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从没有那么一个人,让宫九感觉到被支配,被掌控的战栗,那是一种身心都掌握在别人手中,生死都在别人的一呼一吸间。
这种感觉是宫九这种天之骄子从没有体验过也没有感受过的。
也就是因为这点,才让他对于那晚那个神秘的男人念念不忘至今,按理说这人就在京城,要查到他到底姓甚名谁,对于宫九的情报网来说根本不是个问题。
但令人费解的反而在这里,查了那么多的不会武功的人,就是没有找到这人姓甚名谁,情报头子都换了几个,宫九日渐暴躁。
也就是这档口,一个人捧着那个男人的剑,来到他的眼前,这怎能不让宫九觉得兴奋呢?
商会负责人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这是对这把剑的主人感兴趣了,哪还敢隐瞒,赶紧倒豆子一样将这把剑的主人信息卖了个干净:“这把剑的主人名叫叶闲野,据说开了一家铁匠铺……”
“叶闲野……原来你叫叶闲野。”宫九将手中的剑摩擎两下,像是即将抓到猎物的猛兽,眼中闪过兴味的光,而下一秒,又好像耳朵出错一般,硬生生愣了两秒,“你说……他开了间铁匠铺?”
商会负责人点头。
宫九表情怪异了起来,回忆起那晚男人残忍又动人的气场,还有那干脆利落,教唆自己追求濒死的快感而半点没有犹疑的态度,早就好了的脖颈都在隐隐发烫。
这样一个男人,他是怎么也不敢将铁匠铺这种词汇跟他联系到一起去的。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荒谬,在宫九的情报网漫天遍野的找人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目标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优哉游哉地开着铁匠铺,过着每天打铁的生活。
没准就在探子路过的街道旁边,就是他们目标所在地。
光是这么想想,宫九的脸色就扭曲起来,厚重而满是杀意的威压扭曲在房间内,负责人早就承受不住地跪倒在地。
宫九手中的重剑,因感受到这股杀气,发出嗡鸣声。从而带回了沉浸想象中的宫九的意识,他一打眼,就看到了满头冷汗的负责人,不耐烦地啧一声,收起了如泰山压顶的杀意,转而冷笑一声:“拍卖会举办之时请务必将叶闲野给我请来。”
“务必”两个字咬得又重又恨,宫九眼神漆黑,一瞬不瞬地盯着负责人看。
负责人被他的眼神惊得背后一片冷汗,哪里敢有异议,点头哈腰地保证务必将人带到。
宫九发出一声冷笑,眉眼挑都不带挑一下,漠然道:“剑就放在我这里,滚吧。”
话音落下,负责人连滚带爬地出了房间。
宫九依靠在窗边,手中一下下抚摸着重剑,哪怕不小心将指尖划破,鲜血沾染剑身,他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神情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叶闲野,叶闲野……”唇齿相抵,一个名字叫他念得百转千回。
“还有一个月才能见面呢……不行,要忍耐,要忍耐。”这么说着,宫九抬起渐渐布满血丝的双眼,将染血的指头放在唇边轻舔,血染红的唇瓣,愈发娇艳,而宫九嘴边的笑容愈发危险。
“啊……啊……”
宫九将墨金色的重剑抱在怀里,将脸贴在剑脊的一面,触及脸颊,就被冰冷的重剑冰得打了个寒颤,然而脸上的神情却是与身体反应截然相反的——享受地眯起了眼睛,随后将重剑稍稍拿开了点距离,意味不明地盯了剑半晌,喃喃道:“果然还是无法比拟你带给我的快乐啊。”这么说着,宫九眸光中闪过失望,反手就将重剑撇在了一边。
叶闲野可不知道自己的重剑在他没看见的角落里,都遭遇了什么糟糕的事,他与陆小凤两人凭借着陆小凤的关系网,很快就摸清了这个商会所代表的意义,也明白了今年不同于往的细微差别。
今年的拍卖会盛传有皇亲国戚参加,戒备等级是一等一的森严,想要浑水摸鱼进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有两条路,一,想办法搞到一张拍卖会的入场券,光明正大的进去。二,就是在拍卖会的前夕偷偷溜进去,要做到这点,凭借着闲野的武功应该没什么的。”
一脸严肃地说完,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叶闲野叹息一声。
“那肯定是选二了,入场券哪里会有啊。”
陆小凤左手成拳,击打在右手的掌心上,爽朗一笑:“我也选第二个选项!”
藏剑是不可能丢了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丢剑的,找又找不回来,只能靠着自己的轻剑,催眠自己没有丢剑来勉强续一下子命这样子,回到铁匠铺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这里的刀刀剑剑都是断的,锻造起来才舒服,超喜欢在这里的。
丧了几天后,叶闲野也没得法子,只能安慰自己之前丢了轻剑,最后被自己找回来了,而这次丢了重剑,也肯定会被找回来的。
于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当时是追着轻剑跑路的,而现在重剑在何方都不晓得的不安感。
就在这种不安中,夜晚的叶闲野醒来了。
他静悄悄地睁开了双眼,这次并没有上次那么生疏,叶闲野只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感受了一下周围后,就悄无声息地推门走了出去。
月凉如水,幽然清冷的银辉安安静静地洒落在树梢间,地面上,微风里,如轮般的皎月挥洒着清辉。
而这样唯美的月色下,同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陆小凤打着哈欠缓步走来,在走过长廊的时候,眼尖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叶闲野,他一愣,为这样从没有见过的,叶闲野的情态而愣。
陆小凤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走了过去,在叶闲野身边坐下,一拍他肩膀,语气中还带着困意未消的迟钝:“闲野你怎么还没睡?”
被陆小凤拍过的肩膀僵硬了一瞬,随后缓缓放松。
而这一点迟疑,被陆小凤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再次开口:“你怎么了?”
叶闲野转向了他。
在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陆小凤仿佛在他面前这个男人的眼底,看到了在血海中挣扎着的人们。
陆小凤瞪大了双眼,困意急速消退,他一瞬间就清醒了。
一股极其强烈的危险感,彻底在陆小凤的耳边炸开,时间变得很慢很慢,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等到陆小凤惊喘着回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个给了他极致危险感的男人,又别过头去,安静地坐在长廊的边缘。
而且陆小凤注意到,这人堪称体贴地远离了自己几分,两者之间的距离既保留了给自己反应的余地,又微妙地使得自己无法触碰对方。
哪怕陆小凤的第六感还在叫嚣着让他远离这个人,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有着“叶闲野”长相,气质却截然不同的男人,在月光下,是那么的迷人。
英俊硬挺的面容被月色镀了一层柔光,他没有笑意,那双眼睛如同冰封,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比那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美上许多。
——这么说可能有些荒谬,但陆小凤从没有这么清晰地感知到,当每天爱笑的叶闲野冷下脸时是什么样子,就是他眼前这个样子,没了生动活泼的表情做主,容貌的出众就由衷地表现出来,气质冷漠而带着丝丝血腥,那是杀过太多人的人特有的质感。
而这人不是不染尘埃的明月,非要说的话,偏是血海中淌过,人山中杀出条路的模样。
在陆小凤的注视下,叶闲野在月光下闭目假寐,然而眉心却悄悄皱起,于是一道明显的痕迹便压在他的眉间,须臾间又尽可散去了。
陆小凤原本有很多话想问,但在这样的月光下,这样的氛围下,竟产生了一丝“他很温柔”的错觉,于是也就问不出口了。
两人就这么静默着坐在长廊上,微风拂过,吹起叶闲野的发梢,他隐隐紧绷的表情放松了少许,再睁开眼睛时,他将一切思维都收敛了,眼底沉寂,古井无波。
“趁我心情不错,想问什么就问吧。”
声音很轻,但陆小凤就是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叶闲野的“另一个人格”说话,也顾不得探究他们说话的声音有着细微的不同,一瞬的头脑风暴,陆小凤同样轻声问:“您有白天的记忆吗?”
不知怎么,面对这个危险的男人,陆小凤下意识地选择了更加谨慎的态度。
叶闲野轻笑一声,眼底倒映着院子内的古井,泠泠的水面在他眼中泛起波纹,他转头赞叹了一声:“你很聪明。”
随后他回答了陆小凤的问题,漫不经心地:“有时有,有时无。”
陆小凤心中一跳,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有过去的记忆吗?”他顿了顿,声音在喉咙里滚了一圈,一字一句地吐出来:“他没有的那些。”
叶闲野闻言一顿,意味不明地睨了他一眼,半晌沉默,之后才轻声道:“记忆啊,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您……”
叶闲野晃了晃指头,声音散漫:“不要太贪心,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陆小凤抿了抿唇,从这句寻常的话中嗅出了隐藏着的危险意味,所以他屏息等待着叶闲野的问题——
“回答我,我的重剑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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