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大荒，沙域中央黑狱。

    传言道此地万里黄沙都由上古沙兽一口灵气化出，进入沙域就如同钻进了那神兽的腹中，生死都由其掌控。

    正值深秋，风寒夜冷，遍野飞沙走石，几根伶仃兽骨架在一处，垒成满嘴獠牙的阴森模样。而就在这獠牙包围之中，竟是深可万丈的牢狱，直达无法计量的大地深处，若要往这黑暗中探头望去，也只能勉强瞧见沙族守卫们的千万双银眼，如飘荡在一口深井中的无数怨灵。

    此时，混沌天穹乍然被神力割破，六头雪白灵狮拉着一架黑金神车自界外飞入，转瞬便落在黑狱的不远处。

    这神车无轮，一团絮状祥云将其托在半空，车身花纹繁复，用料皆为天材地宝，仙气袅袅间满是开天辟地的威能，整个沙域都为之沉寂。

    有如沙兽趴伏，不敢妄动。

    驾车的是一位黑衣少女，着短装携长刀，身姿飒爽，全身上下独独露出一双凶狠双目，只在轻敲神车侧门时收敛了脾性，堪称恭顺地低眉弯腰：“主上，大荒到了。”

    还是少女的声线，却已在轻灵中平添凛冽。

    “沙宰老儿呢，没在此恭候么？”侧门开出一条缝隙，男人懒洋洋地斜躺在白玉卧榻上，支着颐打了个呵欠“好大的架子。”

    “怕是畏惧您的威压，不敢出来了。”

    “也罢，”他缓缓起身，黑雾升腾，在他身上化出一件黑色斗篷，遮住三界之人无不奉为神明的面容“我也不想听人在边上叽叽喳喳的。”

    下一瞬，他披着斗篷的身影便已出现在黑狱之上，微动手指挥退千万守卫，好奇地凝望深渊，“本尊听闻，大荒之中，人分三万族，妖分十万族，兽分百万族，还有七位山河神沉睡于此。又听闻，这千千万万个种族皆由女娲之卷记录在册，以供天听……你可知这女娲之卷是何物？”

    少女歪了歪头，道：“人们都说，它为不可捉摸之物，生来长得像一头顶天立地的巨蟾，比黄河还长的舌上密密麻麻记载着天下万物，一旦被人发现，便双腿轻弹，跳至另一个世界了。”

    “你这是从哪听来？修炼时又偷偷跑去听书了罢？”他轻笑着在她额头屈指一弹，继而道“依我看来，女娲之卷早已遗失，此数目亦不过是夸张之谈。他们必定将大荒之中尚未开化的野物也算在种族之中，于是连灵智都没开的小虫也能算作兽族，浑身长满长毛的猴儿也能算作人族。”

    少女眨眨眼：“主上，那些猴儿的确是人……”

    “他们连话都不会说。”

    “……他们族人之间可以交流。”

    男人顿了顿，摇头：“那你最好祈祷，底下那个叫什么巫马族的人族，身上别长毛，不然本尊宁死也不会喝他一滴血。”

    “主上，”少女木着脸“解毒为重，由不得您挑剔。巫马族只剩这牢中的最后一人了。”

    “镇星天尊！”男人还没回话，只听深渊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随即一个体型圆润黄袍黄冠的男人手忙脚乱爬了上来，跪倒在他腿边，瑟瑟发抖地求饶“天尊息怒，小老儿一早就在黑狱恭候您的大驾，只怪我修炼不精，受不住您的威压，才在您出现时被仙气掀入牢底，老腰都摔折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镇星天尊，却只见黑袍飘荡，不紧颇有些遗憾。

    镇星天尊乃上界一方世界的域主，统管万千子民，然而他最出名的并不是他的天赋与修为，而是那据说神仙都会为其拜倒的姿容。

    大能之间口口相传，镇星天尊阎长星乃是被天道眷顾的人，不然为何世间十成美色，却独让他占去八成。

    可惜沙宰见过他三次，一次都没能有幸见到真容。

    “既然没摔死，便少说两句废话，前头带路罢。”

    “是，是……”沙宰连滚带爬地折腾了半天终于站起来，颤颤巍巍走在他身边“巫马族的小子关在最底下那层，您来得及时，再晚上一天，他就要被流放了。”

    “是么。”阎长星敷衍地回他，显然对那人毫无兴趣。

    这黑狱的确正如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一根圆管直通到地心，沙宰称里头共十万零三千牢房，关押着大荒所有穷凶极恶的罪犯和上界贬下来的魔，因此空中飘荡着的皆是腥臭浊气。一路向下，守卫们纷纷跪下俯首，黑暗中辨不清面目的囚犯们也无一敢露面，整个黑狱明明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却连邪气都在一瞬间几近于无，似乎人人都怕极了这位从上界来的天尊。

    毕竟一界之差，就是云泥之别。

    许是厌了这永无止境的下降，阎长星袍袖轻扬，灵力漫出，凝成一条长鞭抽在沙宰背上，这小老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哎哟一声又落在了地上，摔出砰然巨响。他扶着腰哀哀起身，怨念地看了眼在他身边翩然落下的阎长星。

    “行了，堂堂沙域域主就算从天上摔到这也刮不去一丝皮，不用和我装可怜。”阎长星好笑地瞥他一眼，又用灵力推了推他“人在何处？”

    “天尊请随我来，就在尽头那间牢房里。”沙宰见骗不到他，当即直起腰谄媚地邀功“他犯了大罪，我好不容易才给您抢来的机会……”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沙宰肥肉一颤，脑袋立即摇得像拨浪鼓：“不敢不敢，天尊过去已经给过我无数好处，送个小蛮子给您当仆人算得了什么，以后您有事尽管差遣我……”

    他在这好话说尽，阎长星却眼角抽了抽，暗道还不如让他一直摔在这，也免了听废话无数。

    强忍着对他施展禁言术的期间，沙宰终于将他带到那狭窄的牢房，黑暗中入目的只有数不尽的重铁链条，像往这小房子里塞了一把繁密的蛛丝，而钢铁蛛丝中间正盘腿坐着一个男人。

    他浑身上下只着了条破破烂烂的裤子，露出高大强健的身躯，其上伤痕累累，寻不出一块完好皮肉，即便是此时阎长星也能看见细小的血珠正不停往外淌。

    这男人筋脉尽断，低低地垂着头，已然落魄得像个废物，却犹有重如山岳的气势，而这气势绝不是一个生在大荒的蛮子能有的。

    “怎么，我来之前还让他受过刑？”阎长星唇角一抿，灵力又缠上了沙宰的脖子，黑雾遮掩下的眸光透出丝丝寒意“我说过，他对我有用，把一个废物送给本尊，这就是沙域的诚意？”

    “不……不……”沙宰憋红了脸，吓得只能嘶嘶抽气，半晌才艰难地挤出话来“是，是那人要求的……用千条重铁锁全身之骨，每日鞭刑三次，并洒上蛇毒以防伤口愈合。自从您嘱咐我留人后，鞭刑便已停了，只是打了这么久，伤势终究难以缓和。”

    阎长星沉默了几息，冷哼一声将人放下，信手拍了拍铁栏杆：“喂，你死了没，没死就抬头让我看一眼。”

    似是被这金属晃荡的声音激了一下，男人浑身巨颤，缓缓抬了目。

    他脸上歪歪扭扭的尽是伤疤，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阎长星一时也看不清他到底长相如何，直到盯住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在触及他的瞬间便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瞪着双目，用灵魂都要跃出来的气势将他从头到脚，一寸寸舔舐了一遍。好像他们根本不是初次相识，反而是久未重逢的故人，男人甚至抽搐着脸颊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拖着重逾千斤的铁链膝行到铁杆边，一双黑得透不进一丝光的眸子凝视着被斗篷遮掩住的上界人，看了许久，才生怕自己压抑不住情绪般闭了闭眼，移开了视线。

    阎长星手心不知何时冒出细汗，待他回神才发现自己竟还微微后退了半步。

    这个修为低劣的蛮子方才满眼都是能吞噬人的执念，这执念阎长星看不懂一丝一毫，更无从得知他那充斥着毁灭与沉重的眼神究竟为何。仅仅是一场黑暗中的对视，偏生像横贯了千年的风浪，猛烈疯狂得惊人，这样的眼神，这样浓烈的感情，阎长星从未见过。

    等他平静了心绪，再去看时，这人的眼里却已再无其它，而是坦然纯粹，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阎长星本来颇为不耐的心陡然多了一丝兴趣，他蹲下身，平视着只有半臂之距的男人，眉头微挑，“巫马……元翰是么？本尊有事用得上你，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让帮你养伤，助你修炼，但你从此就是我的人，你的一切都只能属于我，说明白点——也就是你的小命都得攥在我手里，与此同时我能给你所有你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好处。至于接受与否，我可以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量……”

    “我答应。”

    他斩钉截铁。

    大概是许久没说过话，他声音嘶哑得可怜，只是语气依旧郑重，如同在说什么誓言。

    察觉到阎长星被打断话头的诧异，他扯着唇重复：“我答应。”

    ——上一世没答应你的，这一世我统统答应。

    七百年了，阎长星，我竟然还能再见到你……

    他心头阵阵翻涌，若不是浑身的伤痛在提醒他勿要激动，他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他是三天前醒来的。

    巫马元翰，巫马族的最后一个族人。他们一族本就日渐式微，在大荒无止境的争斗中仅仅余下百余后人。而巫马之人又生来钢筋铁骨，倔得像山头的野马，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想落个屈于人下的下场。

    他们和人皇的手下大将斗了个天昏地暗，斗了足足三百一十八天，巫马族几近全军覆没，徒留下巫马元翰被生擒。

    他们的地盘被人皇如愿收入囊中，最后的族人也被打入大狱，罪名不过一句：抗旨不尊。他们不要他死，只要他在暗无天日中受尽折磨，永世不见光明。

    他在牢中关了近五年，一身修为险些散尽。

    也正是这时，一个上界来的天尊突然闯入他眼中。和现在一样，他蹲下身，支着耳畔，好奇又傲慢地说：“喂，小蛮子，做我的人，本尊保你一世无忧。”

    那时他拒绝了。

    与其被权力滔天的人捉回去当牲畜不如的奴仆，他宁愿受鞭刑之痛，流放之苦，只要他一天不死，他总能报仇雪恨飞升上界。

    事实也正是如此。

    流放后他受尽世间万般折辱，千锤百炼，足足八百年方飞升至次神界。

    这是介于大荒之上，还梦乡之下的第二界，也是正统修士能真正修炼的世界。

    巫马元翰直到这时才发觉，原来上界比大荒更无耻，更残忍。

    *

    “……那好，算你识相。”阎长星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可疑地打量了他一阵，手中蓦地化出一把剑来“闭眼。”

    从回忆中挣脱开来，巫马元翰当即闭上眼。

    剑音铮然。

    霎那间黑狱亮如破晓，清光如群龙腾跃，划破浓稠黑暗，撼动万丈深渊。

    他这一剑极快，快得只见广袖微荡，然剑威无边，收剑入鞘后仍有摄人寒意切肤而来。

    沙宰不知何时又瘫软在地，满头冷汗，只差求饶。

    巫马元翰动了动麻木的双腿。

    千斤重铁被阎长星一剑化为齑粉，连削金断玉的声响都不屑留下，仿佛只是碾碎了几块嫩豆腐。

    “站得起来吗？”阎长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巫马元翰笑了笑，咬牙爬了起来，他满身骨头突然得到自由，吱呀吱呀的响个没停，如同刚学会走路的人偶，才刚站直就险些又趴下。

    嘟囔了一句麻烦，阎长星嫌弃地拎起他的衣领，踏空而起，一把将他甩到自家手下手里。

    “醉紫，把他拾掇干净了再带过来。”

    说罢便自己飘进神车躺着了。

    少女捂着鼻子把人接住，双眉紧皱地上下打量，神情活像在挑选一块猪肉。

    “你就是那个巫马族的小蛮子？”醉紫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巫马元翰好脾气地点头：“是。”

    “哼，能跟着主上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希望你能争点气。”

    “我知道。”

    不再废话，她撸起袖子，洗菜一样用灵水粗鲁地帮他冲洗了一遍身体，然后撒盐一样撒了点止血药，那架势真跟要把他下锅炖了吃似的。

    好不容易收拾出一个人形，她这才随便给他扔了件衣服，把人塞进车。

    阎长星靠在榻上，手里拈着半块点心，转眸看他，瞄了两眼确定他干净了，便自顾自又看起书来：“长得好像还能入眼嘛。”

    “……多谢。”

    巫马元翰坐在他对面，喉结动了动，将指甲掐进肉里才压制住冲动的情绪。

    这是阎长星。

    飞扬肆意，风采无双的阎长星。

    不是那个千年前他照顾了五年的疯子，魔物。

    终于……他们都回到了原点，他可以改变未来的一切。

    巫马元翰控制不住自己去看他，阎长星此时美得实在不讲道理。他还没受过多少苦，没尝过毒发的滋味，他身怀深厚修为，掌握着巨大的权利，因此什么也不怕，骄傲随性得像只开屏的孔雀。

    于是他的美也盛气凌人，明亮耀眼。

    那头浓密的长发巫马元翰曾亲手为他梳洗过无数次，他喜欢用亮闪闪的簪子将乌发随意挽起来，在家时则习惯拢在左侧肩头，看起来便如烟煴开的雾，如顺着他身体蜿蜒而下的江流。

    他浑身上下都好似无瑕白玉，只鼻尖一点细小的痣，为他画龙点睛，为他掀起春池波澜，每撞入人眼中都令人心头发痒。

    阎长星的美是能将人燃烧殆尽的朝阳，自由张狂，又有着天然的纯粹，为他发疯一点也不奇怪。

    谁都能从他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影子。

    被他盯得久了，阎长星将书一合，掀起眼皮瞥他，巫马元翰毫无被抓包的尴尬，对他坦然一笑。

    “奇奇怪怪……”阎长星撇了撇嘴。这人的眼里并没有痴迷，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居然还有着怜惜。

    怜惜？

    他阎长星活得好好的，委屈都没受过，谁敢怜惜他？真是笑话。

    将疑惑压下，阎长星懒懒地坐直了身子，随口问道：“你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就不怕我弄死你？”

    巫马元翰避而不答：“你不希望我答应？”

    “你识相，我的命就暂且有保障。你不识相，我也乐得自在。”阎长星翘着唇角，不知从哪摸索出个小玩意儿，边玩边道“我找你，是因为你的血对我有用。前两年我中了毒，医谷的人查了全天下所有的经卷，最后才听读过女娲之卷的人说，巫马族的血对此毒有奇效。所以现在你可是我的宝贝，跟我回去后医谷的人会为你调养身体，你的吃穿用度都由我安排。毕竟……从现在起你的身体就与你无关，全部都是我的了，你是我的药，明白么？”

    巫马元翰轻笑：“明白。”

    “你不怕？”

    “我为何要怕。”

    “你倒是相信我。”阎长星美目微瞪，威压重重降下，把男人压得背脊微弯，闷哼出声才冷道“巫马元翰，你听清楚了。把你带回来，就意味着我解毒之前都必须与你绑在一起，你将是我最亲近的人。本尊生来恣意，从没想过要受谁的制约，所以你最好让我省点心，你胆敢动一次背叛的念头，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但你大可放心，本尊绝不会强行对你下血契，也不会用任何下作的手段逼你听命于我。我知道大荒的人最恨当奴才，只要这段时间你乖乖听话，解毒后我可以立刻放你走。”

    巫马元翰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神采实在漂亮至极，和所有修士都不一样。阎长星嘴上听起来总是嚣张跋扈，可只要稍稍细品，就能觉出他的善意。

    他从不作践人，即使那人于他而言比尘土还卑微。

    上一世他拒绝当阎长星的人，他二话不说转身便走，绝不强行把人掳去。

    他的确正如自己所言，所作所为皆随心而行，为此他不惧死亡，不惧失败，他的道从始至终都不过四字：至情至性。

    且决无转移。

    “我不会背叛你。”巫马元翰沉声道。

    也不会走。

    分别数百年，如今每日十二个时辰不眨眼都看不够，他怎么可能会走。

    从见到阎长星的这刻起，他就已下定决心，就算死也要赖在他身边，这个解药他愿意永远做下去，何止这一身皮肉血液是阎长星的，他的心和灵魂都可以尽皆上供。

    只要阎长星高兴，他什么都可以做。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阎长星说着，就听醉紫突然道：“主上，马上就过界了。”

    六头灵狮昂首长啸，神车猛然爆发出一阵璀璨光华，如一把天之巨刃，要将苍穹一劈为二。

    阎长星眯了眯眼，伸出手去，轻轻搭在巫马元翰的手背上：“小蛮子，抓着我的手，免得被界灵赶出去。本尊这可是带你偷渡，没我，你再修个千八百年也上不来。”

    “……嗯。”

    巫马元翰喉结微动，小心翼翼地牵住眼前人的手指，愣愣看着那素白纤细的手被自己握于掌中。

    他的心脏跳得都快飞出来了。

    这双手他也曾体会过的，柔软、温暖，每一寸都漂亮得像画出来的，每次触碰他都浑身焦躁，恨不能把人直接拥入怀中。

    六头白狮迅如疾电地奔跑着，大荒在众人视线范围内扭曲成一团模糊的颜色，顷刻间界灵威能便推山倒海而来，似要将巫马元翰撕成碎片。阎长星握紧他的手指，周身光华大作，双眸映出万千星辰，化作大荒之上的广阔银河，硬生生自两界之中铺出一条灿烂光路来供他驰骋。这一霎的气势，似是连天地都被他拿捏于手中了。

    神车转瞬间便消失无影，越到了次神界。不顾男人遗憾的眼神，阎长星收回手打了个响指，灵狮当即稳稳当当停在了他的宫殿前。

    下了车，阎长星手中现出几颗妖丹，走到前头揉了几把白狮，熟练地给他们喂食：“小乖乖，今天拉车辛苦了，多吃点。”

    “嗷呜！”凶猛神武的白狮一下便成了小狗，纷纷挪着巨大的身躯在他身上钻来蹭去地撒娇，巫马元翰回头就见阎长星已经被淹没在一片雪白的毛绒绒中，只能听见一阵阵嗷呜和他的笑声。

    “那个蛮子，跟我来！”醉紫喊他一声，拉着他往里走“你以后就住主上的寝宫里，现在我先带你去见医师，明天正式开始入药。”

    “入药？”

    “你以为就你那点血能当解药？你的血只是药引，具体的让医师和你说去吧。”

    少女拉着他在宫中几个纵跃，就到了一处侧殿，“裴圣手，巫马族的人找到了。”

    “进来吧。”

    醉紫恭敬地推开门，向里面的青年弯腰：“就是这位。”

    裴秀峰打了个呵欠，手指蓦地飞出几条线，搭上巫马元翰的手腕。

    沉吟片刻，他松了口气般说道：“废得倒彻底，调养起来至少得两个月。好在和镇星天尊要用的药差不多，不算麻烦。”

    将线收回，他勾勾手，让巫马元翰走近点。

    裴秀峰是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男人，唇红齿白，细眉凤眼，秀丽得像一簇盛放的秋海棠。

    但他面色实在称不上温柔，反而多了几分医谷特有的古怪脾气。

    “先去泡药吧，泡上一晚，明儿伤就能好大半。”他偏过脸，示意屏风后还蒸腾着热气的木桶。

    巫马元翰也不废话，一声不吭地走过去脱衣入浴。

    这药极烈，一接触到皮肤就奋力往身体里钻，把他五脏六腑捣得几欲作呕，密密麻麻的伤口亦是痛入骨髓，昏沉间只听见裴秀峰的声音在他耳边忽大忽小。

    “本来呢，我们是打算每个月取你的血和别的药材熬成解药，但我发现，与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让你的血成为药呢？这样岂不是更方便也更隐蔽么？所以，等你伤好，我会让你每日从里到外地入药，直到你成为药人为止。”

    “做好觉悟吧，小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