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耿炎分开后, 江沐按照耿炎的叮嘱, 前往宾客较多的大厅。
在一条走廊上,江沐与贺谦言两名行色匆匆的手下擦肩而过, 他微低着头, 用垂下的栗色卷长发遮住一侧脸,那两人对他几乎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江沐松了口气,但心里更加担心耿炎。
以贺谦言手下这种分布密度,配合游轮上的监控,找出耿炎几乎就只是时间问题。
江沐想起贺谦言之前对手下下的命令, 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自己刚走过来的路, 心底竟萌生出一股回头找耿炎的冲动。
但这种情况下,除了相信耿炎他别无选择。
到了一个类似酒吧的大厅, 江沐还能看到有几名工作人员着装的男人在大厅内寻找着什么,江沐找了张沙发坐了下来,没一会儿便有一中年男人在他旁边坐下,顺手递给他一杯酒, 颇为绅士的与他打招呼。
江沐顿时找到了更好的伪装方式,他放松自己, 压着声腔与这来搭讪的男人聊了起来。
过了近一个多小时, 贺谦言的人依旧没能找出耿炎和江沐。
一架直升机盘旋在游轮上空, 三艘从离这片海域最近的*国港口出发的中型游艇,也靠近了这艘游轮。
贺谦言这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耿炎的实力。
严覆青死后,耿炎接管了他的一切,一场简单的海上救援对耿炎的人来说, 轻而易举。
他以为至少要在靠岸后他才会失去主动权。
贺谦言的一名手下急匆匆的跑来告诉贺谦言,游艇上的人已经登上了游轮,正与游轮负责人交涉,且耿炎也登上了甲板。
根据手下的描述,耿炎一直用一根绳子将自己束在游轮后方的外壁上,这才让他们盯着监控翻遍了整艘游轮都没能把人找出来。
一名手下跑了过来,附在贺谦言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确定是他?”贺谦言脸色阴沉的问道。
手下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江沐听到大厅里有人议论外面的甲板上登上一群人,立刻就想到肯定是耿炎的人赶来了,他二话不说快步离开大厅,朝着甲板方向小跑去。
在走廊上,江沐遇上了迎面走来的贺谦言,他惊慌不已,迅速偏过头,想以路人的身份与贺谦言擦身而过时,贺谦言拦在了他的身前。
耿炎找到贺谦言的时候,贺谦言正优雅的坐在餐厅内的那架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闭着双眼沉浸在悠扬的琴声中。
耿炎走到钢琴旁,一手扒住钢琴盖儿猛地合上。
贺谦言迅速从琴键上收回手。
嘭一声巨响,餐厅内所有人的目光汇聚过来,大幺转身朝众人摆摆手,笑着道,“没事没事,各位继续吃,今晚这厅内的开销,全由耿总买单。”
惊吓瞬间成了惊喜,两秒后传来众人欢呼的掌鸣声。
贺谦言这才抬头看向气势汹汹的耿炎,不急不缓道,“恭喜。”
耿炎懒的跟贺谦言打太极,开门见山道,“江沐人呢?”
“这种问题该问你自己。”贺谦言极其淡定。
“贺谦言,这种时候你最好配合老子说的每一句话。”耿炎气息汹涌,一旁的大幺歪着身凑到耿炎身旁,小声提醒道,“炎哥,这里不能动他。”
耿炎转头瞪了大幺一眼。
“江沐最好一点事都没有,否则等游轮靠岸......”耿炎揪住贺谦言的衣领,“你就别指望再回中安市了。”
耿炎松开贺谦言,贺谦言整了整衣襟,又重新坐回了钢琴前,他慢条斯理的打开琴盖,手指继续轻抚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耿炎的手下找遍了游轮,甚至暗中威逼利诱了几名贺谦言的手下,但依旧没能获得一丁点线索。
贺谦言上了甲板,又点了根烟含在嘴里,目光平和的看着海面。
耿炎走了过来,站在贺谦言一旁的阿参目光锋利的盯着耿炎,生怕耿炎冲上来。
耿炎面色阴冷,“你是觉得跟威结了盟,就能在M国全身而退了?”
在靠岸点等待的耿炎手下打电话告诉耿炎,除了他们,还有威的手下。
威,尼维的另一名养子,在当初与严覆青交好时,贺谦言就已经私下与威往来。
严覆青死后,尼维的一众养子蠢蠢欲动,而在尼维的算计下,一直想脱离这种环境的耿炎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再无法维持以往那个无欲无争的形象,甚至曾经的克制与回避,现在都被认为是刻意的掩藏锋芒。
尼维所收养的那些个儿子,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
耿炎心里清楚,威十有八九也知道贺谦言在这游轮上的计划....
“多做几手准备总是没错的。”贺谦言轻笑一声,不急不缓道,“如果事情再继续对我不利,或许你会发现我还有其他准备。”
“江沐在哪?”耿炎再次道。
“也许....”贺谦言平静道,“死了。”
耿炎忽然挥拳砸在了贺谦言的脸上,贺谦言身形不稳,退了几步后被阿参扶住了。
阿参跟另外两人想要上前,被贺谦言抬手止住了。
大幺也拉住了准备再次冲上去的耿炎。
贺谦言抹去嘴角的血迹,轻轻笑了一声,“这一拳,算是我还给小江的。”
耿炎双目充满血丝,他挣开大幺,双手揪住贺谦言的衣领将他怼在了护栏上,吼道,“在哪?江沐在哪?你他妈快说!”
甲板上的游客目光齐刷刷的汇聚过来,大幺拼命扒着耿炎的手臂,“炎哥,先冷静,兄弟们在找,肯定能找出来。”
其实大幺已有预感,监控里显示江沐就是在耿炎登上甲板后才从那个大厅离开的,离耿炎下令找人根本间隔不久,这短短的时间里,贺谦言根本不可能把江沐藏的这么严实。
唯一可能就是....
耿炎的眼底已开始潮湿,他张了张嘴,声音几乎淹没的在风中,“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
他只想要贺谦言一个肯定,江沐还在这艘游轮上,而不是....
“他是在等着你救他。”贺谦言道,“现下流逝的每分每秒,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你....”
“你若找到他,我也认了,提前祝你们天长地久,但如果...”贺谦言顿了顿,笑着轻声道,“得快点,我想他应该已经快撑不住了。”
海风中,耿炎脸上血色腿尽,面色如僵尸一般,“你...你说什么?”
贺谦言用力拨开耿炎的手。
阿参的手机响了起来,阿参接通没几秒便走到贺谦言的身旁,压低声音道,“是贺总您母亲的电话。”
是耿炎在中安市的心腹私自联系的佟婉,在得知贺谦言也在那艘游轮上且自己的炎哥势单力弱时,他想到传闻贺谦言是孝子,便联系了佟婉。
佟婉一直在绞尽脑汁的联系贺谦言,一开始是贺谦言那边在海上没信号,后联系上却被贺谦言拉黑了电话,再然后便是贺谦言手机关机。
她这会儿还陷在贺谦言想要耿炎命的恐惧中,四方打探才又从贺谦言的助理那里要到了贺谦言保镖阿参的电话。
贺谦言接过阿参的手机,伸手递给了耿炎,淡淡道,“母亲很关心你,你该跟她报个平安了。”
耿炎此刻根本无心与佟婉废话一句,他定了定心,摆出一副谈判的表情,认真道,“你开个条件,只要你告诉我江沐在哪,我....”
“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
耿炎看着贺谦言淡漠的目光,催命的时间摆钟仿佛在他耳边嘀嗒响动,他闭上双眼,终于颤抖的,哽咽着道,“哥,我求你。”
贺谦言的眼底,惊怔的异光一闪而过,他搭在护栏上的手也不禁握紧。
“看在当年我替你留在那个宾馆的份上...”耿炎哑声道,“看在即便过了十几年,每年的生日你依旧未忘记过我这个兄弟的份上,把江沐,还给我....”
耿炎记得贺谦言的那本日记,记得贺谦言的日记里,每一年生日时他都会写的那句...
炎炎,对不起....
正因如此,耿炎心里清楚,贺谦言并非万恶,他跟严覆青及威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或许真正无法从十几年前佟婉的那次选择中走出来的人,是他贺谦言。
贺谦言脸色深沉,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准备离开甲板。
“哥。”耿炎几乎要崩溃,扑通一通跪在了甲板了,“我求你,求你.....”
贺谦言停住了脚,只是没有回头。
短暂的沉寂后,贺谦言淡淡的开口,“他被我扔下了游轮。”
耿炎脸上惨白,半晌嘴唇才颤动着,“...不。”
贺谦言转过身,继续道,“但我给了他一只救生圈,如果他撑得住的话,此刻兴许还在哪片海域飘着。”
耿炎猛地爬起身,险些没站稳又摔回地上,随之风一样的从贺谦言身旁冲了过去。
过来许久,还是游轮上专业救生人员率先找到了飘在海上的江沐,然后联系了不知驾着快艇冲到什么地方的耿炎。
上了救生艇后江沐就昏了,幽暗中漫漫无边际的漂泊,光是恐惧,就已经消耗了江沐大半心力,几次差点被浪掀翻,只凭着一口气,一边哭一边死死扒着救生圈。
再次醒来的时候,江沐就看到耿炎守在自己身旁,好像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看到耿炎掉下了眼泪。
耿炎抱起床上的江沐,那瞬间勒的江沐呼吸都有些困难。
死里逃生,惊魂甫定,江沐抱住耿炎也哭了起来。
游轮靠了岸,耿炎带着江沐离开游轮的时候,与贺谦言再次逢面。
江沐对贺谦言的恐惧不是一星半点,他发现贺谦言看向了自己,下意识抓紧耿炎的胳臂微微偏身,用耿炎的身体挡住了贺谦言投向自己的视线。
贺谦言什么也没说,随后上了威手下的车离开港口。
江沐跟耿炎也坐上了一辆车。
到了耿炎的别墅,江沐冲了把澡就躺在了床上,他现在精疲力竭,几乎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
耿炎坐在床边,抚摸着江沐的脸颊,轻声道,“我去处理件事,你一觉睡醒我应该就能回来。”
耿炎刚要起身,江沐抓住了他的手。
“不要害人...”江沐脸色复杂道。
耿炎沉默了。
“我知道我这么说,在你看来过于圣母,但是....”江沐低声道,“我想一辈子都活的心安理得...”
耿炎眉心舒展,微微笑了笑,俯身吻着江沐,“我知道了媳妇儿,睡吧。”
贺谦言在跟威吃完饭回酒店的时候,一刷开套房门,就发现耿炎在里面等着,
“威说这家酒店安保级别是这市内最高的。”贺谦言看着耿炎,“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耿炎面无表情,“威给你安排这家酒店的时候,没告诉你这家酒店是我的?”
贺谦言怔了半秒,随之立刻明白了威恶毒的心思,他自嘲的笑了一声,“尼维养的,果真都是狐狸。”
“你能看透的,目前也就只有我一个。”耿炎道,“你应该庆幸,我还没有变成第二个严覆青或威。”
在耿炎面前的茶几桌上,放着几张文件,贺谦言也猜到了耿炎的来意,直接上前拿起那几张纸。
“我以为你想要的,至少该是这五倍。”贺谦言看着手中的文件,轻笑一声,“不,你能在这耐心的跟我开条件,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你签了这些,我也不会对你的正盛出手,要这些,也只是谨防你日后再有伤害江沐的心思,像你这样处处追求完美的人,应该最不能接受自己一无所有。”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小江?”
“是。”
贺谦言轻笑着,“没有一点是因为我是你的兄长?”
“如果当时在游轮上你的坦白,其中有我是你兄弟的原因。”耿炎道,“那么此刻,我也是如此。”
贺谦言久久没有说话。
耿炎收好了贺谦言签好的文件,准备离开时又在门口停住了脚。
“当年那个富商,是个恋.童.癖。”耿炎道,“如果那时候是你留下,你肯定没办法像我那样逃出去。”
贺谦言看着耿炎的背影....
“如果你没有伤害江沐,如果一开始你我只是最简单的重逢...”耿炎继续道,“再听到你那些描述,我只会庆幸当年替你留了下来,并不会恨你分毫。”
耿炎离开的时候,贺谦言站在原地久久未回过神来。
贺谦言准备离开中安市的时候,给江沐打了通电话。
江沐犹豫了许久才接通。
“以后,我不会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手机那头,贺谦言的声音有一丝释然的疲惫,很轻,“虽然你不会接受,但道歉的话还是要说,抱歉小江,我本该是你心目中最温暖的存在,但最后却成了你的噩梦.....”
江沐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如今对贺谦言,的确只剩下恨与恐惧。
“替我跟耿炎说一声,谢谢。”
贺谦言挂掉了电话,江沐转头看着一旁的耿炎。
“是你逼迫他跟我道歉的吗?”江沐问道。
“当然不是,我发誓。”耿炎搂着江沐的腰,“我想他这道歉,是真心的。”
江沐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他暂时没办法原谅贺谦言对他所做的那些事,只是也不想冤冤相报。
如果能永远不见,自然最好。
“他为什么要谢你?”江沐疑惑的问道,“是因为你没报复他?”
“我想...”耿炎笑着道,“可能是我的一些话,解开了他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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