知道,我也不指望我这样的普通朋友能得到什么消息。我只想就事论事,因为赫敏这个比喻再次刺痛了我心里早已愈合的伤口,久违的疼痛令我的声调拔高了些,带着迫切想要驳倒那个观点的决心。我要驳倒它,它再也刺伤不了我了。
“是,如同水火,我们的确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没错,他是个例外也没错,可是我在他那里同样也是个例外,我对他的感情可以让水也燃烧沸腾起来,而他也如此地爱我。我们之间是平等共通的,这让我们即使是水和火也可以找到共存之法——至少我会努力找到的!爱确实会让我们给予对方摧残你的能力,但也同时会让你相信对方不会这么做,我身为当事人都愿意相信他,为什么你们不愿意相信我呢?起码我比德拉科的信用额度要高很多。”
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尽量使自己的口吻客气但不失坚定。
“我很感谢你们关心我,但我想每段关系也只有当事人有发言权,其他都只是无妄揣测。你们不能把你们自己的好恶带入我,因为关系是不一样的。赫敏你不是和克鲁姆曾经相互喜欢吗,你该懂那种感觉,在心爱的男孩眼里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就像他眼里的你,就像哈利眼里的秋——那很纯粹,很与众不同。”
“我……我和维克托没到那个程度!当时我们……”她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噢,多么引人入胜纯洁无瑕的爱情故事啊!美好得就像是童话故事,而哈利跟赫敏都是阻挠你的坏蛋,”罗恩学着赫敏平时讽刺他人时高傲的声线这样说道,但他撑不住多久便又重回自己的风格,加大音量彰显愤怒,“赫敏看见你和马尔福像是用胶水黏住似的恶心巴拉的,好心好意提醒你,全因你人还算不错,又有着必须好好保命的理由,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扯别人干什么!和哈利与秋有什么关系,和赫敏与克鲁姆又有什么关系!你那破烂脑袋瓜子自从被乌姆里奇动过手脚之后就病得不轻,什么找到共存之法……难怪马尔福天天都叫你傻子!你在这里爱得死去活来,我怎么看他身边一个又一个女孩的换,六年了,他是什么人我们比你清楚!他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他一口气吼完,就好像要把一周分量的怒气全发泄出来一样,拉着赫敏和哈利胳膊想要绕开我的动作也十分粗鲁。
“别理她!人自己犯贱赖不着别人,到时候全是自己活该!有天她被马尔福卖了还能帮忙数钱呢,我们走!”
“罗恩!你没必要说得那么过分!”
“噢看来你很认同她关于心爱男孩眼里的女孩的观点是吧,感同身受?”
罗恩的讥讽让赫敏勃然大怒:“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罗——罗’!”
尽管我知道罗恩一直都对我有些个人意见,但我从未从他口中听到过如此激烈的冒犯,就像我从未想过有天哈利和赫敏竟然也会插手一个不相干外人的感情生活。我觉得又受伤又气愤又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你太过分了罗恩!你不能因为德拉科和你敌对就觉得德拉科对所有人都这样,那你就太片面了!德拉科·马尔福是什么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很坏很差劲我知道,我都知道!但他对我是不一样的!他有多好你根本不知道!”
罗恩一边和赫敏吵架,一边拽住回头想说什么的哈利走了一段,怒不可遏地扭过头。
“你知道他有多坏多差劲?狗屁!别为他找借口了,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公正客观的人呢!哈利偷听到他和斯内普教授的对话——”
“——罗恩!”赫敏瞬间变了脸色,失声喊道。
“那个混蛋像个狗腿子似的在奉命办事,知道是谁的命令吗?神秘人!如果你忘了我还可以提醒你一下,统领杀害你全家和塞德里克的食死徒的那一位!他父亲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他们全家都是一个样,全都是一群肮脏的食死徒,垃圾!加入食死徒就是他爱你的方式吗?那你回报他的方式是不是也宣誓入伍?”
“别说了!我们还不确定他的身份!我们说好的,记得吗?”赫敏慌张地左顾右盼,生怕周围有路过的人听见不该听见的。但幸运的是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即使是没有课的学生也都在室内躲避风雪,只有我们经受着风雪的摧残。
“不,赫敏,只有你不确定,”哈利不再沉默,他皱紧眉,音调冷而低沉,“他就是个食死徒。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无法否认马尔福在计划着什么,而且斯内普肯定说过‘你的主人’,那还会是谁?”
“也许——”
“——他的父亲?这个可能性我们已经排除了。”
赫敏陷入沉默时,罗恩在一旁发出畅快的得逞的笑声,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他们忽略了一个我,在朝我接连不断地丢出刀子和重磅炸弹之后,他们就这么把我忽略掉了,留我一个人遍体鳞伤,又被惊愕的、难以置信的、恐惧的潮水吞没。
我艰难地张张口,喉咙里仿佛吞了把刀:“你们……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们终于注意到了我,哈利深邃的绿眼睛在转向我的时候再次流露出刚刚那种凌厉,言语笃定:“我真的偷听到他和斯内普的谈话,就在斯拉格霍恩教授开圣诞晚宴那天。”
正如名作家辛波斯卡所说,“每个开始都只是续篇,而充满情节的书本总是从中途看起”。哈利的叙述为我亲手翻开这本悬疑推理小说中间桌下炸弹紧张读秒的某一页,再继续开始讲起,男主角是我的心上人德拉科,他和我相识与恋爱两年多的时间,我却像是刚刚才从书本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一样。他叫德拉科·马尔福,是马尔福家这一代的独子、继承人,也是一名少见的年轻食死徒,即使在十多年前神秘人得势的那个时候如此年轻的追随者也较为少见。子承父业,想必他一定让自己的父亲无比骄傲。
解密的那部分剧情作者尚未提笔,作案手法、原因和最后的故事结局仍然是谜,但聪明的读者总能从蛛丝马迹中率先开动脑筋,等不及新的连载便迫切向作者寄出一封又一封的读者信。雪片一般的信件穿过中转站般的我的大脑,划破我的思绪,利剑一般让我感到疼痛和纠结,我紧紧地咬住牙想要逼退所有随着泪水一起泛滥的情绪,无路可退,只能重新走进我的宫殿。
“所以呢?”我痛苦地闭上眼,哽咽着反问道,“这一切都只是你们的猜测,证据呢?”
“难道这些都还不算证据吗?我亲眼所见——”
“——那是你们的亲眼所见,并不是我的,我当然需要我自己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你们不会以为空口无凭同学和教授们就会相信你们吧?何况这是个非常严重的指控,哈利。”
“他们确实不相信,无论是麦格教授还是邓布利多教授。不过我们会找到证据的,这只是时间问题。说不定你会比我们先找到证据,毕竟你是他在学校里最亲近的人了,也正是这种亲近让你、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危险,”哈利皱起眉,激动地抬高声音警告我,“我知道潜意识中你是相信的!不然你就不会表现得如此难过,谢丽尔,别让你最重要的人枉死、别让你遭过的罪白费,你的生命和我一样不只是属于自己的。”
“我明白你说的这些可这些都和德拉科的事没有关系!”我哭得更厉害了,“我需要证据你懂吗!来证明他是邪恶的或者反证这一切,所有人都需要,但在罪证确凿之前每个人都有被看作无罪清白的权利。也许……也许我可以试着帮你们找找证据,毕竟就像你说的,我是他在学校里最亲近的人了。”
罗恩抢在哈利前面不依不饶地质问我:“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说不定你会去跟你可爱的男朋友说。”
我看向他,眼球滚烫得像是火在烧,反问道:“我哪一次站在你们的对立面帮过他了?哪怕一次,一件小事?我分得清是非对错!”
他哑口无言。
“我相信你,”哈利说,“毕竟我们认识也不短了,也曾朝夕相处过。我相信你,谢丽尔。”
对上那双重归平静的绿眼睛,我心里涌上一股几乎无法抑制的恐慌。
“谢谢。”我礼貌地笑笑。
“我也相信你,如果你发现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们,当然,我们这边也是,一旦知道他正在做的是什么我们立刻就会采取行动,”赫敏严肃地盯着我,加重了那个词,“立刻就会。”
心中被冰锥猝不及防地凿痛,我无声地落下眼泪。
“我知道了。”
我绕过他们尽可能平静地离开,平静地走远直到他们再也看不见我,才敢从无声啜泣变成放声大哭。我一路哭着跑回寝室,扑到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疯狂捶打着柔软的枕边和床榻,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尖叫。
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那些欲语还休的后续话题,难以抑制的情绪失控,落荒而逃的圣诞夜……全部。我可以欺骗哈利他们但我无法欺骗自己,而且我不得不继续欺骗他们下去,直到我找到更好的办法。
至于什么是更好的办法……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全部,是我一直都被隔绝在他的计划之外,我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他毫不顾忌我的感受加入了黑巫师的阵营,在他明明知道那群垃圾对我的家人做了什么之后,在我对他全身心的信任付诸东流后,他就像是往井外拼命蹦跳的青蛙,跳三步又退两步,跳四步却退五步,现在越退越多,就像脚底打滑……
【我不值得你这样,我除了痛苦什么都没办法给你,你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可能你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你帮不上我,你什么都帮不上我。可我又需要你胜过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即使我知道你不会想要留在我身边。】
德拉科在我面前流下眼泪的样子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无论是校医室里那张被绷带缠得面目全非的脸,还是在肩胛骨和锁骨上迷途小兽般横冲直撞的他蜷缩的身形,都像箭一样刺得我心里鲜血直流。
他是真的又变回以前渴望权力的调查行动组组长和级长了吗?
我不确定,谁都无法确定,他还没定型,也没定性,还可以继续转变,变得更好或者变坏,只要能继续转变,总有一天他会在我的努力督促下变得更好的。我只要继续努力,只要继续努力……我相信他可以,只要我努力……
我真的帮不上他吗?
我可以吗?
他……他可以吗?
从那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丧失数个小时睡眠的深夜,我都在不断自问。
没人回答。寝室里寂静得就好像隔离在整个世界之外,塞德坐在书桌前静静地凝视着我,一言不发。
我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眼泪不断砸在膝盖上。
别让我失望,德拉科,别让我失望。拜托了,不然我只能……我只能……
我将身体在床上蜷缩得更紧了。
*
彻夜未眠对于一个每天晚上只能睡不到两个小时的人来说似乎没有那么困难。
我活动着僵硬的胳膊腿下床,身心同样麻木没有知觉。就这样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和魔法界晨间新闻,一边游魂般地洗漱,穿衣,整理仪容简单化妆,又游魂般地去上课。
上午第二节课是魔药学,斯拉格霍恩教授一向很喜欢点我回答问题,至于操作的时间里他就没有那么喜欢我了,我的手笨得像是大象蹄子,今天还切到了手。教授对我的状态感到失望,撇撇嘴,摇摇头离开了。
踩着下课铃从地牢旁的魔药教室鱼贯而出的三年级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和吵嚷着离开休息室的斯莱特林学生队伍相融,吵闹更甚,令我觉得难以忍受。
嘈杂中隐约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皱着眉回头,一眼便看见身后不远的金色脑袋,他的发和灰蓝色的眼睛鹤立鸡群,没有被周围的熙熙攘攘抹去,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知道他是要我过去,他在等我,因为我总会过去的,我总是会。不过这次我停顿的时间过于久了,我的腿不听我使唤。
而后蓬松的金发开始在空中跳起舞来,不安分的几缕竖起着,像是柔软却锋利的针,在昏暗的光线下逐渐清晰。
他随着人群朝我走来,我终于看清他的表情。
他在笑。
德拉科深陷的乌黑的眼底泛起笑意盈盈的上扬弧度,带起些许憔悴的细纹,他朝我凑得那么近,身后还有人不断推搡,几乎好几次他的脖颈都快撞上我的鼻尖。可我发现我竟然不担心会有意外的疼痛,我知道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一直用揽住我腰间的臂膀控制着我们的距离。
“我之前还在想,如果稍稍提前从寝室出门几分钟能不能在这里遇见你,”他的笑容和言语飞扬不似神色的憔悴,“果然。我可真是太聪明了。”
我怔愣。
“你……你刚刚是在等我吗?”
“不然呢?有别的更好的女孩值得我等吗?”
明明只是一句一如既往地调侃,我却眼里泛酸,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我低下头,咕哝着应了一声谢谢。没想到他不耐烦地咂咂嘴:“又开始说蠢话了,有什么好谢的,天天谢来谢去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就知道假客气、玩虚的。每次都是你找我,偶尔我想你的时候也想找找你。”
“噢……恩。那我们走吧。”
我木然地点点头,转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快赶不上午餐时间了,过了二月末再想这样像正常孩子一样跟大家一起吃午餐就得等十一月了。刚刚在德拉科身上耽误的时间太久了,我的朋友们,我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向前走了,只有我还在原地逗留,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腰间的力道没有松懈的意思,我疑惑地看向他。
灰蓝色的眼里闪烁着少见的依恋和犹豫,语气中也是如此。
“午餐之后多陪我一会吧,我今天下午和晚上都想和你呆在一起。”
“可你上周这个时候很忙。”
“那些都可以放一放,反正一时半会也做不完,”我闻言皱起眉,刚想开口提醒他不要再纵容自己无可救药的拖延症耽误正经事,便被他拔高的声音抢先一步,“今天没关系,你总不想每天只能见我一小时吧?”
“我……”
一时间我好像有很多想说的,但当我开口我又发现我没什么可以跟他说的。
“好,去哪儿?”
“当然是去你最喜欢的地方,”他弓着腰,凑近我的耳边,吻了吻,“某个嘴巴犟得要命的小姑娘背着她的恩师偷偷作弊,她成功了,而且我得了高分,今天我得给她点奖励——自习六小时如何,还是你更喜欢我抱着你,当个抱抱熊?要让我来选我会选后者。”
我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别这样……”我轻轻推抵他的胸膛,将头埋在围巾里,“我不是为了要什么奖励。我只是舍不得看你那么累。”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脸颊上,他的口吻也很轻柔。
“我知道。”
“不过你以后不要这样了知道吗?学生的主业是学习,不管你业余在发展什么爱好都不能忘记这点,你可不能学着乔治和弗雷德一样辍学。”
他瞬间变得很不耐烦:“你别拿我跟那种人比,我自己在做什么心里有数。”
我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真的吗?”我重复道,“你真的心里有数吗?”
“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布丁脑袋!又开始瞎操心说蠢话了。走了走了我快饿死了,先吃,吃完我来找你。”他欢快地笑着在我脸颊上掐了一把。
我应了一声,低下头,盯着地上随着我们脚步挪移着的影子有些魂不守舍。
一高一矮的瘦削黑影并肩重合,紧紧相连的短暂时光很快过去,即将进入礼堂门口时,一如既往,我抬起头,主动停下脚步,轻轻从紧扣的手心中抽出我的手。
“一会见,德拉科。”
他也停住脚步,侧过脸朝我点点头:“一会见。”
我从他身侧离开,去往礼堂四张长桌的最左边,而他也走向和我截然相反的最右边,我们各自回到各自应该在的地方,和朋友在一起。
原本我便不是个动作麻利迅速的人,这顿午餐又让我有些心神不宁的,我在思考要不要先咨询一下费伦泽教授,可又想到和他曾经的谈话,有些退缩。他一定对这样的发问嗤之以鼻,明明我自己可以解决。
比起命运这样不可知不可控的事物我更相信我自己,因为和我有关的事我都可以掌控得很好。
我只需要……
教室的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砰”地一声,就连关门也毫不客气,客气这个词就和德拉科无缘。
他懒懒散散地伸出脚,勾起我左侧的空椅子,得出些空,一屁股坐下,向后一拖,在桌与椅大片大片的空档中间翘起二郎腿,放下包,斜挑着眼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想好了没,自习还是……”
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伴随着不□□分地抚上我的腿的左手。
我迅速制止他的动作,紧紧握住他的左手,深吸口气。
“先等等,我有东西想送给你,德拉科。”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要送我什么?”他笑得像个小孩子,忽然敛去笑容变得严肃的模样,想一出是一出也十分像个像孩子,“噢等等,blooy hell,你提醒我了,我忽然想到一件很严肃的事——你生日的时候我还没送你礼物呢!我本想圣诞节的时候一起送给你的,但那天我——”
他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
“总之这可不行,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回去拿。”
“等等!没关系的,先等等,我又不会跑,那个不着急,下次吧,跑来跑去太麻烦了。反正你总是欠我一个礼物的,之后一并给我吧。”我连忙扯住他的袖子。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将左手背到身后,甚至忘记自己原本要做什么。
我皱起眉。
“德拉科,你怎么了?”
他的眼神飘忽着,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我……没事。”说着他又重新在我身边坐下,拉了拉左边的袖口,抬头瞥了我一眼,心不在焉地说:“那就下次吧。”
“恩,下次吧。”
“所以,是什么礼物?”他将椅子拖得更凑近我些,伸出左臂,将我整个人都拉进他的怀里,紧紧锁住,下巴抵着我的脑袋,轻轻蹭了一下,我的刘海被他弄得有些乱。
我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绒布盒子,在他面前打开的同时又将右手手腕举得高高的给他看。
“一对手表,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我笑着望向他。
他沉默了两秒,冰冷的灰蓝色眼睛里察觉不出悲喜。
“恩,挺好的,你戴上很好看,比你之前那只好看。”
他接过盒子,却没有取出表,只是左右审视着。而毫无预兆地。曾经那种神迹般降临在我脑海里的声音又出现了,德拉科的声音,当时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反应过来。
【什么啊……原来是块破表,我还以为是一对什么戒指、手链之类的首饰。学校里都有时钟谁他妈还需要戴表?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给表上弦玩?我就不该指望她的脑袋瓜能和我同步。】
我眨了眨眼。
破表?!一股火气噌地就窜上来了,这个表在麻瓜世界卖得很贵呢!他懂不懂审美啊!不是非得珠光宝气的才叫有用好吗!是他上次说的,双数比单数好,两个人比一个人好,我原来那只表明明还能用,也很贵,要不是因为我单买一只他肯定会觉得不如一对的好,我才不会这么做呢!
我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我真讨厌这种能力,像蒂莫西一样能听到孩子的心声有什么好的?我一点都不想听到德拉科心里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意见。明明……明明该听见的时候我什么都听不见……
为什么我到现在还什么都听不见呢……
腰间被人捏了一下,我一个激灵从思绪中醒了,正对上德拉科颇为不悦的眼神:“想什么呢,我又没说不喜欢,我只是猜到了你的用意觉得无语而已。”
我心里一阵紧张:“我……我哪有什么用意,我只是想——”
“——想让我上课不要迟到,做事有条理有计划,平时有些时间观念,顺便,容我大胆猜测,也许还可以用来掐表自测试卷?”他瘪着嘴,摇头晃脑地,用他那夸张的狄更斯式口吻讥讽道,“这是个多么寓意深远饱含心意的礼物啊,我可真是太感动了,我的女朋友就差给我脑子里装个定时器,不到时间做不完事情不能休息那种,以便提高我的自控力。”
我撇撇嘴,也没那么夸张好吧。
但他往更严苛的方向想总是好的,谁让他周围的人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他,他自己又过分溺爱自己……反正白脸总得有人唱对吧?
于是我满意地点点头,故作严肃:“你知道就好。”
他的嘴瘪得更厉害了,深深的法令纹和额头纹让他看上去十分难以取悦。他冷哼了一声。我见他没有说话,擅作主张从盒子里取出手表,观察着他的神情,缓缓去寻他揽住我的左臂,拉到身前,放在我的腿间,轻声说:“我帮你戴上吧。”
我握住他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
他的手迅速想要逃离,被我紧紧握住。
“大家都是戴在非惯用手上的。”
“不,不用你!闪开!我自己来,我喜欢戴在右边!”他暴躁地起身,再次狠狠甩开我的手,力度之大差点将我连人带椅掀倒。
“天呐!”
我惊呼一声,扶住桌子保持平衡,椅子摇晃两下也平稳下来。
等我喘匀气重新看向他时,他已经和我相隔好几步的距离。灰蓝色的眼里迸溅着浓烈的情绪,像是树木焚烧时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一触及我便迸裂着熄灭。
他咽了口口水,喉头跳动了一下,依旧维持着左手背向身后的动作。
“德拉科,”我皱起眉,“伤还没好?我说过仙尘恢复会很快的。你让我看一眼,行吗?”
“我说过我没事,你别管了。”他不再看我,盯着发灰的地板。
我忍住心里的剧痛,继续好声好气地问道:“我没办法不管你,你知道的。你看起来不像没事,所以跟我说好吗?要是真的很疼我多少可以帮你一点。”
“我不需要,我没事。”
“那你的左臂怎么回事,是谁对你做了什么吗?有什么连我都不能说的吗?德拉科,偶数总比奇数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是你说的。给我看一眼,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吗?它有没有流血,是物理伤害还是被魔法攻击的,以后会不会留——”
“——我说过我没事我不需要你这种没用的人说出口的没用的关心!省省吧没用的!没用!!我不需要所以你把嘴闭上行不行,别再问了!”
他终于被逼到暴怒,像每次他气急败坏的时候一样暴怒到发狂,言语也一如既往刀子般扎人。
仿佛溺水许久气若游丝的旅人终于重见天日,多日以来不曾朝我发泄彻底的情绪尽数在他尖锐到变调破音的嘶吼中炸裂开。他剧烈喘息着,目眦欲裂,顺手扶住椅背支撑身体,我下意识起身想去扶他,却被他的眼神吓退。
残忍的、冷酷的、对抗仇人的眼神。
在接触到那种眼神的瞬间我慌张地眨着眼,几乎不能呼吸。
“耍了那么半天嘴皮子试探来试探去你不就是想看这个吗?”他喘息着,怪笑一声,索性撸起袖子,将苍白如纸的手臂对着我,将狰狞的记号对着我,吼道,“喏,给你看!给你看个够!”
意料之中的结局,农夫衣服里的蛇苏醒过来,蜿蜒着的身躯扭动着,回过头就是狠狠一口。
恐怖的骷髅头和长蛇栩栩如生,长长的信子探知着爱人之间那并非是心照不宣而产生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仍处于情绪中的德拉科,他冷笑着,继续用那种我根本不敢应对的眼神盯着我:“非要闹到这一步是吧,谢丽尔·达灵,你非要撕破脸是吧,好好地跟你相处,有轻松的路你就是不走,是吧?”
……什么?
“是我非要闹到这步,是我……有轻松的路不走,是吗?是我?你真的是……这样觉得的?”我艰难吐字,颤抖地指着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眯起眼,厌恶地皱起鼻子,反问:“难道不是吗?你本可以继续当个聋子哑巴傻瓜,不好吗?这多适合你!”
“这就是你心里的我?一个聋子哑巴傻瓜,”我落下眼泪,摇摇头,“那想必你也不会在乎这个聋子哑巴傻瓜经历了什么样的悲伤痛苦吧,你也不会在乎她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对你的信任的?加入那群人?”
“你对我的信任?如果你信任我你会这么试探我,如果你真的信任我,你会一直觉得我们之间没有未来,还跟我说那种不是不相信我而是不相信未来的蠢话,别装了!你早就怀疑我了只是在装而已!我就知道你是个虚伪小人,我早就知道!而虚伪小人总会露出真正的嘴脸的,所以我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谁也别说谁不好。”
愤怒被卷起的海浪拍打上岸,和悲伤融合一起,令我陷入痛苦和挣扎之中。当然,这也是我早就预料到的了,事态还没有太失控,他失控很正常,我不可以,我不会的。
我深吸口气。
“试探你是我的错,可没有经得起试探那就是你的错了。但是我不打算用这个错误惩罚你,或者想当然地觉得那就代表什么,如果说我这两年在霍格沃兹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最邪恶的物种里也有圣人,我知道你和那些食死徒不是一类人,我也知道你眼里那些没有办法跟我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所以……”
我努力睁大眼,试图让视线没那么模糊。
“所以我说过了,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我相信这一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也许是那些黑巫师对你下了诅咒,或者使用了什么逼迫你的方式,或者用你父母来逼迫你加入他们,毕竟你父亲已经进阿兹卡班了,需要一个孩子接班也很正常对不对?或者……或者是你姨母,那个邪恶的女人,贝拉特莱克斯,她像折磨纳威父母那样折磨了你和你们家里的人,她六亲不认,然后……总之你一定受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我们去找邓布利多校长,他们不能控制你,每个人都有选择正义和邪恶的自由,我们——”
“——谢谢您的慷慨拯救和心怀天下的无脑发言,仙女小姐,圣女达灵,承蒙厚爱,感激不尽。”
他讥诮着打断我的发言,嘴角一抽,仄歪着脑袋笑了出来。
“但我清楚自己走得是什么样的道路,也清楚未来该做什么,自始至终我都清楚我自己是谁,不需要你的慷慨拯救,这只是我一直以来的样子。”
“不对!这不是你,”我斩钉截铁地喊道,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你忘记了,我知道你说谎是什么样!我知道你现在在说谎!你说谎!别再想骗我了!”
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扑哧一声忍俊不禁,连连摇头:“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说谎演戏给你看?傻子,黑魔王或者其他人并没唆使或者强迫我什么,事实上我仍然处在待命状态,没人折磨我或者控制我,我是自愿的,完全自愿!”
我哑然无措,惶恐地望着他。
“我是被选中的!那么多人里他只选中了我!这是属于我的荣誉,高光一刻——我的时刻,别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是特别的噢停下,快别用那种怜悯又无助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什么可怜虫,”他低吼着,喘息着,又回归到往日的不可一世,我仿佛看到了那个跟我在楼梯口对峙时极尽跋扈地伸开双臂拥抱权势的男孩,一如既往,从未改变,“以后只要好好表现我就是黑魔王最倚重的人了,我们全家都将是最重要的存在,地位卓然!没有任何人事物将能跟我相比,没有任何东西!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和权力,是你这种人完全理解不了的东西,当然了我也不指望你懂,但你不继续装聋作哑就不可爱了。”
天呐……他竟然是自愿……他怎么可以是自愿!他明知道我因为黑巫师受了多少苦,他明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唯独不能原谅的只有蒂莫西和黑巫师,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他一点都不在乎我知道了这些有多难受吗?
于是我确实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我当然在乎,所以现在我才得让你清醒,”他顿了顿,朝我走近了些,低着头用那双灰扑扑的眼俯视着我,一字一句敲打在我心上,都是满满的讽刺,“你一直想在我身上找到光明,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吧,瞧瞧这让你变成什么样。”
“你现在……现在太激动了,德拉科,”我闭上眼,陷入极度的痛苦中,“你一生气就开始说难听的话,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不是这么想的,你心中还是有良善和光明的一面的,我知道,因为我的确感受到了。”
“你感受到了什么?既然你执意要撕破脸追逐什么事实真相,那为什么真相摆在眼前你还是不能接受我本来的样子呢,这就是我,达灵!我就是这样的人!”
“那你身边的人以后会怎么样,有多少人将会和你们一起淹死在这种恐怖——”
“——我不在乎!”
他瞪大眼,用激昂高亢的语调打断我。
“我身边的人会怎么样,有多少人会因为我们而死,有多少人无辜,或者事情进展到某个地步之后留下什么后果,我没想过,谁在乎啊梅林!”紧接着他摊开双手,冷笑着,用他夸张的狄更斯式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说,“我不在乎什么善与恶,什么光明和黑暗,事实是,我从来没觉得有任何一个时刻比被选中那时候更完整更有活力,从没有过。”
“不……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浑身止不住地打战,悲伤和恐惧像冬夜涨潮的寒冷刺骨的海水侵袭着我。
德拉科又开始说谎了,他骗不了我,他只是因为太悲伤太害怕太难受想把我推开独自承受而已,他再怎么差劲再怎么坏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能看到他野兽皮囊下的那个男人,他是个血肉之躯的人,有着一颗和我们一样的心,他是有心的。那些对我的好,每天的关切,因为我而做出的改变,还有他的眼泪全都不是假的!说我被骗多了有了免疫也好,说我对他盲目相信也好,说我总是抱持着不切实际的希冀也好,总之我知道他不是野兽,这不是他。
我就是知道。
“如果……如果这就是你的真面目,”我怀抱着自始至终从未变过的、不切实际的希冀,戚戚然地笑了一下,落下眼泪,“为什么不杀了蒂莫西,或者抓走他?或者做更简单的事,直接对我下手——蒂莫西消散后力量转移到我身上的那天晚上我昏迷了,我昏迷了很多天,又或者是现在,开学后的每天,你有机会。”
他缓缓敛去嘴角残忍的弧度,伴随着颔首的动作,灰扑扑的眼里光线折射出的细小光斑被暗影吞噬无踪。
“是的,我有太多机会了。”他冷冷地说。
“是啊!如果我和我们的感情真的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我,如果你内心真的没有光明和良善的一面,为什么不这么做?因为你不是食死徒,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方法的,别执迷不悟!”
我哭得浑身颤抖,几乎快要失去力气,踉跄着扑到他身前抓住衣襟,无助地仰起脸。盈满泪水的视野再也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眼眶里堆积如山的心碎和悲伤积年累月冲撞着找寻一个出口,即使我如此努力地仰着脸,如此努力地想要凭借我的一己之力执着地做出些什么,它还是溃不成军。
我快要受不了了。我已经给你找了很多很多的理由了,我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我快要受不了了。别再欺骗我了,别再继续了……我痛苦地闭上眼,祈祷着,哀求着,对上帝,对梅林,对未来,对我的男孩。
“因为和你玩游戏更有趣,当然了。”
我缓缓瞪大了眼,甚至忘记了哭泣。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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