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5
这些年来,阿尔法德·布莱克的身体几乎可以说是每况愈下。只是布莱克家族中谁也没有料到,在前段时间还勉强能拄着拐杖参加晚宴的阿尔法德,如今却只能躺在宽大的床铺上不断地苦苦挣扎。
圣芒戈的治疗师查出病因的时候,显然已经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病毒已经从肺部扩散至了全身,因此就算布莱克家的人能够请来全魔法界最具威望的治疗师,恐怕也同样是无力回天。
此时此刻,阿尔法德的肺部就像是一个破败的风箱,在呼吸的短暂间隙中,仍不停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咳嗽声。沃尔布加和自己的丈夫奥赖恩,还有她的小儿子雷古勒斯一同站在阿尔法德的床边,神情哀悸,脸色苍白得堪比卧室里的墙纸。
这几天,阿尔法德一直都处在一种半睡半醒间的状态,神志时而能够保持清醒,但更多的时候是半张着最低声呻.吟着什么。作为阿尔法德的姐姐,沃尔布加也同样时不时会前来他的卧室内和克利切一起替他换洗衣物。却没料到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自己弟弟的嘴里却依然还在呼唤着一个令沃尔布加本能性感到厌恶的名字。
“西里斯……”他吃力地睁开了自己那双混沌的灰色眼睛,斜眼看向了自己的姐姐,“西里斯回来了吗?”
“别提他。”沃尔布加咬牙切齿地回答,“我没有像他这样吃里扒外的儿子!”
阿尔法德的眼中很快就浮现出了哀伤。“让我见见他吧,沃尔布加。”他低声恳求道,“让我见见他……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沃尔布加听后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垂下了头,站在她身侧的雷古勒斯看得出母亲是在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于是还没有等沃尔布加开口,他便率先安抚自己的舅舅道:“放心吧,舅舅。母亲已经寄信给西里斯了,他一定很快就能够赶回来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西里斯从来都不会仔细阅读沃尔布加寄给他的任何信件。
正当所有人都陷入一阵低落的情绪之中时,一阵突兀的奔跑声和叫喊声突然从卧室后方的走道上传来。房内的几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只见一名身材高瘦、身穿格兰芬多校袍的黑发少年正气喘吁吁地站在众人的身后,一头黑玉般的碎发也像是八爪鱼似的横七竖八地垂在了额前。
沃尔布加的眼眶有些泛红,母子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雷古勒斯主动解围道:“让西里斯和舅舅说说话吧,母亲。”
沃尔布加的嘴角明显在这时抽搐了一下,看样子似乎还想再反驳些什么,她的丈夫奥赖恩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示意她和自己一块离开。
等沃尔布加和奥赖恩彻底消失在西里斯的视线中后,西里斯立马一个箭步冲到了阿尔法德的床沿,伸手握住了舅舅那爬满了褐斑的双手,厉声喊道:“舅舅!对不起,我来晚了!”
阿尔法德没有斥责他些什么,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同时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原本一直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雷古勒斯倏地在这时插话,语气中显然夹杂着些许责备:“这几天舅舅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今天他的状态要比昨天好一些,昨天他甚至都没有办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还在迷糊之中把我当成了你。”
西里斯静默了数秒,过了良久才幽幽地问:“舅舅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舅舅的身体一直看似硬朗,却没有人注意到他常年吸烟落下的隐患。”雷古勒斯答道,“圣芒戈的治疗师说舅舅的肺部长了一个硬块,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致命的部分已经转移到了身体的大多数部位。”
语毕,他又下意识地提醒道:“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等你回来,西里斯。”
这一次,西里斯极为罕见地没有就这个问题和自己的弟弟发生争吵。他只是沉着嗓音说了一句“知道了”,随后便直白地要求雷古勒斯让他和阿尔法德单独待一会儿。雷古勒斯一走,西里斯便再也忍不住眼中的酸涩,开始止不住地低声啜泣起来,嘴里也不停地在责怪着自己。
阿尔法德兴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握着他的双手也不由得抓得更近了一些。“没关系的,西里斯。”西里斯听见他说,“我不是……还没有死吗?”
西里斯缓慢地抬起了头,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舅舅消瘦的脸颊。在他的记忆中,一向高大健朗的阿尔法德似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羸弱过,仿佛只要稍稍用力他的身体就会一触即碎。
“你已经很久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和我聊过天了,西里。”西里斯听见阿尔法德叫出了他的昵称,“这段时间,在学校里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
“学习呢?”阿尔法德又接着问,“我知道你的性格不如雷尔那样早熟沉稳,因此我总是会忍不住担心,你的学习成绩会不会差劲到无法正常毕业的地步。”
西里斯终于在这时忍俊不禁地道:“怎么可能。我的成绩在年级里可是一直都排的上号的。”
“那就好。”阿尔法德也淡淡地笑了,“只可惜,我怕是没有机会亲眼见证你成为一个有出息的大人了,西里。”
西里斯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不会的,舅舅。”他连忙说,“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阿尔法德揶揄般地干笑了两声,说:“我自己的身体,我难道还不清楚吗?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有孩子,因此哪怕死去之后,我也没有过多的牵挂。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西里。这些年来,我不是不清楚你和你家里人之间的矛盾,之所以一直没有对这些事发表自己的看法,也不过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插手姐姐家中的私事罢了。”
“你希望我和母亲和解吗,舅舅?”
“和解?”阿尔法德微微眯起了眼睛,“不,我并不希望你因为我的意见去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孩子。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由衷地快乐。”
说到一半,阿尔法德又忽然重重地咳嗽了起来,这一次,他甚至直接当着西里斯的面咳出了血。
等气息好不容易变得平稳一些之后,他才继续阐述道:“实际上,我也并不是无法理解你的感受。在我上学的时候,霍格沃茨里的生活就算不上‘太平’——那个时候,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势力席卷整个欧洲大陆,哪怕是大不列颠也没能完全幸免。学校里也出现了不少自称‘圣徒’——也就是格林德沃的忠实追随者的人,开始对非纯血出身的巫师做出了一些行为过激的举动。那时,姐姐和我的家人们大多都默许了这些人的做法,甚至还有人认为他们这么做是在为我们这些纯血的巫师争取权益。我虽然全然无法认同他们的观点,可为了不让身处斯莱特林学院的自己遭到其他同学们的排挤,我最终却也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一直到格林德沃死后,新的黑魔王再一次出现。也就是今时今日。”
说完,阿尔法德稍稍抬起了脸颊,用自己的那双迷蒙的眼睛与西里斯的保持着对视。“你比我勇敢,西里。你一直都是。”他说,“能够审时度势并暂时地维持隐忍,或许称得上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但是,能够自始至终地坚定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也绝不是一种过错。”
——诚实和勇气,同样也绝不是一种过错。
紧接着,还没等西里斯接话,阿尔法德便用手指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那一卷羊皮纸,对西里斯说:“帮我把那卷羊皮纸和桌面上的羽毛笔给我拿过来。”西里斯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才依言照做。
等接过西里斯递来的纸和笔后,阿尔法德若有所思地长叹了一口气,一面颤颤巍巍地用手在上面书写着些什么,一面问:“你在学校里……有喜欢的女生吗,西里?”
西里斯的脸色骤然一僵。“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舅舅。”
“如果有,这份文件或许能够成为你离开家族之后成家立业的底气。”阿尔法德深深地望着自己最偏爱的侄子,轻声说,“你的父母当初的确是为了诞下纯血的继承人才订了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之间没有所谓的爱情。而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孩子。至于和你订婚的那个姑娘……哪怕她将来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估计也沦落到成为孤家寡人的地步。”
西里斯听了这话,突然意识到阿尔法德似乎并没有知晓阿佳莎家中的变故。
书写完毕之后,阿尔法德的力气顷刻尽泄,却还是艰难地用手将笔和纸还回了西里斯的手心里。他轻柔地摩挲着西里斯的手背,叮嘱道:“从今往后,就随心所有地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西里斯颤抖着双臂将手中的羊皮纸展开,视线早已被泪水晕得模糊不清,纸上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见:
「我在此立嘱,对本人所有的部分财产,做出如下处理。
我自愿将我名下的绝大部分财产遗留给我的侄子西里斯·奥赖恩·布莱克先生,其中包括了我存放在金库内的全部金加隆以及我名下的所有房产。
本人遗留给西里斯·奥赖恩·布莱克先生的财产,属于布莱克先生个人所有。
阿尔法德·帕勒克斯·布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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