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子贺明智摔断双腿急促返京,太医院院正诊治后言太医院无能为力后,整个北齐朝廷陷入了诡异的凝滞状态。
老皇帝日薄西山,已近暮年,底下的三个孩子都已长成,一双双眼盯着老皇帝屁股底下的位置,蠢蠢欲动。
二皇子,三皇子在底下小动作不断。可没有人,敢在老皇帝面前显出他们争位的欲望。老皇帝对朝局和天下的掌控欲很强,人越老,就越想抓住手中的一切。
就连最受宠爱的三皇子贺明易,也不敢在老皇帝面前展现出任何上位意图。这段时间,太子腿断无法上朝,二皇子、三皇子的人全部兢兢业业展现能力,积极进去,却不敢明面上有任何大动作,收揽财权,生怕引起多疑的老皇帝注意,引得老皇帝对他们主子厌恶疑心。
入秋时节,正午阳光高悬,天高日远。温暖日光落在人身上,却没有温度。
东城城门入街的街道人流稀少,摩肩接踵。仿佛在过数年一度的庆典似的。人人脸上挂着好奇,时不时,有人探头往城门口瞧。
城南侯世子站在雕梁画栋的酒楼二层,目眺远方,视线中人流熙攘嘈杂,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人越多越好。
过了今日,不光能做实霍平之的草包名头,还能一举毁掉温岚公主,给太子造成无可挽回的打击。
他们多年绸缪,即将看到曙光。
万众瞩目里,马蹄哒哒作响,三辆马车缓缓驶进东城门。
精致的马车四角悬挂着黄色流苏,车身悬挂着长公主府的标牌。街道嘈杂吵闹瞬息安静,只能听到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的嗒嗒响声。
举起马鞭,准备加快速度赶进皇城的车夫被黑压压的围观架势吓了一跳,无数双好奇期待的眼睛过来看,车夫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
“温岚公主,请着桦南栀老先生没?”
“看这架势,不太像。没看见桦老先生的马车,我二姨夫家的小子专门给宫里送药材,听太医院的老大人们说,桦南栀老先生规矩多着,大着呢!出门在外只坐自己的马车,喝的茶吃的饭都可讲究了。我看,温岚公主铁定没请到神医!”
摆馄饨摊儿的胖大妈一边嗑瓜子,一边呸呸呸:“连草包都能当成宝养,这温岚公主的破眼神儿就不说了,桦老先生可是火眼金睛!水货到他面前,铁定被分辨的真真的!”
百姓们的注意力跟着车架往前走。三皇子贺明易的人抓住时机,开始在人群中放流言。
——温岚公主带个不会弹琴的草包去请诊,惹怒了桦老先生,是被老先生赶出去的!
——听说,赶出去时连家伙带包袱都,被人一块儿丢出来,可狼狈了!
——温岚公主招了桦老先生嫌恶,一声声喊她滚呢!
诸如此类的恶意流言在人群中发酵,迅速传进每个围观者的耳朵。
据说、听说、传说……毫无根据的流言传的人多了,便仿佛有了资本,有了根据,有了动摇所有人意志的资本。
百姓们窃窃私语,围观热闹。马夫走得越来越艰难,在目光迥异的眼神里,不断渗汗。
温岚公主听出周围动静,然而,此刻的她一心惦记贺明智的伤情,根本不想去搭理。再三催促阿梅,去提醒马夫加快速度。
阿梅撩起车帘,还未开口,蓦地有人吵嚷出声,叠声不停问:“公主殿下,请到神医了没?”
阿梅蹙眉,扫过挤满人群的街道,她轻皱眉头,对那人冷斥:“大胆!”
隐人群里说话的不是普通百姓,贺明易一早就埋了钉子。
乍然听到阿梅回话,钉子们立刻一唱一和,在人流里连连发笑,语调嘲弄。
“我们大胆?那也比不得殿下狠心会享受。去给亲弟弟请大夫,都不忘记带上自己养的草包面首,如今,害太子殿下无大夫诊治的罪魁祸首是谁?”
“殿下情真意切在情人缠绵的时候,都忘记太子殿下双腿摔折,苦不堪言了吧?”
“好个长公主,鱼目当珍珠,草包当宝贝,到头来,害了自己的亲弟弟!”
“没请到桦神医,你也不能回来的这么早。二皇子殿下还在绿林山奔波寻找琴师。这么瞧,倒真不知道谁和谁才是一母同胞的亲人了。”
“……”
二皇子贺明经埋下的人,也开始替二皇子传名声。
十几个人在大街上如此嚷,听在百姓们耳中。不可谓不诛心毁誉,用心恶毒。
百姓们被几番话轻而易举煽动,看向车架的眼神更加怪异,甚至隐隐带上了鄙夷嘲弄。
街道上,阿梅手指隐隐发颤,无意识攥紧了车帘,气到胸口起伏。几次想开口反驳,竟都被人群里的钉子抢白了去,最后,气到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实在是那些人言语太过恶俗□□,是街头百姓常说的烂俗俚语。阿梅常年跟在长公主身边,出入皇庭内院,何曾听过这等下流烂俗的话。
阿梅想起进城前,霍公子别有深意的嘱托……她抿了抿唇,装作脸色煞白不。看不得这等糙话的模样,猛地拉上车帘。
“公主殿下,这群无知贱民,真该全部丢进大牢里!”阿梅气的眼里全是怒意,双手紧攥成拳,肩膀颤抖,无法控制。
便在此刻,骤而一声大喝:“大庭广众,胆敢以下犯上!触犯长公主,来人,把那群人全部拿下,送去府尹衙门!”
城南侯世子来的恰到好处,伴随一阵似是虎群闯进兔子窝的刀枪碰撞声,人群突然尖叫吵嚷,乱成一团。
“长公主殿下,您受惊了。”城南侯世子站在街道上,一派正义严肃,仿佛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好事:“您放心,本世子定然将这群贱民全部送进衙门。”
李蟾?温岚公主皱了皱眉头,李蟾经常与三皇子李明易混在一处,跟自己少有交情。
温岚公主在太子贺明智腿折之后,也受尽白眼,人情冷暖。她猜到,自己去请神医为弟弟诊治的过程不会太顺利。
临走前,平之请老先生替他们演一场戏,她还觉得平之多此一举,却没想到,刚进京城,事情就来了。
温岚公主过去的前半生尊贵荣华,高高在上,鲜少有人敢触她眉头,让她不开心。
这般明刀暗箭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事作风,令温岚公主很不适应。她吸了一口气,按住心中慌乱:“走,出去。”
阿梅听出温岚公主声线中的冷硬绝然,硬着头皮,再次走下马车。
温岚公主脊背挺直若松柏,由阿梅小心扶着,缓缓下车。
温岚公主眉目秀丽清雅,常年身居皇家,眉目之间隐含骄矜傲气。
下车之后,温岚公主不曾搭理李蟾,先将目光投向谢放:“怎么回事?”
谢放恭恭敬敬拱手,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街道上所有人听见:“属下不知李世子何时揽了巡防衙门的活儿,正在街道上抓捕犯人,惊扰了殿下。”
温岚公主缓缓将眸子转向李蟾。李蟾腰挎长刀,身后侍卫同样威风凌凌。扫见温岚公主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容颜,李蟾眉头不可见地一跳——与他想象中的憔悴,凄然,悲伤甚至绝望截然不同。
温岚公主在外出这几日,非但没受风吹雨打,反而好似去将养了一番。气色比离开京城时,还要好。
李蟾很快想到霍平之那草包,唇角不受控制地牵动出讥诮弧度——自古以来,女人总是头发长见识短。有了爱晴,便会被那虚无缥缈的感情蒙住双眼,变成瞎子。有霍平之这草包在温岚公主身边鞍前马后,怕是她早就陷进温柔男人乡里,忘了自己亲弟弟双腿骨折,储君之位摇摇欲坠,还在受苦。
不过,这女人越蠢越好,越愚蠢,他们的计划就会越顺利。
自温岚公主下车后,街道两旁的百姓们都安静下来。这些日子,有关温岚公主的桃色消息传得满天飞,百姓们茶余饭后总在讨论这位公主,可他们也从未见过温岚。
日光下,女子柔婉美丽的面庞,好似桃花般清透。眼瞳清澈如水,望不见半点污浊。
桃红色宫装穿在她身上,身段玲珑有致,却又温婉大气,所有妆点恰到好处。
温岚公主眉目淡然,在面对除霍平之之外的人和事,她的行为方式严格迎合长公主的尊贵身份:“李世子,多日不见,老侯爷可还安好?”
“祖父身体健朗,劳烦殿下挂心了。”李世子拱手行礼,他面目生的粗狂,行事作风也极其符合自己的这张脸,让人下意识觉得他为人粗野,大大咧咧:“长公主,太子殿下的身体事关家国社稷。您辛苦跑这趟,竟然有些无知小民竟敢触犯天家威严!”
“您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又是长公主,代表着皇家威严,绝对不容无知小民冒犯!”
温岚公主的视线转到被紧紧扣押的百姓们身上。一个布衣青年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满眼悲愤:“你们血口喷人,我没有!刚刚不是我……呜呜呜!”
“闭嘴!”侍卫随手拿东西塞住青年大张的嘴。青年扑通跪到地上,双眼眼尾泛红。
李世子眼神威严冷厉,扫视四周。百姓们在他的目光下,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
一小部分人捂着嘴,双眼紧紧盯着跪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犯人,悲愤欲绝。
温岚公主皱眉,她与李蟾交情一般,点头之交罢了。对方这种举动,是想表达什么?温岚公主没发现人群里逐渐蔓延开的愤怒,一双双悲痛愤怒又不敢言说的眼神全部落在自己身上。
其中,还混着鄙夷、嘲弄。
街道两旁,酒楼包厢中,许多双眼睛也盯在了街道上。各个贵族世家的公子,皇亲国戚,甚至许多年轻官员举子也坐在包厢里。
温岚公主看不出的事情,不代表旁人看不出来。
眼见温岚公主略略颔首,竟然有将此事就此认下的意思。围观者大多做出了同一个判断——蠢货!
李蟾从人群里抓出来的人,明显只是普通百姓。今天,这么多人聚在这儿,只要长公主点了头。下午,立刻会传出温岚公主强权霸凌的名声。
温岚公主若是不认,此事也难解决。堂堂长公主,有人当面指着你鼻子骂,你却不抓,日后,哪有尊贵可言?
甚至,会连带皇家一块儿丢脸。后果,比霸凌的名声更严重。
“咯咯咯咯,温岚公主居然能蠢成这样,她以后没好日子过了,还公主呢……呵呵。”
许多人暗暗摇头——太子腿折,储君之位眼瞧着要落到旁人手里。温岚公主出去一趟,非但没请到桦南栀,回来还名声不保。这对姐弟……废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