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琴师小白脸有才,琴曲千古流传

    “老先生,《沧海明心》的曲谱早就失传了。您这不是在为难平之吗?”温岚公主细声细气:“平之年纪尚轻,实在是比不得当年琴圣。”

    跟琴圣比,就是把平之架到天上去。温岚公主明白平之爱说些大话,可他这会,太冲动了。自己得尽快替他圆回来!

    杜哲死时,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加上,他年少时便天赋非凡。弹奏《沧海明心》又是在那等绝境之下,情感勃发加上高超琴技,就是锦上添花。岂是寻常人可比。

    温岚公主赏琴爱琴,更懂琴。《沧海明心》对弹奏者的要求高,高在明心二字。没有足够的阅历经验,如何明心?就连杜哲,不也是在犯下大错大彻大悟后,才弹出这首悔过之曲的吗?

    她此行是给弟弟求医,不想出现任何波折。早早带回老先生,回京替弟弟治疗才是正经。温岚公主最该怪的是顾鸣,总提出额外要求给这趟出行平添波折,可温岚公主爱极了顾鸣。从心底不想责怪他。

    顾鸣悠悠晃着茶杯,不顾温岚公主和谢放的焦急之色。他闲闲品茶,男人修长指节点扣桌案,温文尔雅:“我可以弹奏《沧海明心》。弹奏后,老先生如果满意,您必须要拿出十成功夫,救治太子。”

    “你这小子,说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老头还会藏私?”桦南栀听过昨晚一曲,对顾鸣起了爱才之心。但这小子,今日太过分!第一提出要弹奏太古遗音琴。第二,大言不惭,当真应下弹奏《沧海明心》。第三,质疑他医者仁心。桦南栀活到200多岁,走到哪里都是人人敬重。就算皇室,也碍于他救治过高祖皇帝的原因,要给他三分薄面。

    桦南栀真怒了。老先生满脸怒容,拍桌冷笑:“小王八蛋,你今天不给老夫说出个1234来。就算我毁诺,也不会去替你们治病。”

    “老先生……”温岚公主急了:“平之只是不会说话,还请您多多宽恕,我替他向您道歉!”

    温岚公主还想起身作揖,可瘦弱的肩膀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掌紧紧按住,再也动弹不得。顾鸣姿容悠闲,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可攫人心神,丝毫不退让。跟桦南栀对视,缓缓道:“我的意思是……老先生临走前,得带上天山冰莲。若有用处,立刻给太子用上。”

    桦南栀听到天山冰莲四个字儿,手一抖,拽下两根胡须。

    温岚公主听到天山冰莲,先是惊讶,而后大喜过望。天山冰莲有起死回生之效。不知多少人前往天山,死在天山,就为了一朵冰莲。可多少年来,从来没听过有人得到冰莲的消息。

    只要有了冰莲,加上老先生出手。五成的把握也会变成九成!她弟弟的腿绝对能恢复原样!

    是的,顾鸣转了大半圈,一开始惦记的便是冰莲。他看过剧情线,知道太子贺明智伤势极重。桦南栀出手,他能走能站。但是想恢复原样,也极难。用了天山冰莲,效果会截然不同。

    顾鸣广袖拂动,语气不咸不淡,透着张狂恣意:“老先生,该不会因为怕输掉冰莲,不敢同我打赌吧?”

    “……如果我不满意呢?”老头眯着眼睛斜睨顾鸣,臭小子,原来一开始就惦记上了他的宝贝,故意摆出这幅鬼样子,对他用激将法。

    “老先生可以随意处置我。”

    桦南栀:“好啊,要是你这曲不能让老夫满意,你就留下,给我当一辈子药童!我正好缺下人伺候!”

    一老一少三言两语敲定筹码,桦南栀转身离开,亲自去拿他的宝贝琴了。

    他同意了。不是因为这小子的激将,而是,他真想看看,对方有胆子说大话,是没脑子张狂,还是因为自信。

    “平之,不行!你不能跟老先生打这么大的赌,万一你弹出的曲子不能让老先生满意,岂不是要蹉跎一辈子?!”温岚公主愿意豁出命去,求桦南栀诊治弟弟。但顾鸣对她同样重要,不可割舍。她怎么能用平之的一生去赌这个机会?

    温岚公主犹豫不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顾鸣重新撩袍坐下,歪着身子,一副软骨头的模样。俊美容貌,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华。他笑着伸手,轻弹温岚公主额角:“有什么好犹豫的,不过一曲而已,弹就弹了,输赢都在我心里。”

    青年姿态洒脱,丝毫不在意自己刚才许下一生为仆的诺言。宋辉始终坐在一旁,旁观了事件的全部经过。他曾经以为,顾鸣不光沽名钓誉招摇撞骗,利用自己半瓶子晃荡的本事迷惑了温岚公主,更没有男人的担当,没有读书人的气节风骨。以琴师之名,面首之实住在长公主府,人人白眼,根本就是个没本事的窝囊废。

    背地里,他听过很多人谈论顾鸣与长公主。百姓们嘲笑长公主有眼无珠,嘲笑顾鸣沽名钓誉,是个没本事只能让女人养的小白脸,靠一张脸过活的软蛋。

    市井之人说话粗俗难听。还有许多无谓龌龊之人调笑,说顾鸣床上功夫好,取悦了长公主殿下。

    他当时听在耳中,有些词句龌龊难听,深觉恶心。心中却赞同得很,毕竟,他真以为顾鸣有真本的时候,请教了好几回,对方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铁定是心虚不敢开口。

    但现在……宋辉瞧着顾鸣丝毫不在意的洒脱姿态,仿佛,他刚才答应的不是自己的未来,而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为了太子殿下,愿意放起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平生志向。何等大气,又是何等壮烈。此刻,宋辉想来,昨夜顾鸣做出的种种,那些堪称过分的装逼,都成了为太子殿下请天山冰莲的铺垫。激怒华老先生,激将他同意以天山冰莲为筹码,进行赌局。

    毕竟,那可是天山冰莲啊,百年难得一见的求死回生奇药!

    这样有风骨有气节,愿意牺牲的男人,怎么会是毫无风骨毫无气节的怂包软蛋!会是长公主殿下养的面首,其中必然有误会!

    宋辉心想,顾鸣姿态自信闲散,胸有成竹。他敢答应这赌局,至少已经还原了曲谱。这件事,多年无数人想做,无数人在做,可从未有一人做到。

    激动之情难以言喻,他想了又想,还是开口提问:“霍先生,您已经谱出了曲谱?”俊美青年懒洋洋歪坐着,漫不经心点头:“差不多吧,挺早之前就弄出来了,一直在改进。”

    很早之前?顾鸣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思忖了一会儿,“大概在我进京城两三个月后吧。”

    宋辉惊诧又难以置信:“为什么我不知道?”他一向关注与琴曲有关的消息。这曲子已经谱出这么长时间,他居然没收到消息!

    顾鸣很诧异,看他:“你为什么要知道?”表情是自然而然的疑惑和询问。宋辉被噎了一下,想到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可能。他瞪大眼睛,反问:“你从来未与别人说过这件事?!”

    顾鸣淡定颔首:“我还原失传的古琴曲,这是我的事情,为什么要跟别人说?”宋辉转头看温岚公主:“公主殿下,你也不知道?”温岚公主茫然摇头:“我只知道,平之经常外出采集素材谱曲,并不知晓他在谱什么曲子。”

    真正的顾鸣根本没有谱曲,他外出只是为了花天酒地,吃喝玩乐,领着一群人招摇过市,嚣张跋扈。好吃的好喝的,荣华富贵享受不完,哪有心思去谱曲子,那借口不过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优秀才华,在温岚公主面前立人设罢了。谱曲子这种小事儿说说就行了,何必付诸行动呢?

    我的个苍天啊!!宋辉毫无形象的按住脑袋——还原《沧海明心》,这是多大的功绩,多大的荣耀。霍平之居然自己一个人默默还原过后,自己默默享受,没有向外传出一点动静!

    怪不得他不知道!霍平之连温岚公主都没有告诉,怎么会告诉旁人!

    要是自己,还原出《沧海明心》,定然会第一时间广而告之。这是琴师天大的荣耀!彰显他们才华能力的最大资本。宋辉瞧着满脸淡定,仿佛在谈论吃喝一般从容随意的顾鸣,恨不得冲过去把他摇醒:“霍老师,你应该把这消息广而告之。如果他们知晓,你还原了《沧海明心》就不会再传言你沽名钓誉,招摇撞骗了的谣言了!”

    “奥。”顾鸣修长手指伸出,淡定把剥干净的一小碟瓜子,递给温岚公主:“吃吧。”温岚公主接过干干净净的瓜子仁儿,抿着嘴偷偷笑了,有些害羞低头:“你的手是弹琴的,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了。剥瓜子儿有下人做就可以了。”

    “我剥出来的到底与他们不同。”青年温柔浅笑,笑意和缓,若春风拂面,让人心跳加速,春心萌动。

    宋辉盯着情真意切含情脉脉的俩人,完全被打败了:“霍老师,你难道都没听到最近的传言吗?他们说你……”

    “他们如何说我是他们的事,我不在意。”顾鸣从头到尾没解释一句话。宋辉已经给顾鸣立起了一个不慕名利,不问世俗,流言蜚语。只做自己,追求理想的乐道大家人设。

    天啊,他从前是不是瞎了眼?!竟然没看出霍老师的本质!

    不光是宋辉,连带着庭院中对话的护卫婢女们都产生了跟宋辉同样的想法,包括谢放。

    谢放顶着满脑门问号,盯着欢腾嗑瓜子的某人:难道顾鸣是真的不慕名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谱曲的乐道大家?他不是骗子?不是想借长公主身份骗吃骗喝享受荣华富贵的小白脸?不对!就算他有本事,就算他真谱出了《沧海明心》,依旧改不了他的小白脸本质!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公主所出,他不是小白脸是什么?

    不过,谢放对顾鸣的看法还是改了一点点。决定把沽名钓誉四个字从这家伙的脑袋上拿掉,换成小白脸。

    桦南栀拿出宝贝了许多年的太古遗音琴,小心翼翼把古琴安置到旁边的亭子里。

    这张古琴被保养的非常好。龙池之上,两行狂草潦草霸气。琴身上的断纹清晰可见。

    顾鸣修长手指轻轻拂过琴身,指尖拨弄琴弦。耳畔划过一串清脆的鸣音。他仔细感受音高。

    古琴因为材质以及制作手法的不同。乐声有高有低,有偏清朗疏阔的,有偏低滑暗沉的。不同的乐曲以不同的古琴弹出,效果截然不同。

    “的确是一张好琴。”顾鸣坐在桌旁,细细观察这张古琴好。他撩起宽大的袖袍,双手漫不经心压住琴弦。

    青年左手压弦,右手随意拨了两下琴弦,他缓缓闭了眸子。天地间,所有声音浮华仿佛都在此刻沉寂安静。天地之间,只一人,一琴而已。

    顾鸣沉静气质慢慢影响到了庭院中的所有人,他们安静注视着亭中弹琴的青年。在顾鸣撩开琴音后,不由自主沉寂下所有浮躁的心,微闭双眼,安静听琴。

    《沧海明心》乃是琴圣杜哲这一生的写照。杜哲乃是烈士之后,他的父亲为国争战,马革裹尸。朝廷发了25两抚恤金,给为国捐躯的烈士家属。但他所在的县令贪得无厌,只挪出了二两银子给他们,更贪了县城的所有抚恤金。

    杜哲母亲一人抚养儿子长大,供他读书。杜哲小时候吃尽了苦处,他为了出人头地,发奋学习。12岁时拜了一位师长,先生待他如师如父,教授他学业,教授他六艺。自此,杜哲的人生有了腾飞的起点。

    杜哲天赋卓绝,不光在求学问道上,更在乐道上。他最爱琴,在琴上的造诣非常人可比。

    进入官场前,他曾发誓,为官后便如百姓父母,他要伸张正义,做一个好官。

    杜哲初入官场,为民为国。着实做了不少好事,曾一度被百姓奉为杜青天。他清名在国,却因性情耿直,得罪了朝中权贵。被发配到偏僻小县,十年不得晋升。他因为缺少钱财,请不得名医。老母患了重病,最后,不治身亡。

    杜哲自此后,就变了。他欺上瞒下,收揽钱财,贪的钱款越来越多,做的恶事越来越大。最终。因西南贪污案锒铛入狱,被判满门抄斩。

    《沧海明心》与他的人生环环相扣。要想弹奏最好的曲子,就要明白曲中真意,明白琴曲要表达的真正情感,有自己的真情实感。

    桦南栀悠然坐在最好的位置上,心中颇为期待。他其实非常欣赏顾鸣的才华,这年轻人昨夜一曲堪称天上神曲,人间哪得几回闻。

    可他到底年轻年少轻狂,如何能懂人生跌宕,如何能懂官场起伏,辛酸苦累。杜哲这一生,当过清流,两袖清风。所到处百姓信服,离开时,万民伞替他开路。他当贪官时,收揽钱财,毫无良心,可称巨贪。

    其中心态转换,人生苦辣辛酸,必须要过尽千帆的长者才有真实体会。

    老头子相信顾鸣还原了曲谱。但他同样相信,顾鸣谈不出杜哲大起大落的心境。

    《沧海明心》总分四个部分。少年奋发学习,头悬梁锥刺股,欲要大展宏图,为民请命的赤血丹心。

    初入官场的刚直不阿,为国为民。纵使前方荆棘遍地,我亦勇往直前。匕首抵在脖子上,也只一命而已的坦荡胸怀。是一片丹心照汗青,是青年官员真实的心境。

    第三部分,老母死后。杜哲心态转换,满腔悲愤。他为天下人,又有何人为他的无奈怨怼。最终这些怨怼化为杜哲堕落的毒药,跗骨穿肠。

    最后一部分,断头台上,他回忆过往,终得明悟。怨恨、悲愤、恨意、羞恼,种种感情如烟云过。人生在世,不论世人如何带我,我待世人,唯心而已。此心,当问之无愧。坦坦荡荡,仰不愧天,俯不祚地。

    桦南栀举起茶杯放在嘴边,耳边琴音回响。已经到了第三部分——初入官场,金榜题名。激动,兴奋。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畅快兴奋。在顾鸣的琴音下,酣畅淋漓地表达出来。

    桦南栀的眼神越来越亮,截止此刻。顾鸣的琴技竟丝毫不比,他听到的曲子差。

    第二部分很快结束。第三部分琴曲转为低缓,凄凄如诉。顾鸣食指挑弦,高超精妙的琴音将所有人带入他的世界。

    黑暗、堕落、疯狂,宁叫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就连方才还有空回想杜哲琴音的桦南栀,此刻,也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心神完全沉入,跟随曲子一同前进。

    琴曲中喷薄的情感让人身临其境,仿佛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几十年前杜哲的真实想法。

    第三部分最后一节尾音结束。不等众人抽出心神,压抑了一整节的琴音,陡然间转为激昂慷慨。凌乱破碎的乐声宛如交织凌乱的情感缠绕全身,放纵自身后的所有羞愧,大彻大悟的明了……

    温岚公主心神不受控制地随曲儿走。只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在加速。在这酣畅淋漓的乐曲中,她体会到了琴圣杜哲的一生过往。真真实实,不掺任何水分。

    “嗡……!”

    最后的音节落下,琴音颤颤,琴弦还在抖动。青年轻松自在地松开肩膀,双手缓缓放下,吐出一口浊气。

    琴曲落下,庭院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

    所有人都闭着眼。激扬破碎的琴声还在耳朵里,悠悠回荡。情感喷薄,浓烈的让人窒息。好一会儿,他们觉察周围的安静,意识到琴曲已经停止,缓缓睁开眼睛。

    看向亭子儿,上一刻还在亭子里弹琴的青年早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歪斜靠坐在软枕上,悠闲自在地嗑着瓜子。

    懒散的像个逃课学生,没有半点儿乐曲大家的范儿。

    温岚公主擦掉因为听琴渗出的泪水,“平之,这首曲子太好听了。”

    听过之后,酣畅淋漓,仿佛泡了个热水澡,浑身上下的毛孔都疏通了,特别舒爽。

    宋辉又久久没有回过神,呢喃着用颤抖的声音喟叹:“奇曲!奇曲啊!!如此奇曲,不还原出来,太令人遗憾了!”

    桦南栀安静坐着,通红着沧桑眼眸,轻叹:“若是小杜兄还在,定然引你为平生第一知己。”顾鸣的琴曲勾起了老爷子久远的回忆。

    老爷子双眼泛泪,又被他硬生生逼回去。沉默许久后,他语气沉重,缓缓开口:“霍小友,你让我惊讶。”

    “这些年,我这里有求医问药的,也有许多求琴谱的。”老爷子会听琴,《沧海明心》若是失传,确是后人的一大憾事:“这些年,我曾经三次将回忆出的曲谱送出去。但没有人能弹奏这首曲子。”

    弹琴不仅仅是学琴,更是学曲。学典故。去体会曲中的感情。《沧海明心》第四部分的曲谱对琴师的要求极高,很多人根本学不会,弹不出。磕磕绊绊勉强弹出来,都是照葫芦画瓢的流水线产品罢了,琴没有感情,就没有灵魂,也就没有欣赏的必要了。

    音乐传情,琴曲必须将感情融入,打动了自己,才有打动旁人的资本和可能。

    “我是一个很理智客观的人。”纵使,他已经许多年未听过《沧海明心》。老爷子依旧没有拖泥带水,很干脆地到:“霍小友。我得感谢你让我再次听到了这首曲子,回想起许多已经遗忘的往事,这场赌约,你赢了。”

    老爷子活的时间太久,看的人和事太多了,他没有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去美化当年杜哲弹的《沧海明心》。而是很客观的评价。事实上,心底,他对顾鸣词曲的评价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众人还没缓过神来时,老爷子已经转身离去。阿梅呀的叫出声,兴奋的语音颤抖:“公主殿下,老先生同意了,他同意了!”

    “太子殿下的腿有救了!”温岚公主后知后觉回过神,喜极而泣,连连点头:“多亏了平芝。”压在心口近半个月的大石头终于往下落了一半儿,温岚公主紧绷的神经松了许多。

    接下来,只要把华老先生带回京就成了。

    温岚公主的目的达成,也令公主府的下人们也松了一口气,公主殿下近些日子日夜难安,连带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也没法子安心。

    同时,众人也忍不住频频将目光扫向只知道晒太阳的顾鸣。此刻,所有人望向顾鸣的眼神都变了,不再是昨夜的排斥、轻蔑、嫌恶,改换成了清一色的崇拜和敬重。

    顾鸣跟老先生的赌局要求,必须胜过琴圣杜哲的琴曲。老先生刚才说。这赌局他们赢了。不就是在说,霍公子的琴技要比当年的琴圣更高一筹吗?!

    换成别人来说这话,铁定会被群嘲,群讽,甚至被骂个狗血淋头,说他玷污琴圣清名。但桦南栀老先生来说,效果截然不同。

    琴圣杜哲最初扬名,就是因为他得了老先生称赞,才慢慢有了日后的名声。

    没有人比桦南栀老先生更有资格评评。现在,他们公主府的琴师不光复原了《沧海明心》,更被华老先生称赞琴艺比杜哲更胜一筹,这是整个公主府的荣耀。

    顾鸣昏昏欲睡时,宋辉又跑到他面前,扑通一声,用比昨晚上更重的跪地声打散了他的所有瞌睡虫:“霍先生,请您收弟子为徒!”

    “嘭!嘭!嘭!”宋辉会在青石板上,一点不打折扣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到额头於青,他也没有半点放松。

    天啊,堪比琴圣杜哲的乐道大家摆在他面前,自己如果错过拜师的机会,岂不是要终身后悔?!

    顾鸣还未开口说话。院门外传进一阵咳嗽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诸葛疏风扶着墙,俊秀脸蛋儿上有不正常的红晕,正一边咳嗽一边抬步,轻一脚重一脚地往院子里走。

    他昨晚睡在马车上,大雨一夜未停,风寒冷肃,冷气侵身。一晚上,冻得诸葛疏风直打哆嗦,今早起来,额头发热。鼻塞,得了风寒症。也亏他还惦记着今日的奏曲,艰难地扑腾了近半个时辰,勉强起床进门。

    “公主殿下,草民身子有些不舒服,来晚了些。我们何时奏琴?”诸葛疏风略抬下巴,他年少得名,能以这般年纪被温岚公主请来过关,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温岚公主沉浸在弟弟有救的喜悦中,没听见他的声音。阿梅先反应过来。微笑道:“诸葛公子,桦老先生已经考校过了。”

    “考过了?”诸葛疏风皱眉,他生了病,大脑反应迟钝。想了一会儿问:“宋兄可过了老先生的考教?”

    阿梅摇头。宋辉都没有弹琴。怎么会过哗老先生的考校。她正准备开口解释。诸葛疏风已经取出自己的琴,迈步向亭子里走:“我虽生了病,琴还是可以弹奏谈的。宋兄没有通过考校,不如让我来试一试。不然。便白费公主殿下这番盛情邀请了。”

    宋辉没有通过考校。如果他通过了哗老先生的考校,声名定当能更进一筹!压下京都内所有琴师!到时,他声名在外,铁定比那沽名钓誉的骗子小人顾鸣更为受人追捧!

    只可惜,温岚公主眼瞎看上了顾鸣这等无用小人。诸葛疏风因为风寒,有些头昏眼花。靠近亭子,才发现顾鸣半躺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而他面前跪着个人。诸葛疏风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宋兄,你缘何跪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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