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
密室，巫马元翰猛地睁开眼，浑身颤抖地倒了下去，鲜血自他唇边汩汩流出，几乎将衣领浸透。
他急促地喘着气，在原地挣扎了许久，身躯的震颤才缓缓停下。
待疼痛稍散，力气也回来了一些，他立即爬起来，继续打坐。
若有人在场，必定能看见他肌肤下极速流动的血液，与鼓胀起来的经脉，而在他心口处，一轮黑色的太阳印记正逐渐舒展开，如同一朵缓慢盛放的花苞。
这次，比他上一世激发传承的时间早了足足近千年，无论身体和修为都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更遑论去对抗那庞然大物。
但幸而他已经活过一世，对混沌海与海兽了如指掌，只以灵体前往，足够震慑它们。
毕竟身体虽弱，历经两世磨练的灵魂却无坚不摧。
他从身边放满的药材中挑了一把草，直接塞进嘴里面不改色地嚼了起来。这苦得能让人满背冷汗的味道能令他清醒。
好在裴秀峰准备了足够的药，插在身上关键穴位的金针也最大程度地保障了他的安全。
不然他绝不敢如此冒险。
*
手心的灼热终于散去，阎长星收回向药坊眺望的目光，无奈地看着正趴在他窗前发呆的少年：“回神了。”
少年红着脸，手在小挎包里翻了翻，掏出一根胡萝卜：“域主吃。”
“谢谢，我不吃。”阎长星抽着唇角把萝卜放回他包里“你难道就没什么事要做？”
涂兔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我只想看着域主。”
叹了口气，阎长星捧着他的脸，蓦地逼近，近到涂兔鼻间都萦绕着他家域主身上的冷香。
“好了，这样呢？看够了没？”
顿时涂兔连耳朵都从头顶冒了出来，在脑袋上颤颤巍巍，仿佛浑身都要熟透了：“没……没……没有，我……看，看不够。”
“主上，别逗他了。”邀青好笑地道“快离他远些，我怕他晕过去。”
阎长星彻底失语，只得把人放下，托着腮问道：“我就这么好看？”
还不等邀青回答，这兔子就已经开始小鸡啄米式点头，阎长星生怕他头都被自己晃掉。
“你这兔子，就趁着阿紫不在才敢这么放肆，要让她知道你又缠着主上，有你好果子吃的。”
邀青说着直接上手就揉，把他头发揉得乱七八糟，长耳朵捏得直发烫。
“我！我忍不住！”乍一听到醉紫，他耷拉着的耳朵立时竖了起来，胆怯之下，涂兔努力挪动自己的脚，可惜眼睛就像有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都要黏着阎长星。
他一边看，一边还呜呜噎噎地感慨：“青姐姐，你说域主怎么长的啊？大家都是人，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好看啊呜呜呜……”
阎长星：“……”
他听过无数人盛赞他的样貌，只涂兔最让他无语且招架不住。
其实他本人对自己这副皮囊并不在意，顶多就是知道自己长得还行，一天连镜子都照不了几回，反正有邀青和醉紫帮着打理，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小粘人精，赶紧走，船坞那还需要人监工，别成天偷懒。”邀青拎着他的衣领活活把人丢出了院子。
看着人走远了她才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转身朝阎长星露出甜笑：“主上，你方才是觉得那小蛮子出事了？要不我去看看吧？”
“无妨。印记虽有波动，不过已经平息了。”
阎长星纤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脸颊，突然道：“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好像是守卫在敲钟。”
阎长星细眉一挑，携剑而起：“且去会会。”
几乎每个域都有一个巨型传送阵，用以通往外界，平日都是任人进出的，毕竟人们都需要走街串巷，或做些营生的买卖。星域每隔几天还有商队按时外出，为域中换回所需的资源，领头人大多是长老们派去历练的弟子。
不过这也导致了掠夺者的来去自如。
修为高深的掠夺者可以无视传送阵，从混沌中穿越而来，低些的则混在平民中找准时机进城捣乱。
事实上，合理的掠夺是被认可的。胜者通常会吸收败者的土地、人力、法宝等资源。像楼汤缘的父母便是通过掠夺了数十个域从而成为排名第五的域主。
毕竟想在混沌中开天辟地实在不是易事，非有天赋之人或已悟道的修士不可。如阎长星这样年少时便一剑斩破混沌的人可谓凤毛麟角，以至于星域广阔的面积也令无数人眼馋至今。
城门已紧闭多时，守卫们敲完钟，见人们疏散得差不多了，刚要通报长老，阎长星便翩然落到了城楼上。
“域主！”
“忙去吧，就这么几个人，用不着兴师动众。”
“是。这是他交上来的挑战书。”守卫呈上一个信封。
阎长星接过这厚厚一沓纸，看了眼上面的名字，拆都没拆，信手就又给扔了回去。
“无麒天尊，今日邀朋唤友的，来我这儿讨酒喝？”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几个人，在看见阎长星的瞬间硬生生换了一副嘴脸。打头的无麒天尊毫不掩饰自己的痴迷神态，仿佛只这么仰望着这个人都令他心神荡漾。
“长星，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来了这么多次，你终于愿意亲自来见我了……”
他几乎跪倒在地。
“自那一别，我从未再忘记过你。我舍不得打你啊……只要你愿意与我做道侣，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放肆！”邀青铁青着一张脸，高声打断他的呓语“几时轮到你直呼主上名讳！”
阎长星竖起两根手指，令她退下，面上勾起冰凉的讥笑：“废物，先拿起剑，能走到本尊面前再来做梦。”
“你在允许我靠近你？”男人忙用袖子抹去脸上乱七八糟的液体，抓着剑连滚带爬地就往城楼飞。
阎长星一动不动地侧坐在栏杆上，微眯双眼冷冷地看着，他的剑就横在腿上，却连用一用的意思都没有。
“那日我在散修城见你一眼，就认定要你做我的道侣。你可知我已经想了多久……”无麒天尊摇摇晃晃地说着，离阎长星越近，他就越心颤。当初也是如此，他远远地站着，而大名鼎鼎的镇星天尊骑着白狮从他眼前掠过，匆匆一瞥，即成永恒。
而现在这个人离得这样近，好像触手可及，他的眸子透亮，红袍似焰，像漫山遍野开得滚烫的花，连叶尖都带着火星，美得令人无法置信。
他在即将触到眼前人衣角时心智彻底失常，手猛地一抖，精心锻造的剑直直坠落在地，清脆的碰撞声终于令他回神，竟是一时讷然无言。
“我……我……”
阎长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灵力逸出，将他轻而易举掀翻在地，扔出数十丈远。其余人见状也都灭了动手的念头，纷纷围了上去。
“放心，死不了。”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发抖的男人，道：“你拿不稳剑，可见技艺不精，道心不稳。既已为天尊，当专心潜修才是。”
语毕，阎长星本要离开，却还是不忍般回头看了他一眼，权衡半晌，终于还是说道：“你心魔缠身，百害而无一利。阎长星只是常人，与你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以后站起来与人说话。”
“邀青，”他转过脸低声道“找人把他们送出去。”
“哼，可惜阿紫不在，不然哪里还有他们来恶心人的份，还让主上亲自来见，真给他们面子。”邀青撇撇嘴，点了几个守卫跟着自己下楼。
而被邀青心心念念的醉紫此时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药坊里。裴秀峰这两日都没来，就只给她在里面随便放了张床，她便只能躺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药中间，简直快被熏得失去嗅觉。
她左侧就是密室，里头一直没有动静，她玩了一会儿手指，终于忍不住主动说话：“喂，小蛮子，还活着吧？”
“你在学他说话？”
低沉的声音立即传来，她被吓了一跳，怒道：“醒着你怎么一直不出声。”
等了一会儿，居然又没了回复，醉紫翻了个白眼，用力拍墙壁：“我想问你一点问题。”
“什么。”
“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才让主上愿意亲近你？”
“……亲近？”
少女咬牙：“你知不知道主上从来不主动接触任何人！我和邀青自被他收留，用了快一百年才能呆在他身边。而你……你却……他甚至愿意握你的手！”
巫马元翰一时恍了神，满身好不容易压抑住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他身上已经浸满了汗水，血吐得到处都是，全靠丹药维持神智。
听见这话，他痛到极致时竟还露出了笑容：“你问错人了。”
“哈？你这是什么意思？”
巫马元翰目光温柔：“该问天道。”
“……？”醉紫望着天花板，歪了歪头，想追问，又听那头彻底没了动静，只得作罢。
被她这一打岔，巫马元翰恍然间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曾经这都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力量。从头至尾，大多时间他都是为了阎长星而活。没了这个人，他或许早已被过于不堪的命运摧毁殆尽。
这份心意纵是镇星天尊冥冥之中亦可感知。
阎长星以他为药，他又何尝不是靠着他汲取养分。
他们上一世第二次相见，是在次神界。那时他刚飞升上来没几年，过得一塌糊涂。
回忆至此，他却觉得身上苦痛似乎都轻了许多——因为阎长星找到了他，近乎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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