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公寓的。
从咖啡厅出来,江沐整个人便如行尸,当头的日照也驱散不了周遭的寒意,眼前的景象模糊重叠,最后几乎就是凭借着身体记忆才得以顺利回到公寓。
回公寓的路上,江沐的大脑都仿佛紧绷着一根弦,当关上公寓门,终于抵达自己的私人领域时,江沐这一路强作的镇定,便在这一刻轰然瓦解。
江沐手捂着脸,终于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身体靠着公寓门失魂狼狈的倚坐在了地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愚蠢不堪的遭遇,明明这些年他活的是那样小心,居然还犯了这样一个难以挽回,无法纠正的错误。
他早该看出来的!
早该看出来的!
那个畜生明明除了脸和自己言哥一样外,其余没有一丁点相似,而且他也早就发现了各种异常,可他偏偏都以失忆为由自动忽视了心中各种疑虑。
哪怕他再聪明一点,也能轻易看穿那个一身破绽的骗子。
可就是因为太喜欢贺谦言了,喜欢到失智和盲目,多年来迫切渴望得到贺谦言感情上的回应,所以那个混蛋递过来一丁点甜头,都让他晕头转向。
是他没有认清自己,他早该知道,只有自己成为被玩弄的对象时,才能获得那样虚幻美好的感情,事实上,他根本没资格奢望贺谦言那样爱自己,就是因为恬不知耻的渴望了,所以才会掉进那个骗子精心设计的陷阱中。
想想这段日子,他是有多可悲可笑。
按照佟婉所言,那个叫耿炎的男人来中安市,本就是来报复佟婉母子的,而他江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为了他耿炎复仇计划里的炮灰。
江沐知道,因为自己是贺谦言的恋人,所以那个耿炎才会盯上自己,兴许他会嚣张得意的告诉贺谦言,他贺谦言的恋人,已经被他耿炎睡了不知多少次,并且还对他耿炎爱的死心塌地....
阳台上的小兔子一蹦一跳的来到了江沐的脚边,三瓣儿嘴里不知吃着什么,咀嚼个不停,它歪着脑袋盯着江沐看着,大眼睛不断眨着。
看到这只兔子,江沐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冲着兔子吼了一声。
“滚!”
这大概是江沐这几十年来,第一次这样声嘶力竭的发火,他以前连跟人说话都小心翼翼。
看着小兔子撒腿逃向阳台窝里的样子,江沐忽然更加难过。
他究竟是废到了什么程度,才会窝囊到跟一只兔子发火。
明明是他自己愚不可及。
江沐自抽了一耳光,随之扶着门缓缓站起身。
抬手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江沐走到阳台上,蹲下身抱起缩在窝里的兔子,哽咽着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正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江沐一震,臂弯里的兔子也从他怀里跳到了地板上,重新钻回了窝里。
江沐忽地想到了什么,他屏气凝神,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后,透过猫眼望去,登时怒气填胸,恨入骨髓。
是那个叫耿炎的畜生!
强烈的怒恨几乎吞噬了江沐的理智,下一秒他转身冲进厨房,抄起刀架上的一把锋利的剔骨刀。
可刀握在手里,看着锋芒逼人的刀尖,江非又怂了。
他循规蹈矩且窝囊的一生,连只小鸟的尸体都不忍看一眼,哪来的勇气拿刀去伤人,更何况耿炎那种一看就是练家子的身形体格,再来个他都不会是对手。
江沐突然想起耿炎胸口的那片纹身,软弱的天性又让他瞬间变成了个只知道害怕的废物。
江沐忽然又想哭,从当年第二次进福利院开始,他便竭尽所能的降低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他那半自闭的生活应该让他这一辈子都与这个世界之间和平相处,而主动对贺谦言示好,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事情。
事实上,常年将自己蜷缩在龟壳里的他,人生的一丁点风浪,都会让他措手不及,更何况这次的风浪,排山倒海...
但是....
江沐将手里的刀缓缓回了原处,他又忽然想起了佟婉说的话。
贺谦言还在耿炎手里。
茫然无措的愤恨与惊恐,一时间全被抛在了脑后,江沐也陡然间冷静了许多。
他得把贺谦言救出来,虽然他日后也没脸去跟贺谦言解释这段时间的荒唐和不堪,但至少....
至少能减轻一点他对贺谦言负罪感。
就算不能跟贺谦言相伴到老,他也希望贺谦言的一生,能够平安顺遂...
江沐就近打开厨房水龙头,捧了些凉水泼在脸上,然后抽两张纸巾草草擦干脸。
江沐以最快的速度酝酿好要说的话,然后深吸一口气,这才将公寓门打开。
耿炎本都拿出手机,准备给江沐打电话了,看到门打开,迅速收起手机,手捧着鲜嫩的玫瑰花,身如标枪的挺站在门口,犹如一只开屏求偶的雄孔雀。
江沐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终于再无法将其与贺谦言混为一谈。
好像知道这个男人身份后,很轻易的就能将其与贺谦言区分开。
真的,完全不同。
江沐眼底闪过一阵恨意,他发现他好像低估了自己的精神力,如果这会儿真有把刀在他手里,他或许是有勇气直接捅过去的。
见江沐一直盯着自己的脸,耿炎还有些紧张了,他琢磨着自己是这会儿直接跪下求婚,还是先进门后再下跪。
“江沐,你...你眼睛怎么了?”耿炎忽然注意到江沐眼眶泛红,眼底充满血丝,不由一愣,迅速道,“你哭过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耿炎说着,一脸心疼的伸手去抚江沐的眼角。
江沐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耿炎:“......”
“先...先进来吧。”江沐说完,转身进公寓,但一只手紧紧攥在身侧,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耿炎一脸茫然的进了公寓,他直觉是江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有可能是被兔子咬了。
反正不管怎样,当下首要的是求婚,然后让江沐把公文包里的文件签写完。
卢知安还在那家茶餐厅等着,而他为了搞求婚这一出,来之前就已经花了不少时间。
“江沐。”耿炎笑着道,“我....”
“您...您先坐。”江沐忽然打断耿炎,牵动嘴角,露出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我....我去给您倒杯茶。”
说着,江沐就朝厨房走去。
耿炎愣愣的看着江沐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杯热茶走了出来,轻轻放在沙发前的茶几桌上。
江沐这款待客人的架势,看得耿炎一脸懵逼。
“江沐,你怎么了?”耿炎哭笑不得,“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啊,你看我捧着这么大一束花过来,就给我这反应吗?太寒我心了吧。”
“我...我想跟您谈谈,可以吗?”江沐依旧维持着拘谨礼貌的微笑,竭力使自己看上去诚意十足,“您先坐,耿先生。”
“耿先生”三字刚出口,耿炎瞳仁乍然紧缩,紧接着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降至冰点以下!
耿炎面无表情盯着江沐,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生生刺穿。
无形中,像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缓缓开裂。
江沐脊后凉风阵阵,他用尽全力,冲着脸色恐怖的耿炎,露出一个谦卑友善的微笑,艰难的轻声道,“我...我没有别...别的意思,就是想...想认真的跟耿先生您谈...谈谈。”
怕与不怕,又在顷刻间颠覆,江沐感觉自己面对的这个男人,真实面目恐怕比这些天他所了解的要危险许多。
“你今天见了谁?”耿炎突然开口问道。
“啊?我...我....”
“是佟婉那个女人吧,也就只有她了。”耿炎冷笑道,“老不死的东西,说再让她等一周,居然现在就来坏我好事,所以她是看我跟你走的近,让你来求我放了贺谦言?”
江沐喉结滑动,小声道,“耿先生,您....”
“别这么叫我。”耿炎的声音忽地温柔了许多,他看着江沐,面色温和道,“江沐,在我心里,你跟佟婉以及贺谦言是不一样,不管我是谁,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话虽说的如此冷静恳切,但其实耿炎心底早已方寸大乱。
耿炎的话令江沐一阵恶寒,那种胃液翻滚,想吐的冲动又涌了上来。
这个畜生,怎么会无耻到这种地步,事到如今,他还妄图继续欺骗自己。
只是耿炎这会儿还保持着克制,没有彻底跟江沐撕破脸,江沐自然也不能主动去激怒耿炎,他知道想要救出贺谦言,就还得利用自己跟耿炎这令人作呕的交情。
“我....我明白耿先生的心意。”江沐强忍着恶寒,面露和善的微笑,轻声道,“只是耿先生,能求...求求您先放...放了言哥吗?他跟您是...是亲生兄弟,无论你们过去有...有什么误会,你们之间.....”
“这样吧。”耿炎突然打断江沐,微笑着轻声道,“贺谦言的事儿我们先放到一边,这会儿有更重要的事要咱们做,等处理这项急事,咱们再慢慢谈好不好?”
说着,耿炎将手里的那束玫瑰花直接扔在一旁,然后打开一直夹在腋下的公文包,将里面的文件纸拿出摊放在茶几桌上。
江沐看着每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安的问道,“这...这是什么?”
耿炎在茶几桌前的沙发上坐下,手拿着一只黑色签字笔,然后笑着朝江沐招了招手,“来江沐,咱们先把这些文件签写了,我朋友还在外面等着要呢,等签写完了,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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