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事?”。
“先坐。”耿炎笑着道。
江沐冷着脸在桌前的椅上坐下,刚想再开口询问耿炎,便看到身前桌上的文件,定睛一看,发现又是与结婚相关的文件。
和那天一样。
江沐刷的站了起来,“把我骗到这里就为这个?耿炎,你...你有完没完。”
耿炎没有说话,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相册,转身走到桌前,先将桌上的文件纸一把拨到一边,然后才将相册放在江沐面前。
“这什么?”江沐没好气的问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来,先坐下。”
耿炎将落地窗墙角的一张沙发椅轻拖到桌前,和江沐对桌而坐。
江沐疑惑的打开相册。
封面厚重的相册只有两页,第一页上只嵌着寥寥三张泛黄的照片,看着已有些年头。
三张照片上都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照片背景像一个马戏团,少年身上穿着玩偶服,胳膊吃力的夹着玩偶头套,神色略滞的看着镜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前额,依稀可见少年的疲倦,其余两张也有这个少年,是和马戏团其他成员的合照....
江沐没有去翻相册第二页,而是皱着眉抬头看向耿炎。
“当年跟你第一次见面,我十一岁,这照片上的我也就十三岁左右,这是我保存的最早的照片了。”耿炎盯着江沐的脸,渴望从其眼中看到一丝回忆出什么的豁然,“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相差没两岁,我想模样变化应该不大,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抱歉。”对上耿炎温柔而又渴望的目光,江沐也没有再怒斥,而是淡淡道,“我还是那些话,十五年了,那会儿我也就才六岁,我除了知道我父母是在那年去世,其余我什么都不记得。”
耿炎将相册往江沐面前推了推,心焦火燎道,“你再仔细看看,那会儿我们相处了很多天,你最后还把你的围巾送给我了,可那围巾后来被其他流浪汉抢了,要不然我肯定能留到现在,江沐,你再好好想想,肯定能想起一点的。”
“我真没印象。”
耿炎看着江沐淡漠的神色,拳心不由紧握,目光深沉道,“你是故意的吧,因为恨我之前骗你,即便想起来也不想跟我相认。”
江沐也不想惹恼耿炎,便耐心道,“那会儿我只才六岁,你路上随便拉个成年人过来,你问他能想起多少六岁时发生的事,而且那对你来说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你确定不是你自己认错人了?仅凭我公寓的那张照片,你就断定我是那个男孩,这判断依据未免也太随便了,六岁小孩的模样大多相似,衣服有一样的也很正常。”
强烈的求生欲,另一向说话都带着点磕巴的江沐,此刻火力全开,大脑前所未有的冷静的,高速的运转着。
耿炎也被江沐这一番据理力争给说愣住了,再次开口时都有些犹豫,“那...那你也叫小汤圆,这怎么说?”
“小孩叫这外号不是很正常吗,什么小汤圆小饺子小豆子多了去了。”江沐道,“你只根据这几个完全没有说服力的依据,就认定我是那男孩,这不是对那个男孩不公吗?”
耿炎没有再说话,他脸色空白的看着桌面,整个人陷入一种怀疑自我的混乱中。
江沐趁胜追击,“你有想过没有,真正的那个男孩还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等着你去找他,而你此刻却把精力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你说我要是借那个男孩的身份跟你在一起还结了婚,那日后你要是跟那个真正帮过你的男孩相遇了,你们的关系岂不是很尴尬。”
“.......”
“现在我可以肯定的说,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也说了,你跟那个男孩有过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所以那男孩即便长大了,也应该会有点印象,但我对你所说的一切,真的毫无记忆,我知道,你心里真正在乎的人是那个男孩,你想要的结婚对象,也是长大后的那个男孩。”江沐轻声道,“所以你更要谨慎了,你说你要是找错人了,以后你俩再相遇,你多对不起他啊。”
“你给我闭嘴吧。”耿炎抬起头,一脸狂躁的看着江沐,“你个死磕巴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
江沐一愣,随即火冒三丈,在就要骂出口的前一秒,靠掐着大腿硬生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应该欣慰才对,这个男人突然这样骂他,应该是已经把那个男孩的影子从自己身上分离开了。
这说明他刚才那番话还是起了作用的。
“我....我是实话实说。”江沐努力温和道,“万事都不能操之过急,找人也是如此,我...我刚才的分析本意就是想让你清醒一点,多...多思考一下就能发现,把我认作那男孩的许多依据,都很禁不起揣摩,你自己应该也差不多发现了。”
江沐听到耿炎那咻咻的鼻息声,便猜到耿炎此刻心里有多恼怒,他低着头不与其直视,放在大腿上的手不安的搓揉。
他知道自己打碎了耿炎的美梦,也许耿炎也曾怀疑过他刚才所说的那些,但无处安放的思念急需一个托付,所以耿炎就抓住那几点脆弱的根据,就如在孤茫茫的海浪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欣喜若狂的,死死不肯松手。
江沐很清楚,耿炎现在对自己百般示好,完全就是因为他把自己错认为那个男孩,撇去那层附加的身份,他对自己根本没有一点感情,这个男人的所有温柔和爱意,都是透过他传递给另一个影子的,只要他有一天发现自己不是那男孩,他便会暴露本性,对自己弃如敝履。
耿炎双拳愤恨捶在了桌面上,巨大的声响吓的江沐身体一震。
耿炎起身,心烦意乱的走到落地窗边。
外面雨势已大,被冷风卷撞在玻璃上雨水汇聚成浅溪顺势而下,不远处的霓虹在玻璃上化成模糊冰冷的流光...
雨夜中的城市,一切都显得极其不真实。
耿炎摸了摸口袋,想找根烟点上,等摸了空才恍然想起,从江沐之前跟他说不喜欢烟味之后,他就几乎断了烟。
从前明明是烟不离手,想戒掉却总在夜深醒后,落寞怅然的坐在床头,无声的点上一支。
现在却.....
没有烟草来驱散心底的烦闷,耿炎脸色愈加阴暗,他转身走到桌旁,在江沐仓皇的站起还未来得闪到一边时,耿炎抬手搡了他一把,“滚一边去!”
江沐跌跌撞撞的退了两步才站稳。
耿炎坐在座椅上打开抽屉,找到了一把早之前随手放在里面的半包烟和打火机。
嘎达一声轻响,一小簇蓝色的火焰点燃了耿炎叼在唇间的香烟。
十秒后,耿炎的周围已是烟雾缭绕,当他扭头去看江沐时,就见江沐眉心微蹙,一脸对烟味的厌斥,而当他看到耿炎盯着自己时,像生怕热惹恼耿炎似的,脸色又立马恢复原样。
耿炎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走到江沐身前。
江沐微低着头,不安的退了半步,“我...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耿炎没有说话,一只手捏住江沐的下巴抬起他的脸。
江沐还未反应过来,耿炎已低头噙住他的嘴,将嘴里的烟雾强行渡了过去。
耿炎在江沐挣扎前松开了他,然后漠然的看着江沐弯腰抚胸的剧烈咳嗽,痛苦的仿佛要将肺咳炸了。
“你的确不可能是他。”耿炎看着江沐,冷声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没用的人,跟他比你差远了,就算是找他的替身,我也不可能找上你这样的废物。”
江沐还没调整好呼吸,就开始用力的点头,气喘吁吁道,“是....是的。”
“滚吧。”耿炎道,“有多远滚多远。”
“那....那再见。”
说完,江沐转身快步走向门口,出了书房门,江沐如获大赦的呼了口气。
受点委屈还是值得的,总算摆脱这个男人了!
到了楼下大厅,江沐刚准备出门,老吴叫住了他。
“江先生,您这是要离开吗?”老吴很意外,他本以为江沐是要在这里留夜的,“这外面可下着雨呢啊,您要不在这休息一夜吧,房间都给您收拾好了。”
“不用了,我...我还有些事。”虽受了不少委屈,但这会儿江沐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再见了叔。”
“诶等等江先生。”老吴见留不住江沐,便只好道,“您去哪,我这边开车送您过去吧。”
江沐还未开口,踩着台阶正缓缓下楼的耿炎突然阴声道,“他自己没长腿吗?”
老吴不敢再说什么了。
江沐生怕耿炎改变主意,对热心的老吴再次彬彬有礼的道了别,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大厅。
青妈追了出去,往江沐手里塞了把黑色的雨伞,并告诉江沐在哪里容易打到车。
江沐撑着雨伞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老吴不太放心,他在耿炎重新上楼后,跟青妈商议了一会儿,便拿上车钥匙,开着那辆平时出门买菜的车离开了别墅,准备去送送江沐。
耿炎站在三楼的书房落地窗前,看着老吴的车缓缓驶出别墅。
青妈端茶上楼给耿炎,只笑着称老吴只是回家取点东西。
耿炎也没说什么,他靠在椅上,静静的看着桌上那份结婚登记文件。
冷寂的雨夜,失落的怅然,令耿炎从云端坠入深海,那份无处安放的思念,也因乍然落空的希望而变的更加强烈。
他并非是因为江沐的那一番分析,才突然放弃这么久的认知。
一切的转变,都只是来源于江沐的态度。
当看着江沐坐在他面前,冷静而又一本正经的分析自己不会是那个男孩时,耿炎忽然从江沐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可怜可悲的一面,他就像个落魄的乞丐,卑微的乞求着,渴望着江沐的施舍...
一阵反思及悔悟之后,一股无名的恼怒又迅速占据了耿炎的胸腔。
如果江沐真不是当年的小汤圆,那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江沐那份掏心掏肺的感情,又算什么。
那家伙居然还如此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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