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许琛拧开洗手池上的水龙头，冰冷的水流涌出，在池壁上翻起细小的泡泡。
心脏落回胸腔，一听啤酒对他来说本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今晚似乎有些上头。
他弯腰洗手，抹好泡沫冲掉，如此反复两遍，又用手捧了水扑在脸上，这才觉得周身的热意消散了点。
水珠顺着眉骨滑下，流过脸颊，经过唇角，许琛无意识地用手摸了摸，那是刚才季斐蜻蜓点水般碰过的地方。
“嘿嘿嘿，干什么呢！”
许琛回过神来，压着眉头骂自己。
边批判还边用左手打着那只犯下罪行的右手，臊得慌：“怎么还回味无穷了？”
反省了几分钟，许琛擦净手，准备拉开门往外走。下一秒，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缩，转身靠上洗手台台沿。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锁屏打开，仍停留在许琛刚才浏览的页面，最上面是一个标红加粗的精华帖。
——【绝密！宅男福利！微信搭讪的十种套路。开场白这样说，2步迅速搭建起友谊的桥梁！你还在等什么！快进来看！啊！】
楼主ID：不收藏活该单身。
非常搞事的标题，非常专业的ID，于是许琛果然一脚踏进了——网络骗局。
一楼配文：真实事件，我兄弟对一个女生一见钟情，到底该怎么才能加上她的微信号？
急急急，在线等，好人一生平安。
[我穿越了？点进来一脸懵逼。]
[还有这种操作？骚还是楼主骚。]
[裤子都脱了就给我看这个？楼主你行不行啊，靠，浪费感情。]
[楼主有答案没，我有一个兄弟也想知道。]
会点进这种标题的，都是些暗戳戳满怀真诚来寻求意见的单身狗，冷不丁见到如此挂羊头卖狗肉的正文，怒火攻心上来先发泄一波，然后竟然又真的开始有模有样地讨论起来。
[怎么才能梗中带点小幽默，暧昧中带点小风趣呢？你长得很像我下一任女友～这句话怎么样？]
[恕我直言，不怎么样，太油腻是没有前途的，楼上建议去做个去油。]
[嘤嘤嘤，本人男，二十八单身未婚，手机号见我id，等一个有缘人。]
[唉，说一句实话，搭讪的完成度还是看脸。长得好看，百试百灵。]
[兄弟们看看我这个方法怎么样？先上去先请她看电影，如果不行我再要微信，妹子们脸皮薄，肯定舍不得拒绝我两次！]
[我叫b数，希望楼上心里有我。]
......
许琛顶着满脑门问号看了十几层楼，觉得点进这个帖子的自己心里也没什么逼数。
还是顺其自然吧。
他撇了撇嘴，关了手机拉开门，径直走到收银台前，一如既往地贯彻许式老年消费方式——准备刷卡结账。
“干嘛干嘛。” 杨大海推回许琛的手：“你们这桌不是结过了么？”
许琛懵了一瞬：“什么？”
“你朋友啊。”
杨大海指了指门口，顺势又感慨起来：“啧啧啧，教养是真好啊......刚有一桌客人站着排队，他付完钱就主动把位置让出来了。天老爷哦，我要是有这种儿子，做梦都能笑醒。”
许琛顺着看过去，刚好看见那人平直开阔的肩膀和干净修长的背影。
灯火熙攘，夜色深沉，他就站在小店门口，微微低着头，整个人仿佛都和周遭隔开了。
许琛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季斐竟有所感应似的转身，朝门口偏了偏头：“走吧。”
—
“不是说好我请的么。” 两人并肩走在回小区的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季斐语调很轻也很随意：“朋友之间不用太客气，更何况也没多少。”
“........？！”
许琛觉得自己在季斐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读出了明晃晃的五个大字。
—— 我有的是钱。
果然这就是地主和打工农民的差距么。
有对比才有伤害，消费严重降级的许农民突然就特别怀念自己大手一挥散千金的浪荡日子。
分明从前他才是二话不说先买单的那个。
许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性，手一摊，话就脱口而出：“手机号给我。”
季斐垂眼看过来，他的睫毛很长，细密地勾勒出眼尾的弧度：“怎么了？”
话虽这样问，但紧接着还是很听话地报了自己的号码。
“这顿必须是我请。” 许琛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按得飞快，调出支付宝，输入手机号，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他抿着嘴角，用力按下转账确认键。
然后，界面跳出一句话——
“账户余额不足。”
许琛：？？？
干什么干什么。
几百块你也好意思给我不足？
他捂着手机不死心地点开财富，立刻被顶端页面上那个数字刺伤了眼睛——
“1.59”。
“............”我他妈？？？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许琛头晕目眩，甚至当场就想用手机把自己拍死。
他支付宝没有绑卡的习惯，以前父母定期往里头打钱，还从来没有担心过余额的问题。没想到独立了一段时间后再看，他居然已经穷到了如此惨绝人寰的地步。
许琛在心里“呵呵”一声，压着眉摆弄手机，一副认真找信号的样子：“网不好，倒腾半天都没信号，回去我再给你转。”
“好。”
季斐完全不在意他一会这样一会那样，顺着应道：“都可以，看你方便。”
其实许琛听得出这句“都可以”是全然真心的，没带着半点别的情绪，但他还是不可控地有些微妙的燥意。不论是眼下事业上的窘迫，抑或是生活上从天到地的落差，他往常插科打诨不在意，笑笑也就过去了。
但在这人面前......
桂花枝条从街角漏出，小区门岗处有微弱的灯光，许琛踩着自己的影子，突然就觉得又恼又闷。
没劲透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深度思考这种情绪背后的含义，就被一句异常嘹亮的喊声适时喊住了。
“欸欸欸，小许——”
张大爷从保安室里探出个脑袋，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中气十足：“这么晚才回啊？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活动，怎么样，找着搭档没有？”
许琛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是什么事，一脸空白：“还没.......我又给忘了。”
张大爷抿了一口茶，眼神里满是“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的嫌弃神色：“忘了不是借口！没有女朋友，朋友也行啊。那种看对眼有感觉的，正好带着去发展发展.....”
许琛：？？？
季斐站在他身边，两人视线对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下子就心虚了。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心虚的，但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就虚上了。
季斐开口问道：“是什么活动？”
“呃，这个是.....”
“咱们小区要参加文明社区评选。”
张大爷没给许琛说话的机会，从桌上抽出一张大海报，指着上面“文明和谐”几个大字滔滔不绝：“下个月初组织住户以家庭为单位去孤儿院做义工，贡献最突出的将获得神秘大礼包一份！”
“本来多好的事儿啊。结果一圈下来，别人都拖家带口成双成对，小许居然一个人搞单兵作战，那这从根上就输了，在起跑线上就跌倒了啊！”
他越说越激动，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气势抬头，等看清季斐的脸后，声音又“咦”地一下转了个弯：“小伙子，你看着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刚搬进十楼的那个？小许家对门？”
季斐：“嗯。”
闻言，张大爷一个箭步从门岗里冲出来，两眼冒光，和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哎哟我之前怎么没想到，你是一个人，小许也是一个人，你们俩凑一块，不就是两个人了吗！刚好一队！”
诡异的安静。
许琛看不见季斐脸上什么表情，反正他是吓得脑袋充血，当即跳出来反驳：“不不不张叔，别人工作很忙的，没时间......”
季斐：“有时间。”
如果许琛心思再细腻些，就能从那清淡的语调中听出一丝愉悦，但很显然他现在没这个脑子，只能反应不过来地“啊”一声。
“啊什么啊傻愣愣的哎哟喂。”
“人说有时间。” 张大爷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季斐说：“那就这么定了，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答——
许琛：“等......”
季斐：“好。”
许琛：？懵逼三连。
季斐淡然至极地往下接：“正好我刚搬来，能和邻居们多熟悉熟悉。”
“这就对了！” 张大爷兴奋地一拍掌，满意之情溢于言表：“咱小区的原则就是爱与文明，邻里之间搭把手帮个忙，这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互爱互助一家亲嘛！”
季斐点了点头，眉眼线条舒展，看上去居然还挺认可这所谓的小区公约。
若不是许琛对季斐的家世背景有些了解，两个人长相又实在是不像，他几乎要怀疑季斐和张大爷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亲戚关系了。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社交了？
.......
今天这一天过得真的是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等许琛回家冲完澡，已经半夜十二点半了。
他穿好衣服，第一件事就是给支付宝绑上卡，然后把饭钱给季斐转了过去。
动了一天，他身体沉沉的很是酸痛，但从支付宝退出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非但一点都不困，脑袋还精神得很。
解锁屏上是微博以及各类新闻网的消息，一列下来整整齐齐，全是沈一鑫事件的后续。
他眯着眼看了会，内容都大同小异的没什么意思。许琛把手机塞进了枕头下面，转回身脑袋压在手臂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没过几分钟，他又皱着眉把手机摸了出来，亮着屏幕，也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通知栏里显示微信有一条新的未读消息。
[明天早上九点到公司。]
是王文发来的日程提醒。
他回了个收到，退出聊天界面后却没有立刻放下手机，然后竟然发现通讯录旁多了个小红圆点。
是新的好友申请。
普普通通的，他最高一天见过十来次。
但许琛莫名有点紧张。
他趴了起来，被子盖到头顶，盯着那个红点，好像能盯出朵花来。
琢磨片刻，他抿着嘴抬手点开。
首先跃入视线的是一张漆黑的头像，而备注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季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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