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么”
十五岁的季斐站在一团迷雾之中。
四处白茫茫的一片, 望不到前方与尽头。他站在原地静默几秒，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去。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四周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无边的安静占领了整片空间。但季斐依旧面无表情地淡然往前走, 他太习惯这类空旷安静了，习惯到这似乎已经成了他自己的一部分。
事业繁忙的父母, 偌大的别墅，需要严遵循的学习安排，不敢上前打扰说话的佣人, 他的生活向来如此，一潭死水般的毫无起伏。
可就在这时，看不见的远方忽然传来一道清亮好听的少年声，像含着风一样“球传给我，这”
紧接着篮球击地的声音, 空心落网的声音，热烈的尖叫声, 开怀的庆祝声，一个张扬矫健的高挑身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眼前。
穿着一身黑色的篮球运动服，把篮球扣在腰间，手腕上着同色护带, 被汗浸湿的额发被捋到脑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 双腿修长, 独属少年时期的身体清瘦利落, 漂亮得近乎不可思议。
季斐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几步。
可是这个人也在往前走, 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白雾起伏弥漫，少年的身影隐隐约约，忽而又变成了身穿着蓝白校服的样子。他手臂勾着另一位身材相近的同龄人，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微仰着后脑勺同人说笑，笑声自由肆意。
再后来，是穿着白衬衫戴着耳机穿行在校园里的懒倦模样，是单肩背着书包，双手插在裤兜里的不羁模样
各种各样尽不相同，但唯一的一点是，当少年的身影被遮挡住的时候，连带着周边的那些声音也一并消失了。
不知道这样跟着走了多久，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侧身朝季斐看过来。
他微挑着眉毛，眼底带着探究的笑意“那你叫什么名字”
“”
就这么一瞬间，季斐的心不受控制了。
他等了这么久，悄悄看了他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能和这个人说上话了。
季斐抿了抿嘴，张口想说话，却在下一刻惊恐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他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我么” 片刻的沉默后，少年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那我走啦，再见。”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季斐想喊“等等”，却依旧什么都说不出口。
一种铺天盖地的恐惧叫嚣着吞噬了他。
他略微急躁的，想往前跑，想追上去。
可那个人也走得很快，走得太快了，以至于季斐怎么都跟不上。他开始小跑，再到飞快地跑，但是距离却是越来越远，甚至再也看不见了。
季斐睁开了眼睛。
是个噩梦。
早晨六点，房间内光线昏暗，放在床头的手机闹钟准时响了。
可是才刚刚轻轻震动了一下，一只手就从被子里摸索着伸了过来，从肩膀到小臂，拉扯出极其性感流畅的肌肉线条。
季斐关掉闹钟，将手机反扣回床头柜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细汗晕湿了额发发根，一时之间还有种残留在梦境之中的恍惚感。
“要去跑步了” 就在这时，一条手臂搭上他的腰，含糊的说话声在耳边响起。
心忽然重重落下，安定包裹上来。
季斐向来有晨跑的习惯，可是这一刻肌肤贴着肌肤的温热触感实在有些太好了，独属于许琛身上的清爽香气和眼下紧密拥抱着的姿势都在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的所有权。
“嗯。” 他忍不住将怀中人搂得更紧，凑过去吻住他的额头，哑声说，“吵醒你了”
“没有。” 许琛分明眼睛都睁不开，还要说“我自然醒的。”
季斐心口胀得不行，下巴抵住对方的发顶，压低声音道“还早，你再睡会。”
他没有即刻起身，而是又这么抱了很久，直到怀中的呼吸再度平稳下来，才舍不得地起身洗漱。
卧室门没关上，季斐换好衣服出了浴室，脚下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拐了个弯走进房间，在床头前挨着床垫蹲下。
大概是身边空了一块，许琛翻了个身，背面朝上地侧趴着，被子只盖到了腰往上一点的部分。
即使是冬天，他的头发也留得偏短，干净又清爽。往下是修长的脖颈，劲瘦紧实的后背，微微突出的肩胛骨如同一对展开的蝴蝶翅膀。流畅的线条到了腰的部分又明显地收进去，腹肌迷人，纹身的燕尾飞扬在侧边。
可就是这么一个浑身上下都满溢着荷尔蒙的男人，仅露出来的背部却遍布着细密红痕，是被人一下一下亲吻舔咬出来的。
衬着白皙的皮肤，一眼看过去，像是被欲望侵染过的精致工艺品，极致的性感。
静了几秒，季斐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吻了吻对方裸露在外面的肩膀，然后又把被子拉好将人严实盖住，这才终于出了门。
沿着跨江大桥跑了一个来回，到家的时候七点半左右，天色已经明显亮起来了些。
季斐放轻动作地拉开门，一边摘无线耳机一边换鞋，忽然听见屋内传来点声响。
他心下奇怪，蹙了蹙眉抬眼，结果下一秒，就愣在玄关处。
“回来了” 一道声音先传了出来。
紧接着厨房里探了个头出来，许琛穿着黑t和灰色运动短裤，头发乱七八糟地翘起一缕，手里还端着个小煎锅。
季斐还有些愣神，先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才想起来问“怎么起来了”
他知道许琛没事的时候爱睡懒觉，也喜欢在床上赖着，是有点儿起床气的类型。
“你不是上班么” 许琛打了个哈欠，声音里泛着懒意，“想做个早点来着。”
季斐“我去公司吃也行，你不用早起”
“不行。” 许琛朝他呲了呲牙，装凶“快去洗澡，等会就好了。”
运动后的冲澡并不怎么耗费时间，季斐正站在镜子前擦着头发，突然听见半掩着的门外，许琛特有的声线隐隐约约地响起。
“小胖小胖小胖。” 一声接一声压低过的逗弄声，带着点恶作剧似的趣味，“快来我这。”
“居然不理我。”
“乖，你爸给你取的那名字我实在叫不出口，初次印象有点太深刻，哎，别跑啊。”
“我这是激励你，来，下来上称让干爹看看你现在多重了。”
季斐弯着嘴角拉开门一看，一人一猫果然正呈僵持状态，一个踩在新买的猫架最顶端摇尾巴，另一个站在下面张开双臂想等着它跳下来。
窗帘被撩起，有清晨的阳光漏进来，在地面上漫出一层浅金。
“”
估计是觉得和一只猫对话，还又“爸”又“干爹”地乱喊挺傻气的，见他出来了，许琛立刻噤了声，手垂下来拍了两下裤腿，撂下一句“准备吃饭”就佯装无事地走进了厨房，背影酷得不行。
“小小，下来。” 季斐招了招手，在胖橘伸爪扒上他裤腿的时候把猫抱到一旁，替它开了个罐头。
许琛看见，立刻忿忿不平地抱怨“我居然被一只猫歧视了。”
季斐从冰箱里拿出鲜奶放进微波炉，然后从背后圈住许琛的腰，低声问“做什么了”
许琛其实不太会做饭，这更是头一回爬起来给季斐做早饭，因此注意力一下被拽回来，还有点小忐忑“其实就只有荷包蛋和奶黄包，可以吗”
季斐说“你做什么都可以。”
“”
许琛顿了一下侧过头，看见季斐穿着一件奶白色的短袖，半湿的头发撩在脑后，七分俊逸三分清爽，十分全是可口。
也不知道是被哄到了还是怎么的，他忽然就觉得对方像个树上刚摘下来的小桃子似的，还带着未干的水珠那种。
于是大佬一样凑过去在小桃子脸上“吧唧”了一口，说“你也太乖了。”
然后顺便把刚才的胖橘事件也想通了，心态颇好地说道“算了，反正猫听你的话，你听我的话，没差。”
季斐点头“嗯”了一声。
这个早晨虽然以一场噩梦开端，但现实却比他曾经想过的还要好上千百万倍。
许琛身上永远蓬勃的朝气吸引着他，就像多年前一样，这个人带着数不清的声音和热闹出现，轻而易举攻破高墙，闯入他的世界。
他渴望这种活力，持续不断地吸取，以至于甚至是痴迷着这个源头。
早上八点十五分，于文皓和司机终于等到季斐从小公寓楼里出来。
在于文皓的印象中，这还是自家老板少有的几次迟到，于是在宾利车启动之后，他秉持着“不能替老板分忧的员工不是好特助”的原则，试探着开口问“老板，今天是出了什么事么”
这下回头一看才发现，季斐的心情应当是很不错，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眉眼之间的神色非常放松。
“没什么。” 季斐摇了摇头。
他自然知道于文皓为何会发问，其实照常理来说，八点钟的时候他是可以准时出门的。
只不过许琛一见他吃完饭就跟放飞的小鸟似的一头把自己摔进床里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爱，他没忍住又压上去把人按着亲了会，这才晚了点。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开始跑偏了，季斐抿了抿唇，定下心神回归到工作上，问“有什么需要汇报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于文皓看着平板报告，“不过和泰传媒的张瑞好像最近在谈一个新的影视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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