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40分,许琛给自己剥了颗糖,站在人烟稀少的马路边上等红灯。
心情算不上愉快,但倒是也不坏。
毕竟沈一鑫当时又惊又怒,还要被逼着连说三遍“对不起”的吃瘪黑脸神情,实在像是活生生吞了一百斤大蒜。人设要是垮了,对一个上升期的当红小生来说,那可是顶天的大事。
他没办法像沈一鑫那样张狂,什么都不顾地直接下手,那也就要从心理上狠狠打回去。
绿色的行人灯亮起,许琛迈开步子。
一秒后。
“嘶——” 空气中响起一口倒抽凉气声。
腰侧和手臂都传来不同程度的剧痛,手掌处火辣辣得像有万千蚁虫撕咬。许琛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老坏的机器人,动一下就有零件叮叮当当响,随时准备报废。
在要命还是要睡觉之间犹豫了几秒,许报废机脚尖一转,还是决定去给自己买点油。
酒店后街有一家7-11便利店,24小时营业,平日里人满为患得夸张,排队都能排到街口去。
许琛跟着记忆走了五六分钟,没能看见亲切的红绿色牌子,倒是先看见了一个怪里怪气的摊子。
灰黑色的,还挂着一副神奇的对联。
上联:“你一块我一块。”
下联:“摊主明天就发财。”
横批:“行个方便。”
“......人才呐。” 许琛额角微抽。
话音刚落,人才本才就突然出现在他眼皮底下。摊主热情高涨地扯住许琛往摊边拖,拔着嗓子推销:“嘿,小兄弟,来来来,来挑挑。”
“都是良心货!这年头还能上哪头找去啊!”
摊面上摆着一大堆的花花绿绿的小东西,被六七个小格隔开,标价大多都在一块到五块之间。
“我这做得都是亏本的生意,买到就是赚!” 老大爷一大把年纪,话倒是一套套的:“看看这个钥匙扣,是咱们男人就必须拥有!”
“........” 许琛伸手进口袋:“多少钱?”
“我就知道小伙子你识货。” 大爷笑得满脸褶,伸出三根手指:“三块。”
许琛摸了半天只找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递着给过去。老大爷一看,脸立刻垮了:“这才第一单生意,找不开啊这。”
“那算了......”
“别别别别别。” 还没等许琛说完,摊主不知道从那里扒拉出两枚符包,连同那个钥匙扣一起,眼疾手快地塞进许琛手里:“拼单拼单!姻缘符,年轻人现在都爱用这个!!绝对灵!”
[五秒就能遇见你命定之人]
许琛“嗤”了一声,这玩意儿居然会有人信?
现在半夜三更的,还命定的人,能再有个大活人出现就感天动地了。
他把钥匙扣和符包一股脑儿塞进裤兜里,准备赶快找到便利店然后回去躺尸。
大概是闲的无聊,又或许是想证明唯物主义科学发展观的正确性,许琛走了几步,突然脑袋一抽地慢吞吞开始数数:“1、2......5!”
看吧,前面根本就.......
居然真他妈有人。
夜风夹杂着黏腻的潮湿气息,昏黄的路灯分割出明暗两个世界,季斐站在那片朦胧的光影里。
白衬衫并不像几日前那样严严实实地扣到喉结,顶端有些松松的散开,平直的锁骨线条若隐若现。他斜靠在车门上,一条腿微屈,仰头不知道正看向哪里。
也许是四周太过寂静,轻微的脚步声都能引起注意,男人偏头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许琛心脏突然跳得厉害,那道目光太有侵略性,黑沉沉得像是深渊。他下意识就想走,不料刚迈出一步,就控制不住地往前趔趄。
丢人吗,就问你丢人吗。
这是要给人表演平地摔吗。
许琛在心里疯狂自嘲,面上表情倒是依旧淡淡。他稳住身形继续往前,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不对劲。
不料下一瞬,空气中传来微微的震颤。
有人低着声音喊他:“许琛。”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
十分钟后。
当许琛站在药品专区的货架前,肩膀距离季斐的肩膀只有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时,他脑子还没回过劲来,有些呆滞的沉默着。
不是,怎么就一起在这买药了呢。
投资人对麾下小炮灰这么尽职尽责的么?
季斐正在选东西。
他低着头,鼻梁很高,头发背着整齐梳向脑后,眉头微微蹙起,是安静又专注地样子。白织灯的冷光落在他头顶,像是揉了一层淡淡的釉光。
许琛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季总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
季斐指尖有稍纵即逝的滞顿。
“在附近有点事。”
不过很显然他并不想多提,将选好的绷带放进提篮中后偏头看过来:“身上有受伤的地方吗?”
许琛下意识就答:“.......没有。”
季斐目光静静的,半晌,转头拿起货架上的红色药油:“算了,那就都买。”
“........?”
之后的付账环节,许琛也没能抢过主动权。
他如今动作迟缓,手才刚摸到钱包,季斐的黑卡就已经递了出去。
许琛看着眼前满满当当一袋子的药,忽然萌生了一种“被金主包养”的错觉。
而这种错觉在季斐说出“去我车上”这四个字的时候,成功变成了惊吓。
许琛扬着手就要拒绝:“季总,不用......”
然而麻烦两个字还没出口,话语就戛然而止。
—— 季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轻缓又不容抗拒的力度。
许琛:“!”
分明是微凉的触感,他却觉得接触的地方烧得发烫,一瞬间头皮发炸就想要抽回来,却被不动声色地握得更紧。
“别闹,你的手需要立刻包扎。”
“去我车上还是去你那里,选一个。”
闹......?
靠。日。我他妈.......
我两个都不选!
许琛大脑彻底当机,感觉有点喘不上气。
尽管很崩溃,但他却好像不得不被迫承认——曾经的小学弟季斐在分别的八年时光里迅速成长,彻底变了个模样。
无论是带着凌厉气势的眉目,还是周身骄傲矜贵的气度,都在明白地强调着一个事实。
他与对方之间的相处模式,发生了翻转。
有。点。微。妙。
像有猫爪子挠着那样。
许琛半天也没说话,季斐看着他被磨得发红的手掌,整个人挟着夜风的气息压过来,突然说道:“你好像很怕我?”
嗓音沉沉,尾音上挑,云淡风轻的。
“我干嘛怕你。”
许琛哪里受得了季斐这样激他,头一昏,便呛声说道:“我是在想哪里比较方便而已。”
季斐“哦”了一声:“所以是哪里比较方便?”
操。被绕进去了。
许琛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掌,依旧挣脱未遂,半晌才小声逼逼道:“还是去我那吧,地方大点……”
闻言,季斐轻轻地笑道:“行。”
“你笑什么。” 骨子里还是大少爷的许琛觉得实在有点抹不开面,一时便也忘了称呼。
“想笑就笑了。” 季斐压了压翘起的嘴角,嗓音轻哑:“走吧,抓紧点时间,我明早八点还有会。”
掏房卡的时候,许琛破天荒的特别紧张。
他拼命地回忆着今早出门的时候,换下的衣服有没有好好收好,会不会出现一开门就看见几条内裤的惨烈场面。
“咔嚓”一声,门开了。
许琛脑子一空,当即反手用手指抵住季斐的胸口,自己直起身体挡着门缝,飞快地往里看。
被子,安全。
衣柜,安全。
也没有内裤,特别安全。
许琛满意地挑了挑眉,转过身来一脸云淡风轻地推开门:“请进。”
“一起进。” 季斐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极为自然地握着许琛的手指,把他拉了进去。
房门“嗡”地一声锁上。
剧组分配的单人间不算太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沙发和一张小桌子。
季斐把许琛按在沙发上,又调好台灯,拖来桌边的转椅,两人面对面坐着。
“这是怎么伤的?” 他把袖口往上挽了两下,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臂。
这一套动作下来太过流畅,等到许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受伤的手已经放在了季斐的大腿上。
艹。
许琛呛了一下才说话:“不小心摔的。”
为了让这鬼话更有说服力,他继续胡扯:“天太黑了,没看见台阶就摔了。”
室内一下安静下来。
季斐用镊子沾着酒精一点点地在为伤口消毒,卡进掌心的碎石细屑太多,在灯光下很是狰狞。
酒精的灼热感刺痛着许琛的掌心,又似乎连着血管蔓延到了全身。他有些坐立难安。
季斐在这时才突然开了口:“是吗?”
许琛讪讪地“嗯”一声。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不过出乎意料的,季斐包扎的手法很是娴熟。消毒抹药一气呵成,他利落地剪断绷带,在末端打了个小结:“好了。”
许琛松了口气,刚想收回手仔细看看,腰腹连着手臂就一阵抽疼。
“操。” 他一下没忍住。
“我就知道。” 季斐眉头拧起,倾着身子靠过来:“还伤着哪里了?”
又是那阵好闻的木调浅香,许琛不动声色地往后靠,直到背抵上沙发才罢手:“真没有。我刚就是随便喊喊,喊着玩。”
男人的脸面必须保住,挨打这种事不能说。
可谁料季斐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没接话,左手直接覆上了宽大的校服衣摆,隔着一层布料贴在许琛的腰侧,正微挑着眉梢看他。
像被火炭滚了一下,许琛冷不防一凛,肌肉紧紧绷住,吓得差点当场离世。他赶忙用那只尚健在的手按住季斐:“你、干嘛啊?”
“眼见为真。”
季斐薄薄的眼皮抬了一下,虽然没有再进一步动作,但手却没收回去:“你走路的时候,很明显姿势不对。”
两人敌不动我不动地僵持了几分钟,鼻息交叠相缠,他这厢心虚尴尬,对方却大大方方。
最终许琛选择了投降。
“.......” 行吧行吧。
他突然就有点自暴自弃式的想通了——
左右背上的伤口他自己也顾不着,免费苦劳力,不用白不用。
许琛抬手直接将自己的上衣脱了:“腰上和背上可能也有点扭伤,其实我是滚下楼梯来着。”
季斐却接不了话。
他的心跳声砰砰冲突着耳膜,本来随意搭在椅背上的也手克不住地收紧。
—— 除了大片的淤青之外,腰窝上竟然纹着一只墨色的飞燕,沿着腹肌的沟壑和延伸的人鱼线,没入深处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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