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那些埋藏在心底太久的话,顾惜朝陡然一松,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放松了几分。
这些秘密太深也太苦,经年累积在他的心间,于是渐渐的,血红的心尖血被污成了墨色,带动着就连呼吸都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往日与各位好友相处,也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外面的人走不进来,里面的人出不去,这不是说顾惜朝与他们的相处就不带真心,不是这样的,只不过长久以往的痛苦,造就了他现在这个敏-感多疑的性子,与人相处间就会留有余地,而这种余地,使得大家总是远了那么几分。
然而当顾惜朝决定将这一切都说出口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决心剔除这块烙在心上的陈年旧疤。
当他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不论是李寻欢,还是陆小凤,他们这些人,全都从心底松了口气:这代表着顾惜朝的求助,代表着他在请求帮助。
一个满身骄傲,宁死也不低头的人,他在向他们求救。
顾惜朝疼吗?他是疼的。疤痕长在心间太久太久了,光是揭开,就仿佛能听到血肉撕裂的声音,顾惜朝看向他们的双眼,盛满了浓厚的,让人不忍直视的苦痛。他的声音嘶哑,好几次含着喉间的哽咽,不成调地停下,腔中的悲愤与志难酬的郁郁之意已经超过了他的承载极限,好几次都要奔腾而出。
然而顾惜朝忍住了,他的视线破碎而痛苦,在一场坦诚中仿佛要剥-光自己的尊严与颜面,然而那双写满涩然和痛苦的眸子,却是那么亮,暗藏着一点点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和期待的希望,仿佛暗夜中的星子引人瞩目。
于是注视着顾惜朝的三人,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为那点星光吸引,想要为之努力。
——毕竟他们看的分明,那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在哭泣着向他们袒露啊。
就在李寻欢带头,叶闲野和陆小凤响应,三人闷头一个个排除可能会针对顾惜朝的对象的时候,胡铁花正在楚留香的调笑和姬冰雁的毒舌中夹缝生存。
“我说老胡,你那剑要修都修半个月了,怎么连个影儿都没见呢?”
“还能怎么着,知道高亚男要来,自己先怂了。”
前者声音舒朗温和,未见人而先闻笑,让人如沐春风,后者声音不缓不急,却仿佛一把尖刀扎在心上,质地悦耳的音色,偏生吐出又冷又硬的话来。
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胡铁花的至交好友,江湖人称“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楚留香和姬冰雁了。
姬冰雁比起和好友闯荡江湖,更喜欢的,则是一些黄白之物,凭借卓越的手段,迅速在兰州商人中崛起,几年下来,竟是大多数商人老板、地头蛇也要避其锋芒。他性子冷,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更别提让他奔赴京城这么远的地界,所以不光是胡铁花惊奇,就连楚留香也多看了姬冰雁两眼。
姬冰雁斜了他们一眼,径自走到桌边研磨,红木书桌正巧安放在窗前最明亮的位置,在白日的阳光下竟显得十分惬意,姬冰雁不紧不慢地铺好了宣纸,这才降尊纡贵地给了他们答案:“一个月后几个州的商人巨贾在京城联合举办了一场拍卖会,其中有很多珍奇等待拍卖。”
姬冰雁将手中的狼毫拿起,凝思片刻,这才沉稳地落笔。楚留香和胡铁花十分体贴地没有上前打搅他,而是就此事在一旁细细思索:实在是这件事突兀的紧,因为姬冰雁的原因,他们对于各方巨贾也都听个耳熟,要说这拍卖行,往年会举办,但举办的时间大多是八九月份秋高气爽的时节,从没有过在阳春四月就开始要举办的。
胡铁花还好,楚留香将姬冰雁透露出的消息过了一遍脑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同,这次拍卖行……反而有些着急的意味。
就在楚留香凝眉的同时,姬冰雁行云流水般的写好了绢纸,待到晾干了字迹,只是一抖,那绢纸就神奇地舒缓了,也不见姬冰雁什么动作,就把绢纸折成了小小的一折,走到窗边一个飞哨,就有一只浑身雪白,喙缘红红的鸽子停到了窗沿上。
姬冰雁转过身来,就看到两位好友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楚留香耸耸肩:“这次可有什么事故发生?”
“嗯……”姬冰雁迟疑了一下,在说和不说中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败在了楚留香越发逼视的视线中,最后只好投降:“好好,我说。”
“此次牵连甚广,据闻有皇宫中的人插手,所以拍卖行日期提前,不过具体是谁会来参加拍卖行并没有消息。”
姬冰雁将他知道的悉数告知,实在是这次拍卖的东西有些特殊,为了不让好友们被牵连进去,如实相告也是为了保护。
楚留香若有所思。
商人逐利,然而这个世道却是士农工商,商在最末,他们最有钱,然而也最为人不齿。
所以往年借由拍卖行兴起的盛会,并没有特别多的人,除了一些逐利之人,也就只有他们这些州郡的牵头之人,姬冰雁作为兰州代表,自然算在其中。
所以姬冰雁才对往年的“盛会”心知肚明有多少水分。
然而这次不同以往,有了宫里来人,哪怕是什么狗屁聚会,都会有人蜂拥而至,更何况如今这个在商贾中已经积攒了一些名声的拍卖行呢。
姬冰雁蹙眉,他有预感,这次恐怕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可能存在了。
楚留香原本就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往日就能通过蛛丝马迹找到常人找不到的线索,现在姬冰雁都明示到这种程度,他在几个呼吸间就迅速地将所得信息整理完毕,并且能够仅靠着一定的,并不是那么全面的信息,就能够窥见接下来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就听他的声音极为冷静,在眨眼间问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这次你们拍卖的顶级物品是什么?”
姬冰雁由衷地叹息一声,声音中既有庆幸也有那么一丝感叹:“据传是一把天外玄铁所造的剑,一把真正的神兵利器。”
“……”楚留香重复一遍,“一把剑?”
听到这里,胡铁花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老姬你在开什么玩笑,一把剑有什么稀奇的,要说起天外玄兵,万梅山庄西门庄主的剑,白云岛岛主叶孤城的剑,傅红雪的刀,哪个不是神兵利器?”他停了停,仿佛想到了什么,快速补充道:“再不济,我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个铁匠铺小老板,他的剑也是数一数二的神兵利器!”
楚留香没有说话,但看神情是非常赞同胡铁花的。
不过他还有话要说:“铁匠铺小老板?一个铁匠铺老板的剑都是天外玄铁吗?”
“那可不!”
楚留香笑了,“可真是个不简单的小老板了。”
两双眼睛再次集中在姬冰雁身上,后者简直又想叹息了。
这件事诡异就诡异在这里,就像胡铁花所说,一把天外玄铁铸造的剑,可能会稀少,但绝对不到罕见的地步,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惊动皇宫中的人,要知道,江湖和朝堂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往日拍卖会上也会拍卖一些江湖上的珍奇,说实在话,比什么一把天外玄铁珍贵得多的东西不是没有,但事实就是这么令人匪夷所思。
不管怎么说,已经预定了半月后拍卖会的动荡。
姬冰雁摇摇头,最后用一句话结束这个话题:“一个月后的拍卖会举行在即,想来不管是江湖人还是朝堂中人,都会往京城赶来,还要小心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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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闲野正在他的铁匠铺锻造那把胡铁花委托的剑。
可能是这段时间的静养,这让他时隔多日抡起铁锤的时候,非但没有感觉生疏,反而有种畅快淋漓之感。
内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骨子里就闲不住的叶闲野在李寻欢去宫内报道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偷溜出来,虎虎生风地砸了一个时辰的铁,这才感觉爽快了许多。
胡铁花送来的剑早就造好了剑型,缺少的就是千锤百炼的功夫,也就是说叶闲野现在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抡起手中的大锤就够了。
这把剑跟着他多灾多难,延迟了许久才造好,虽然耽搁的时日不多,但叶闲野总觉得对不住似的,于是在即将剑成的时候,加入了些特殊材料,使得这把剑的质地更加柔软。
之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刻上了“闲”之名。
剑成之时,铁匠铺中其他兵器随之响动,又在咄嗟之间恢复了平静。叶闲野目露满意之色,用沾了水的布巾擦出水亮的剑身后,就挂在了一边。
他随手将布巾甩在自己汗津津的肩膀上,打理好自己后,他背后背着重剑,腰间挂着轻剑,手中拿着新打好的剑,走了出去,在日光的照射下,手中剑昭昭耀耀,一闪而逝的光芒注定不凡。
而脚步轻快的叶闲野不知道,他那倒了血霉的剑,又被人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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